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虽不华丽宽阔,但别致朴实;不知不觉中,籽绯已住在这里近半年了。一切都很习惯,因为平静、淡雅;如今籽瑞只在内阁和“玉箭门”内部走动,无须理会残酷纷繁的战事,所以她们的日子过得安稳惬意。
在别人眼里看来,同住屋檐下,又是表兄妹关系的男女,郎才女貌好不般配!尤其籽瑞虽为朝庭重臣,日子却过的俭朴清廉,而看起来娇贵柔弱的籽绯,也学着了料理家物琐事。偶尔,方滕会携书相会,公孙哲也会略表关心,送来许多好吃好玩的。日子如她们所想的美好,也是她们这些年来最快乐的一段。
又是新一年,籽绯带上奉神还愿用的东西,早早就出了门,赶着人群到庙会里参拜,只是这一去,她不晓得又将是恶运袭来。
是她!绝对是她!她竟没死!
衣衫褴褛,全身肮脏不堪的一双眼,隐匿在人群中观察着籽绯。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蓬头垢面的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瘦骨嶙峋的身躯有着不自然的扭曲,显然是受了重伤后却没料养好所落下的病根。
一路从庙会跟踪籽绯回到四合院,确定她是住在这儿后,才又悄然离开。
与方滕相约在茶楼会棋,籽绯却一直心神不宁。
“怎么了?老走错,看,又输我十子了。”
放下手中黑棋,籽绯将苦恼全盘托出:“大概是我多心吧,但这几天,总觉得有人跟踪我。”
“有这种事?”方滕也凝重了眉,“你被跟踪也不是不可能,这半年来,公孙和籽瑞都卸下军政议员一职,不少人在背后盯着,就想捉住什么把柄。”
“师傅,这如何是好?”
“回去让籽瑞警惕些,而你,往后也少点出来走动吧。”
但籽绯还没来得及告诉籽瑞,就先得知皇上派遣她出使莫若河。
“战事要扩大了?”
“莫若河是两国交界,离邻近处都有农舍村落,若战火真的蔓延到那儿,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都退出议会了,为何要派你去?”握住她的手,籽绯的心里顿时冒出一股不祥。
“总得找个开路的替罪羊,我的退出,得罪了皇上。这次,他要探测我的忠心。”
“不得不去吗?太傅或许能帮忙吧。”
“不,我们欠他的人情太多了,怕是还不了了。而且他也退出了议会,家里还有方师傅,皇上对他也是诸多防范。只怕要是再有差池,他会被贬谪啊。”她叹气着,看着籽绯的担忧,心里也难过,“我明天就出发了,大概三个月就会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籽瑞,我有不好的预感!我不希望你和虞家的人有冲突,他们毕竟对我有恩。”
“但再大的恩情,也被虞严一手毁了。”
恩情,不可再了!籽瑞依旧记恨虞严,若非籽绯吉人天相,姐妹两就是阴阳永决了。这个仇,她不会忘记。
罗震和沐籽绯!他们究竟是怎样一起的?
那个跟踪了籽绯数日的狼狈男子,偷听了她们的对话。而他就是被虞严逐出虞阀,下令格杀的虞桦;半年了,他如丧家之犬,东逃西躲,竟窝身在敌国——天朝的天子脚下!
已近午夜,一黑影鬼鬼祟祟地张望外面,确定没有被跟踪后,虞桦蜷缩着身子溜出四合院的后门。当他拐进一道巷子时,立即被一大网包住,不得动弹;接着是繁杂的脚步声,竟是虞阀的便衣士兵!虞桦没料到他们竟敢在天朝里行动。
虞桦惶惑的叫嚷着:“你们搞错了,快放开我!”
“你就是化了灰,我们也认得你!带走!”领队的士兵不管他的反抗,与其余几数名士兵将他制服,五花大绑地捆起来,连夜带着他出了京都。
离京城的十里处,是一片连绵不断的山脉,零落有几间小屋点缀着;而虞严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看着如此落魄狼狈的虞桦,他的心情反而更沉重!眼前的虞桦,仿佛就是他心里的自己,一样为了生存而苟延残喘着。因籽绯的死,他不断借报仇之名而行杀戮之实,心——早已麻木不仁了。
“好久不见,想不到你还挺会躲的!”冷若冰霜的声音,已是虞严一层不变的调子。
“虞严,我的好好弟弟!我现在都如此了,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对于他的摇尾乞怜,虞严冰刻般的脸和凌厉的眼光都没半分动容:“你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籽绯,与钟汶狼狈为奸,你以为我真的不清楚吗。既然你对她用情如此深切,我就送你到黄泉路上和她作伴吧!”
“不!不,虞严,沐籽绯她没死!她和‘玉箭门’的罗震在一起,就在京都里!真的,我亲眼见到她!”
“籽绯——”他说不出自己是何等的震惊!她没死,他自然心喜;但她——竟和罗震一起?!她和他究竟暗道陈仓多久了?压抑着内心的汹涌,虞严的目光越发恐怖,“她和罗震一起?”
“是罗震!我绝对没看错!而且天朝皇帝要派他去‘莫若河’,再一个月他就到了!你可以埋伏在那里!”虞桦抱着他的腿哭求着,“严!看在兄弟的薄情上,别杀我!罗震的事我告诉你了,还有沐籽绯,她没死,瞒天过海了这么久,她就和罗震在天朝双宿双栖!”
“可知他出发的路线?”
“他没说,但我肯定是在‘莫若河’。”
“很好。”
“咻”的一声利剑出鞘,虞桦已人头落地,与身分离数步之距。血沾染了他的脸和发,眼睛依然是睁开的;因为虞严拔剑的速度快到他根本来不及警惕。
她没死,她和罗震在一起!
多少次午夜梦回,忆起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哀痛和悲伤;尤其坠崖时她那凄美的一笑,说不会原谅他——猛的一乍醒,虞严满身是冷汗。
“籽绯,你为何会和他一起……”
京都就在十里外,如此的靠近,他是多么想看到她;但他不能,因为罗震阻挡在他们中间。他要得回籽绯,但必须要先铲除罗震!翌日,虞严快马加鞭,他要赶在罗震之前离开天朝,向莫若河逼近。
月圆之际,战事全面爆发;籽瑞被秘密派遣侦察莫若河。
是时近午夜,籽瑞与一干近身侍卫终于抵达。四周一片死寂,平静得诡异,令人警戒万分。果然,籽瑞等人才步上岸边,埋伏在四周的虞阀兵立即一涌而上。
“罗震!”
确定眼前来者,虞严冷目举手,围在籽瑞后方的士兵便放火箭烧了行船,断了他们的求生后路。
“大人,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
籽瑞握紧手中的剑,大家都紧绷着身子和精神。气氛已经很严肃和压抑,但令他们心惊胆颤的,是虞严本身散发出的杀戮之气!
“虞严,我可是两国来使,有道战事不祸来使,你敢动我!”
“这是你第两次败在我手上,我不可能再发过你。”
眼前这个男子,和籽绯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就是至籽绯死后,他还不知悉真相——不!籽绯没死,而是和他在一起!虞严恨却更嫉妒!罗震,他作梦都不忘要以他的血来祭剑!因嗜血而腥红的双眼,仿佛凶残的猛兽物色到了猎物。
熊熊大火烧亮了四周,火光映出每个人脸上狰狞的眉目,混乱的人影,粗喘的呼吸声,令人心骇的挥剑声!“咻咻”穿耳而过。
虞严挥砍籽瑞,每一招一式都是毫不手软,置她于死地的决心明显易见。不下半盏茶时,籽瑞已露出疲态。
“啊!”
劲力到最大时,虞严杀红了脸一刀劈断了籽瑞的剑,扑得个空罩狠狠地踹踢了她一脚,籽瑞受力后退了数步,背抵着身后的树干。他的眼神狂乱而凶煞,籽瑞知道他已经陷入了某种疯狂的状态,失去了理智。
眼看他立刀下劈,籽瑞已没有兵器可挡,只能徒手接握他的刀,却力不足而让刀砍入了左肩,腥血顿时溢流而出;只要他再用力,就会削掉她整个左臂。
“住手,二哥!”
远处虞昊策马赶来,见这惊骇的一幕叫他心脏不会跳动了!一得知被二哥埋伏的天朝来使是籽瑞,他就明白二哥肯定会杀她来泄心头恨;毕竟事至如今,二哥还不知道籽瑞的真实身份。
“你究竟何德何能,竟让我的弟弟和籽绯都竭诚护着你。”这个男子他恨之入骨,不趁这个机会杀了他,自己的心就不会得到平静,“别以为虞昊是你的希望,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救到你!”
想到“他”和籽绯的亲密,想到“他”劝籽绯离开虞家,想到籽绯挺身维护“他”。虞严的目光更凌厉而冷酷,抽刀挥开“他”握剑的,紧接就将刀刺入籽瑞的心脏,狠狠穿过她的背;血都喷溅到衣服和树干上,红刀子猛地一抽出,血也溅落在虞严的脸上。他笑着,除掉他的仇敌,于公于私,他狞笑得好不得意!
“不!”
只晚了一刻,但扑身过来的虞昊还是挽救不了她了。籽瑞痛苦地喘息着,被他抱着,看着他为自己流泪,她多想为他拭去,可自己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留恋不舍地看着他,然后——不留只字,籽瑞合上了眼……
“籽瑞!籽瑞——”
凄悲的痛喊震天动地,也惊惑住了虞严。
“籽、籽瑞?他究竟是谁——”在他的印象中,叫罗籽瑞的是个女子,就是沐旭将军另一个女儿。那,他杀了的究竟是罗震还是罗籽瑞?
“你杀了籽绯还不够,还杀了籽瑞——籽瑞是女儿身,是籽绯的亲姐姐!”
尖锐的绣针刺破了她的指尖,染在绣布上的血鲜如火色,籽绯的心头一阵悸动。牵动青丝的风似乎诉说着什么,却是她不懂的语言,只能不自己的抓住衣襟,深深的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