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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身往何处去 (2)

想她若不是顶着一顶天降神女的大帽子,在这重重宫墙的包围之中,又怎能够自在的逍遥至今?可惜她终究也只是比他人多出了些许见识,少了些许顾忌的小女子,所谓窥视人心,算无遗策的奇迹并未降临在她的身上。而在她用尽了所有的努力之后,如今所能够做的,似乎只剩下了祈祷,祈祷所有该死的意外都不要出现了呢。

朱泪无声的叹息着。

车轮滚滚前行,沿着人来人往的驿道。

借着车队在路边茶摊陆续休息的混乱时刻,朱泪乘坐的马车悄然的脱离了大部队,拐离了大路,顺着嶙峋的叉道缓缓前行。按照与她之间隐秘的交易和约定,她应该是在前方一个叫做大杨村的小村落暂时落脚才是。

越行越快的马车打断了她关于平安到达的些许幻想,毫不犹豫的,朱泪吹响了悬在胸前的呼哨。约定中,尖锐的哨声响彻天际之时,就是早已埋伏在附近等待接应的草原战士出现之刻。

只因这代表着,性命交关的危机出现。

很快响起的兵器交鸣声多少安抚了朱泪担忧的心,至少,有战斗就代表着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毕竟,生命可贵。

草原战士的弯刀对上南黎死士的利刃。

当车帘被呼啦挑起的那一霎那,朱泪真的觉得自己的心,都紧张得停止了跳动。还好,出现在眼前的不单只是沾血的利刃,还有一张还算得上熟悉的黝黑面孔。竟然是担当过晋见使者的阿尔斯楞亲自来迎。

慢慢的点头示意行礼,强自镇定的走出马车,若不是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的扶住了她的胳膊,恐怕早已腿软如绵的她,就要以五体投地的难看姿势扑倒在地了。直到此时,朱泪才惊讶的发觉,冷汗,早已湿透了她的衣衫。

一套布料厚实,样式却寻常的南黎女子服饰被递了过来。同时响起的,还有阿尔斯楞低沉庄重的叮嘱,宛如宣告。

“把过去都忘了吧,从现在起,你就是朱理真部的乌力吉(福瑞)。”

在这个时空的世界里,到了二十多岁还披散着头发以示未嫁之身的女子,应该很是稀少的吧?梳理着厚厚的留海以遮住额头的朱泪,对着铜镜里模糊的自己苦笑。

为了安全起见,在打发掉所有试图斩草除根的刺客之后,朱泪并未与回返草原的行团一同上路。在这支已经被无数双眼睛关注的团队里,突然多出一人的话,无论怎样打扮都还是会引人瞩目的吧!

朱泪化名乌力吉,由一名汉话说得较好的战士陪着,兄妹相称,在付出了一点银两作为路资之后,就顺利的依附在了去往草原贸易的商队之中。商队的老板姓齐,常年往返在南黎、北玄与草原的边屯之间。生意做得大,关系处得多,每到一地,定有相熟的商家前来与之交易。也不断的有独脚的行商和出门在外的客人,慕名前来依附同行。

商队在南黎境内早已采买好了丝绸锦缎、香茶瓷器,因此除了必要的补给之外,并不怎么在过往的城市中停留,脚程倒是很快。

一路陪伴照顾她的巴根,算得上是草原男人中的异类。因为比起牧马放羊来,他对经商出行更感兴趣一些,对于买卖杀价更是在行。要知道,逐利的商人,在这个世界里,可一向是被人们认为是低贱的职业。

不过,部落的可汗大人倒也算得上是知人善用,令他全权负责出行人员一路而来的衣食住行,一心一意的对付那些欺负他们草原蛮汗的奸商们。

如今,他穿着半新不旧的袍子,赶着与周围行商们一般无二的车马,护着躲在马车里仍旧不宜露面的朱泪和满车的紧俏新货,一路向北。

北玄最近的气氛很是压抑,南黎报丧的队伍护着“护国凤凰天女”殿下的骨灰和遗物,披麻戴孝浩浩荡荡的缓慢前行。所过之处,竟是静寂一片。只有街头巷尾冷落痛恨的目光相迎。

商人重利的天性似乎在这一刻也有所改变,抑或是身着孝服的他们实在太不受到商家们的待见。若不是一路沿途之上都有着北玄官府和驿站的接待,可能他们连吃饭休息都要成为问题。

而在酒楼茶馆,街头巷尾之间,关于南黎王黎子卫、北玄王魏幽与护国凤凰天女殿下之间恩怨纠葛的种种,则被演化成了无数个版本的传奇故事在百姓间广为流传。

从天女殿下降于北玄说起,到借火势返回天宫结束。说书人个个都讲得活灵活现,仿若亲眼所见一般。听一回,赞一声,辅明君,清奸魍,怒掷金冠而天下名扬;讲一刻,叹一声,讲到那天女殿下与他们北玄王之间情深意重、悱恻缠绵之处,真真是哀婉动人,平白的多赚取了许多的眼泪。

虽偶有人独辟蹊径,放言那护国凤凰天女殿下仍在这人世间,却又是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终不过被看成是哗众取宠之人罢了。

路程再远,也终有走到的那一天。何况,是这种人人都想要尽早脱身的苦差事。

幽水城外十里,满朝的文武大臣,满城的贵人百姓,依旧由丞相孟廉倌亲率,接回他们的“护国凤凰天女”殿下。

只是,当年他们郑重持礼,挥泪送别的是为了两国一触即发的战争而去,一身火红,光芒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的护国凤凰天女殿下。而如今接回的,仍旧是她,却只能是装在金匣子里的一捧余烬。

此情此景依旧,而佳人一去,不复还。

丞相跪迎,泪落于地。

一时间,只闻哭声震天。

“王上。”一身素白的丞相满脸沉重的轻唤,与骨灰同时交还回来的凤佩,断绝了他心中不确定的那最后一点点希望。令一向面色如水,冷静自持的他,也难掩得住伤悲。

“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这疲惫不堪的声音,听不出是那个无论何时都坚定不移的君王。

门,被轻轻的关上了。

魏幽颤抖着伸出手去,抱住她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点点凭依。他可以不相信,她会那么轻易,却又那么决绝彻底的离他而去。他也可以怀疑,那装盛在精致金匣内的,是否是她真正的骨灰。

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凤佩是伪!

那是他最信任将军亲手交与她的信物,更是他给她的承诺和交待,断没有遗失的道理。更何况,是在她的身下,大火中侥幸保存下来的物件。

“妾身轻浮如蒲草,君身贵重若磐石。蒲草轻浮韧如丝,磐石贵重轻移转。”那块提着她亲笔所书,又喷洒着她点点鲜血的白绢绝笔。还有她那句满是决绝的“还请将军代我谢过王上昔日照顾之恩,今朝隐瞒之情。”无时无刻的,不像刀子一样绞动着他的心。

她这是在怪他啊!怪他当初反对的不够坚定,以致轻言离别。

怪他迫于压力立了王后,不守信诺。

更是怪他如今的犹豫迟疑,和对她一片真心实意的怀疑试探。

可他又该如何诉说才能够让她知道,他的心早已被对她的思念浸蚀得千疮百孔,却再也装不下她人半分。他悄然遣散后宫,****在她曾经居住过的栖凤宫里流连,夜夜的后悔放她离开。

他该怎样的解释才能够令她了解,他立那从未谋面的李氏女子为后,只是为了敷衍和安抚权臣,后宫至今仍无所出就是最好的证明。因为,他只想与她生下他们的孩子。

他要怎样的表达才能够令她明白,他的犹豫、怀疑、迟疑、试探,全都只是因为他从未有过的自卑和心虚。北玄地处苦寒国家穷困,远不及南黎的温暖富饶,景色多姿。他男生女相,为天下人所嗤笑。远不如南黎王那般容貌温文俊雅,琴棋书画皆通的名扬天下。

在北玄,她****苦读的是兵书战法,史书地质;她夜夜苦思的是消减宫中开支,增加国库军费。她,从来都没有时间和空间来展现她满腹的才华。

读着从南黎传来的奏报,听着天下读书人摇头晃脑的赞颂她的才华高妙,他越加的为她感到骄傲的同时,却也就越加的感到自卑。

他,从来都不懂这些的。

他的书房之中藏有一幅辗转得来,南黎王黎子卫亲笔所画的美人图。画中的她,红衣轻薄飘然欲飞,低头微笑着俏立于满塘的青叶粉荷之间,宛如仙子。

他****睹画思人,如痴如醉。可是又有谁能够知道,他的嫉妒令他几乎发狂,每日见了,都恨不能将她从画中揪出来,质问。离开了他的怀抱,她怎么还能笑得如此从容淡然。

得知她病重呕血,心疾难医的消息,他又是如何的焦急万分。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国事,便立即遣使快马前往,希望能够接她回家。哪里料想得到,使者未至,她已在熊熊火焰之中消失。再见面,却已是天人相隔,相见无期。

她是上苍赐予他的祥瑞啊,又怎能这样轻易的就被收回。

难道,是上天也在惩罚他吗!

让她这骄傲的凤凰,浴火离他而去。

南黎特产的绫罗绸缎,香茶瓷器,到了北玄,就都是人见人爱的奢侈品。轻而易举的便脱出手去,换作了草原上紧缺的铁器砖茶,粮食雪盐。

昔日朝堂之上所言的坚壁清野之法,早已被北玄坚定的实施了下去。每隔数里,便有小队哨卡驻扎守望,遇敌以狼烟为号。而新筑的大大小小的边城,也因为商队和驻军的到来,越发的繁荣坚固了起来。

入城税轻,出城的税却重,检查也要严格得多。

幸好,都是走惯了这条出关路途的商旅大家,对付起来早已轻驾熟路。车队里惯常抛头露面的领队牵马上前,乐呵呵的与戍边的将士们攀谈几句,开上几句不咸不淡的玩笑,递过几袋不足敬意的小意思。然后,本应被仔细盘查的出关车队也就在嘻嘻哈哈的气氛中,草草的完成了盘点,交足了税金,在各自满足的微笑之中,挥手高别。

一路平安。

离开最后一座北玄的边城,地域渐渐变得荒凉而宽广,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不见盛夏时繁花似海的美丽景色,在这深秋的日子里越发显得高远的蓝天的映衬下,却别有另一番的风情。

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只是,离开又能够去到哪里呢?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天下虽大,却又有何处以为家?

满腹,都是说不得的寂寞。

商队在牧民暂时聚居的地方屯子停下了脚步,草原上特有的健马、肥羊、皮毛和药材是他们收购的目标。而他们带来的东西,流传出去,又给了草原上的贵族们增添了炫耀的资本,穷苦牧民们度过严酷冬天的希望。

站在这片草原最高的车辕上,遥遥的眺望向远方北玄国都的方向,朱泪忍不住幽幽的叹息。

不知道他,在得知了自己的死讯之后,又会是何样的心情?是否会有一点点的伤心和怀念?是否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想起,那个曾经不自量力的想要盈满他碧绿双眸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