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现在再也没有比太子妃回宫更让人关注的事儿了。
那些失宠或者是从未受宠的女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秦初雪的好戏,可惜的是太子那边似乎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依旧夜夜传她侍寝。
秦初雪当然知道后宫的规矩,私自出宫视为大罪,身为皇妃与臣子独处月余,更是死罪!太子对此事只字不提,这与秦初雪心中的设想的结局大不相同。盯着他那张在萤萤烛光下越发俊逸的面孔,她真的不了解这个男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好像有话要说。”秦政霖始终没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臣妾私自出宫本是大罪,太子为何只字不提?”
“皇宫闷,你出去走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又何罪之有?若我连这点自由都不能给你,你就真的成为笼中之鸟了。”
秦初雪含首,他抬头凝望她绝美的眼中装着些许感动。
两人再无其他话语。
其实秦政霖深知自己并没有言语说得那般潇洒和淡然,在知道她私自出宫后,他无法再平心静气的坐在寝宫阅书,更担心她会真的随楚子轩而去,逃离天朝不再回来。他没有亲自去接她,是不想让太子仅有的尊严都磨灭在她身上,让秦王觉得自己对她太过重要。
她能回来已是对他的最大恩赐,他又怎舍得怪她?
秦初雪回宫的第二天一早,掌管后宫刑法的女官带着几个下属来到她的行宫中。
按天朝后宫法例,凡私自出宫者应受鞭刑五十。太子都不作计较了,为何还要让她受刑?只因为后宫那些妃嫔连名上书给女院,朝中有些大臣对此事也颇有微词,太子羽翼未丰,不敢开罪,只好将处罚降到最轻。
太子妃受刑,那些嫉恨她的小人当然偷着乐了。那些妃嫔别院里时时听得到欢笑声,琴歌声。倒有几个前来探望她的,但动机都是出于来看她笑话,在这些世故人情中,秦慕人的来访在她眼里显得格外亲切、真诚。
秦慕人一进门就掌自己嘴巴,说如果不是自已多嘴,也不至于让初雪私自出宫,还惹怒太子。自责完后又让下人送上一大堆补品。这一来二去反到让初雪不好意思。
阿慧可是明眼人,又怎会不知太子妃娘娘落到这个地步,还不都是这个柔妃跟何公公在背后搞的鬼。无奈没有得到秦府指示,要不然早把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干掉了。
自从秦初雪受罚之后,太子就没再召她过去侍寝。大家都在传,说是她出宫是为了私会情郎,惹怒了太子,才会落到如此下场。初雪倒不去计较别人说什么,每日醉心于琴由诗词,到也过得自在。
天灰朦朦的,到下午时分雨已停住,却下起雪来。
初雪正与侍女们在下棋,却见安公公过来传话,说太子请她前去赏梅。虽然有些意外,但她还是去了。
记得父亲说过:天下之大皆为王土,天下子民皆为王奴。更何况她家父和煜哥哥的性命全在他手上。她以前也曾幻想着,就这样数着日子过吧,也许哪一天煜哥哥会带着秦家军杀进宫来,将她带走。
秦初雪来到梅园的时候,太子已坐在亭中了,闭着双眼,像睡着了又像似闭眼享受梅花的清香。
亭内摆有一桌,桌上湿着一壶酒,金盘中的水已冒出薄烟,看样子他已来了一小会。
“阿慧、丹儿,你们都下去吧。”秦初雪见到太子并未带侍从,她也将下人潜退。
阿慧和丹儿虽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下了。两人一前一后悄声离开了梅园。
宫中虽是人情淡薄的地方,可也是奇珍异宝、奇花异草汇集的聚宝盘。这满园梅花盛开的景象是初雪凭生头回见到。
枝头上既有含苞待放的花蕾,也有绽放的花朵。火红的花瓣、淡黄的花蕊,雪如羽毛般轻轻落在花瓣上,红里透着白,白里透着晶莹。雪风中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神清气爽,就连那雪风的寒冷、这些日子的苦闷也一并融化在这迷人的梅园里。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横笛和愁听,斜枝依病看。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秦初雪听到此诗,有些诧异的望向亭中一袭裘衣的太子。
原本以为他只会成天与一堆中年官员谈论政事,却不料他孔有文人雅致。
“太子殿下今日心情甚好,难道天朝有喜事?”
秦政霖听后,不觉婉尔道:“天降瑞雪,听闻梅园花开甚好,便想与你一同赏梅。”
见到他的笑容,初雪心下一阵慌乱,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见到他的笑容,他的话似乎从不曾隐瞒内心的想法。“承蒙太子殿下垂爱。”
“听闻你自幼便精通音律,今日乘此雅兴,何不弹奏一曲?”
初雪见他身旁摆有一把梧桐木琴,想必他早有准备。她也不再推辞,顺从的在琴案着坐下,调试了一下琴音,开口问到:“不知太子殿下爱听何曲?”
“随意。”
“臣妾献丑了。”
也许是见这梅花心情变好的缘故,秦初雪乘着这难得的好心情,随兴弹奏。琴音如蓝天行云,似山涧流水。弹得忘我时连身旁男子那炽热的目光也忽略了。
“秦筝吐绝调,玉柱扬清曲。
弦依高张断,声随妙指续。
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
秦政霖饮了一口酒,随感而发。本是无心之举,却让秦初雪停下手来望向他。
“你这是何眼神?难不成真以为我是个死板无趣的天朝继承人?我自幼便沉迷诗词、音律,只可惜被父皇立为太子,若不然,此刻的我已过着云游四海的逍遥日子。”
秦初雪还未曾知道太子殿下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想起以前他那冷酷死板的样子,她嫣然一笑,疏不知她这无心的一笑,却像烙印般打在他心上。
也许是太子放低了姿态,此时的他与平常男子无异。初雪渐渐放开来,没了先前那般约束。她见前方一枝梅花开得极好,便冒着雪,想走到那棵梅树前,将它看个仔细。不料台阶结冰,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虽不至于摔成残废,但手却是被石头擦出血来。她正想起身,便觉得眼得上方的光线被人挡住,一抬头,太子那张俊逸宾面孔就硬生生的撞进她眼里。初雪一慌,还没站稳的身子又滑倒了。
耳边传来太子殿下爽朗的笑声,初雪又怒又诧异的望着他,脸上不自觉升起两朵红云。
“太子殿下若再取笑臣妾,臣妾以后再不踏入梅园一步。”
“好好好。”秦政霖止住笑,伸手将她扶起。大手握着她的手夷,轻声问到:“想看梅花,也不必如此折腾自己的身体吧。”
“太子殿下还要取笑臣妾?”初雪负气欲离去,无奈手被他紧紧握住。她却不知此时的她看起来像极了跟夫君撒娇的妻子。
秦政霖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扶着她走到那株梅树前,正准备伸手折下那枝开得最盛的梅花时,却被初雪叫住。
“太子殿下先前不是说‘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吗?既然深知它开在寒风大雪之中已属难得,为何忍心将它折去?何不如让它呆在枝头上,吐尽芳华。
冰雪林中着眦身,不同桃李混芳华。
忽然一夜淡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初雪吟完此诗,伸手轻抚那枝险些被太子折掉的梅花。
秦政霖以前听说过美人如画,他还暗自嘲笑那些文人只会用夸张不实的文字,此时此刻,他觉得这冰天雪地胜过万紫千红,只因佳人就在眼前。“后宫之中本无此片梅林,据说是父王深爱的那位女子极爱梅花,为博佳人欢心,特意命人栽种﹔只可惜还没等到梅花开放,那女子便离开了皇宫。”
初雪侧过身望着身旁的太子,此刻的他毫不掩示眼中的伤感。出身在皇庭之家,从小到大就看母亲终日活在嫉妒和怨恨中,而父亲从始至中都爱着别的女人,身为儿子,他的心也许早就痛到麻木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秦政霖淡然一笑,开口到:“这梅花可是从秦王府移植过来的。”
经他一提,初雪忽然念起秦王府后山园里那遍梅林,心底不免升起感伤,对着那梅花轻声念到:“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倚窗前,寒梅着花未?”
秦政霖深知自己无心的那句话,勾起她思家之情,心中有些愧疚。她本是二八年华的女子,却被他困在这深宫之中。那些妃嫔如何对她,他全都知晓,只是不愿介入这些女人的纷争中,怕给她惹来更多的麻烦。她越是毫不在乎,越是与世无争,就越让他自责。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雪落为泥碾作生,只有香如故。“
听到他念此诗,初雪笑嫣如花,问到:“太子殿下对梅花如此高赞,若梅花有灵性,也会跪地谢恩吧。”
画中女子如月夜仙子般楚楚动人,连身后那片迎雪绽放的红梅也黯然失色。画的右下角题了一首诗
无意苦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秦政霖将秦初雪的画相,紧紧握在手里。这是安公公刚刚传上来的。
若非出自真情,绝画不出如此生动的画相。全天朝都知道金科状元楚子轩,画得一手绝妙丹青。后宫妃嫔皆想邀他作画,却无一人请得动他,可现在初雪的画相确实是他的亲笔之作。未得充许就私作太子妃画相,那可是死罪,念在现今是用人之际,秦政霖下令让安公公禁口,此事就此搁下,但楚子轩却成了太子继秦煜之后的另一个死结。
寒冬天气,北风啸啸,如鹅毛般的大雪飘然而下。
秦初雪命阿朱和丹儿在亭院里升好炉火,摆了张琴案,温了壶美酒。
“太子妃娘娘,这大雪天气,其他娘娘都巴不呆在屋里头不出来,您这又是为何?”
初雪笑而不答。又有谁知道,这尔狸我诈的后宫只有被白雪覆盖的时候,才会让她觉得稍微干净些。
倚在亭栏上饮了几杯温酒,望着雪中绽放的梅花,略带醉意的笑吟到:
冰雪林中着此身,
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
散作乾坤万里春。”
语罢又饮起酒来。
宫中众人都说她是被太子宠坏的太子妃,可谁又知道她在乎的并非是这个头衔,皇宫里面没有她在乎的东西,她在乎的人全在宫外。过了这个冬天她的煜哥哥就会成为南国的驸马爷,明明说不在乎,却又夜夜在梦醒时分泪湿玉枕。她也只有借醉来减轻心中的苦闷,看来她终究不想面对日益逼近的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