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宋词是一朵情花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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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男人卷:宋词的动地哀歌(4)

而这“性命双修”里,其实还藏着个“神游折花”的故事。说是张伯端的道友中有位高僧,入定的时候,人虽打坐,却可以“灵魂出窍”,方圆几十里随便神游。一天,张伯端问他说:今天能跟您一起出去游玩吗?和尚很高兴,说好啊。于是,两人就约着一起去扬州赏琼花,而且要折一枝回来做凭证。约定之后,二人就各自入定,神游到了扬州。用我们现在流行的话来说,这就是穿越,只不过是地点的穿越而非时间的穿越。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两人都欠身而起。张伯端从袖子里拿出那枝扬州的琼花,而和尚一摸袖子,竟然空空如也。

2.浪迹云水老神仙

在“神游折花”后,弟子问张伯端,为何同样是“神游折花”,和尚就拿不出凭证呢?张伯端解释说,平常的修行都是只修性,不修命。换句话说,只修炼气法,而不修命的话,等于是“阴神”。而我们是性命双修,散虽成气,但聚则成形,所以是“阳神”。阴神是虚的,而阳神却是实的,阳神可以移动物体,他们却不能。此为“性命双修”的妙处。

其实,如果我们只是道学的旁听生,能大概解其意,知其论就可以了,没必要一定知道这“性命双修”的来龙去脉。毕竟,修为一事也是要看机缘的。再好的根基,没有那份成就你的机缘,一切都只能是空谈。

要说起张伯端潜心道学的机缘,还真是拜了一人所赐。不是无聊的上司,也不是有特异功能的刘老师,而是他府上一个薄命的丫鬟。

这段轶闻在《临海县志》中曾有记载,但也有好学者考据其县志本身不足以信。但信与不信,县志都在那里。能够去了解历史的也只有这些古书了,即便做不得实,也可以姑且听之。

县志上说张伯端非常喜欢吃鱼,有一次在官邸办事,家里便差人去给他送饭。朋友们知道他嗜鱼,便把鱼藏在房梁上戏弄他。结果他找不到鱼,便怀疑是送饭的丫鬟偷吃了,回家后还重罚了她。丫鬟羞愧难当,百口莫辩,含恨自杀。

事情过去后就渐渐被他淡忘了。又一天,他看到梁上掉下来一些蛆虫,才发现竟是从藏在梁上的烂鱼中掉下来的。此时,他方知道原来是自己冤枉了丫鬟。经此一事,他不禁喟然感叹,连这样一件小事都隐含着如此巨大的冤情,更不要说那“积牍盈箱,其中类窃鱼事不知凡几”。在府衙内的卷宗里,不知道还积压了多少箱子类似的冤案呢。想到这里,张伯端的职业理想发生了毁灭性的动摇。他决定辞官不做,专心悟道了。为了表达自己的心志,他还赋诗一首:

刀笔随身四十年,是非非是万千千。

一家温饱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衍。

紫绶金章今已矣,芒鞋竹杖经悠然。

有人问我蓬莱路,云在青山月在天。

这首诗无疑是张伯端对自己从前漫长职业生涯进行的一次深刻反思。刀笔随身,是非也随身。而今,他不想参与这些俗务了,惟愿放下一切,远去蓬莱,竹杖芒鞋,青山绿水。如此一来,当真是悠然惬意,自得意满。赋毕,他便放火将所属案卷焚烧殆尽。

按理说,一般人辞官不做就算了,但张伯端临走还闹出一起“纵火案”,结果不幸触犯了宋朝火烧文书的律法,被发配到边疆。所以,有人将《西江月》词认定是他悟道后所作,也是颇有道理的。

彻底摆脱红尘俗事后,张伯端写下了《悟真篇》、《悟真篇外集》、《金丹四百字》等书,为后代炼丹采药、修道悟法,提供了可资借鉴的丰富材料。相传,清朝雍正皇帝病重的时候,曾夜梦张伯端来为自己治病,结果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发现病去了大半。于是,雍正为感谢紫阳真人,特地跑到白云观去祭拜,足见其影响深远。

那么,张伯端悟道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据《历代神仙谱》描绘,他的晚年生活主要是“浪迹云水,遍历四方,访求大道。”而其中“浪迹云水”这四个字又是多么令人怦然心动啊!云水禅心,独自前行的坚定背影被吞没在山中的薄雾间;心中的妄念随山中云海一点点消散,内心渐渐澄澈,又不断升腾起团团祥和……单是这样的画面,就可以体会出“浪迹云水”这四个字背后的浪漫仙境……

1082年,将近一百岁的张伯端结束了自己的住世生活,驾鹤仙逝,趺坐而化。临终留偈云:

四大欲散,浮云已空。

一灵妙有,法界圆通。

张伯端一生奉行“性命双修”,从他最后留下的文字看,走到人生尽头时,他已然是“道佛双成”的人了。能够始终走在自己所选择和坚持的路上,并终有所获,本就是一种幸运。而他又能在死后位列“仙谱”,一生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相传,他圆寂火化后,弟子在其遗骨中拾到上千颗舍利子,大如芡实,色皆绀碧,世所罕见。

苏轼

如果苏轼的人生需要做一份简历的话,上面或许只有一句话:彪悍的人生不需要理由。

1.一蓑烟雨任平生

苏轼是宋朝的一代文豪,关于他的故事流传甚广,而大多都是关于他的文采与生平的,但其实苏轼还是一位参禅高手,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都能看到苏轼对于禅宗的理解与体会,而同一时代的高僧佛印,则是苏轼参禅佛理的好伙伴外兼好对手。关于他二人参禅的典故很多,其中一则便是二人在参禅之时,苏轼问佛印,“你看我像什么?”

佛印回答:“我看你浑身金光闪闪,像一尊金佛。”接着佛印反问苏轼:“那你看我像什么?”

苏轼试图捉弄佛印,便故意回答道:“我看你像是一堆牛粪。”

而佛印也并没有反驳,反而是很认真的点头回答道:“如果这样,看来我还需再加修炼。”

苏轼得意的回家告诉他妹妹苏小妹,说他今日参禅赢的佛印无话可说,苏小妹问清缘由之后,笑着对苏轼说,“哥哥,其实是你输了,佛印心中有佛,所以看你才像佛,你看佛印像牛粪,那可见你心中装的是什么了……”

这只是一个关于苏轼参禅的小故事,真假还值得商榷,不过由此可以看出,苏轼对于佛理的热爱和专著可见不一般,而且在苏轼的人生后期,因为人生际遇的跌宕和坎坷,他对佛理的参禅更是十分之多,而且苏轼还将这种他自己对佛的见解融汇到了他的诗词之中,例如这首《水龙吟》: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水龙吟》苏轼

纵观全词,苏轼从细微虚处着笔,化“无情”之花为“有情”之人,二者相得益彰,引人入胜,就如同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说的那样:“苏词和韵而似原唱,章词则原唱而似和韵了。”这是对苏轼词的褒奖,而在苏轼的词中,意义深刻的还有他所写进去的佛理和禅意。张炎的《词源》曾对苏轼的这首词做过评价,认为这首词十分之奇特,奇在缘物生情,以情映物,使得情物交融而至浑化无迹之境。这都得益于苏轼对于佛法的理解和融会贯通,其实说到了苏轼对于佛学的理解,就不得不提起在当时的中国,佛家对古代文人骚客的深厚影响了。

孔子曾言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说的便是那些古代胸怀天下抱负的文人,有着济世之才,却无施展之地的内心波动,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虽然对俗世有着种种的向往,但对于庄子等人笔下的逍遥境界也是无所不相忘的,对于佛家所讲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的内心平静也是十分向往和羡慕的,但苏轼却是古往今来的这些文人骚客中,唯一一个能够将儒道佛三家融会贯通于一起的文学家,东坡的笔下,写尽不的不但是世间百态,还有思想巅峰上的那一颗颗璀璨明珠。

苏东坡的诗词就好像盘古开天地一般豪放自如,行云流水,空灵隽永,读起来十分的享受,而在他的诗词中所表达的佛道思想则更是为他的词注入了一股清净的流水,可以洗涤世人浑浊的眼球,就好像下面这首《西江月》一样。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西江月》

这首《西江月》在苏轼境遇不佳之时所做,但从词中却能看出对于目前的状况,苏轼并没有被吓到,虽然苏轼后半生的道路在被贬之中,失去的越来越多,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消沉,反而是在这无限的不幸人生中体悟到了人生的原本面目,在仓惶之中明了了生命的意义之真正所在之处。就是人生并不是为了追寻富贵名利,而是度过就好,所以在开篇苏轼就写到“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这是他对自己而言,也是对世人而说的,在荒芜的生活中,苏轼并没有如同那疯长的荒草一般将自己放任于天涯海角,而是在多舛的命途中旷达从容的品味着这世间的苦乐酸甜。

如果说生活是一座大染缸,那么苏轼的词无疑就是清洗染缸的清泉,在他的娓娓道来之中,令后人在悠然自得的行文中看到当时词人放达的情怀,在《庄子·齐物论》中有道是:“且有大觉,而后知其大梦也。”说的便是苏轼这样认为世间不过梦一场的理论,而李白在他的诗作《春日醉起言志》中也写到:“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可以看出,在世代文人的笔墨之下,对于人生如梦的这个论调保持着一致性。

但苏轼虽然认为人生如梦,但他依然能将窘迫的生活过出滋味来,正如同他在落魄之时,所写的一首诗《纵笔》中提到的那样,“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在清新的言语中可以看到一种从容淡定的清丽之美来,可知苏轼因为参禅佛理已经对世间的事情有所超越了,他能将生活品出滋味来,正如同他的词一样令人读后倍感升华。

超脱是苏词的主要概括,在苏轼的词里,凡尘不过云烟一场,是不值得为此伤神的,这是苏轼词作的格调和脱离凡尘的特色。也正是苏轼研究佛道思想的必然结果,正如《坛经》中所说:“本性是佛,离性无别佛。”因为苏轼的目光已经不再局限于表面事物,所以他才能对人生有了如此高深的见解。而在他的词作中便也可以看出这种逐渐提升的人生境界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定风波》

佛家的淡然境界是苏轼的为人之道,他深谙月圆月缺是自然之理,无可避免,所以人生的盈亏自然也是随缘而至的好,回首前尘,恍如隔梦,强求又能如何。

2.钱塘灯火照见人如画

宋神宗熙宁七年九月的时候,苏轼接到调令,要他从温润细雨的杭州前往密州上任,于是寒风寒雨的深秋时分,苏轼便来到了密州,数月之后便是上元节,即我们现在俗称的元宵节,是个团圆的节日。

那时的苏轼经历过与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经历过仕途路上的风雨变幻,这人世间的事情还有什么是他所畏惧的呢?只怕就是这团圆之夜的形单影孤了吧?原配王弗早逝,续弦王闰之先他而去,身边只留下了侍女王朝云。

与苏轼有缘的女子皆姓王,不知道是不是苏轼与王姓女子之间的缘分特别深厚?如若深厚,为何她们全都浮云散去,这究竟是苍天对他太薄还是太厚。怀着心中难言的情愫,在来到密州次年的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他写下了这首《蝶恋花》,人虽在密州,词中所写却还是杭州钱塘。

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

寂寞山城人老也!击鼓吹箫,却入农桑社。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蝶恋花》密州上元

这是一首回忆的词。苏轼的词中多有传世佳句,而这首词中的“灯火钱塘三五夜”虽然平淡,却是极为勾人心弦。苏轼在杭州任职有三年之久,而那三年之中的元宵夜总是有王朝云陪伴左右,虽是侍女,却尽着妻子的义务。

苏轼虽然依然在朝为官,但因为政治立场的不同,总是受人排挤,文人性情高雅,自然不愿巴结奉承以换得自身的飞黄腾达,所以苏轼过的并不如意。所幸的是王朝云一如既往的追随着他,从未离弃,也毫无怨言。

都说男子的心胸宽如大海,其实女子又何尝不是呢?苏轼在落魄后,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毕竟何时何地的人都是以现实二字为处事准则,唯有朝云从不言苦。而今上元灯节,本应是朝云陪同左右,但却因为任期匆匆,而未带朝云同往密州。

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今夜的灯火最明,而月光更亮,仰头望去,那隐约躲藏在月亮轮廓后面的影子似乎与朝云无二,王国维谈论诗词,总说“能写真景物,真情感者,谓之有真境界。”

而东坡遣词造句便是能出大境界的,那种境界清新可人,犹如两情相悦之人初见时的心头悸动,懵懂而令人喜悦。其实早在这首《蝶恋花》之前,苏轼在杭州时就曾写过一首同词牌名的《蝶恋花》词: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蝶恋花》

整首词奇情四溢,语言回环流走,是为了感叹春光易逝,佳人难见而做的一首小词,而这首才情横溢的词则正是为了王朝云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