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宋词是一朵情花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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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男人卷:宋词的动地哀歌(7)

遭逢劫难之后,朱敦儒一直过着隐逸的生活,虽然期间朝廷对他有过启用,但可惜时间都十分之短,所以朱敦儒的一生可以说是“大隐隐于市”,一直过着市井生活,所以他的大多数作品也都是反映了闲适的平民生活。

插天翠柳,被何人、推上一轮明月?照我藤床凉似水,飞入瑶台琼阙。雾冷笙箫,风轻环佩,玉锁无人掣。闲云收尽,海光天影相接。

谁信有药长生,素娥新炼就,飞霜凝雪。打碎珊瑚,争似看、仙桂扶疏横绝。洗尽凡心,满身清露,冷浸萧萧发。明朝尘世,记取休向人说。

《念奴娇》

朱敦儒一直被人称赞有“天资旷逸,神仙风致”,这首词更是将他的特点体现出来,首句便出语不凡,“天翠柳,被何人、推上一轮明月?”用奇思幻想将这首词推向了一个想象的高度。

想来,隐居于市井之中的朱敦儒应该是常常赏月之人,因为他懂得月夜里的寂寞如水,冰凉彻骨,仙子孤独寄居于月宫之中,正如他自己悄然隐逸于民间一样,都是心怀高傲之人,但都只能蛰伏于此,他们在相互遥望之时,回顾天空,当“闲云收尽”,只怕会是在海光天影之中产生茫茫眩晕,在亦真亦幻的感觉中,仿佛能再次看到往昔繁花似锦的景象。

当然,“洗尽凡心,满身清露,冷浸萧萧发。”一切不过是清梦一场,月光虽没,终会被明日的朝阳所遮掩,一夜过去,世间再回归平常,就像万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星辰交替的轮回中,可以看到朱敦儒对尘事的深深厌倦,和他作为一个隐士的沉沉感慨。

2.人生颠倒,都似浮云

身隐并不代表心隐,就好像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虽然蛰伏乡野之间,但却心怀天下大事,所以日后遇到刘备,才能成就一番伟业,可惜历史从不重复,朱敦儒虽有其心,却生不逢时,他没有遇到如同刘备一样的恩主,虽然他也身处乱世,这样的机缘更是令他感到心力衰竭。

在靖康之难十四年之后,他一腔沉痛的写下了《临江仙》这首词,从词中看来,当日的剧变所带给他的阴影还未能消散,那个时代的悲剧令他沉痛哀悼。

直自凤凰城破后,擘钗破镜分飞。天涯海角信音稀。梦回辽海北,魂断玉关西。

月解重圆星解聚,如何不见人归?今春还听杜鹃啼。年年看塞雁,一十四番回。

《临江仙》

开门见山便由汴京被攻陷写起,深感往昔一去不复返的伤痛,任何时代的词人总是会将作品的内容烙上时代的印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都是一种潜意识的不自觉行为,而朱敦儒则是将北宋被历史抛弃的悲惨现实深深的溶入到了这首《临江仙》中,沉痛的唱出了一曲时代的哀歌。借词抒情,想要将一切的人生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洗去,可是人心究竟能有多久的保鲜期谁也不知道。那份曾经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执着之情能在岁月的洗涤中持续多久呢?大概不会长于一生吧。

朱敦儒后期的隐居生活所做的词多是平平淡淡的,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也不见早日的愤怒和凄凉,只有在那一句句真切诉说的词句背后,仿佛还能隐隐看到当日那个“梦回辽海北,魂断玉关西。”的朱敦儒。

不是背叛当日为自己所定下的誓言,而只是在风吹雨打的一地荼靡中再也看不到了旧日时光的旖旎流转,既然已经忘了,就不如放手任随时光将那些前尘旧事带去历史深处吧,毕竟“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忽忽西沉。世间谁是百年人。”

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尘劳何事最相亲。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

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忽忽西沉。世间谁是百年人。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

《临江仙》

这是他在历经了沧海桑田变换之后,看破红尘的士大夫心态,在浮云流水中朱敦儒终于从深沉的沦落感中挣脱了出来,用写意的手笔将曾经让他感到令春秋黯淡的丧国之痛,而今淡然道出。这是悟,也是道。

朱敦儒的词,最喜《念奴娇》中的最后一句,“明朝尘世,记取休向人说。”千回百转,最终得来这样的意境,当初啼血悲歌,感天恨地,也换不来往事重演,执着是虚妄,而今梦魂依旧在,只是已不再同于往日了。有时,放开便是道。

吴文英

吴文英,生于南宋,《宋史》无传,一生未第。他终身游幕,以布衣之名出入侯门,算得一奇。以一句“十年心事夜船灯”,感动无数后人为之潸然泣下。

1.十年心事夜船灯

吴文英,号梦窗,《宋史》无传,一生未第,游幕终生,以布衣出入侯门。所交之友遍满天下,而他自己也是游历大江南北,终身四海为家。这样一个闲云野鹤的男子不但生性自由,而且才高八斗,其词作无论质量与数量在宋代词人中都居于上乘。按理,他应该也是迎风而立,桀骜不驯的。却不料,在他一首《定风波》中读出了这样的情愫:

密约偷香□踏青。小车随马过南屏。回首东风销鬓影,重省,十年心事夜船灯。

离骨渐尘桥下水,到头难灭景中情。两岸落花残酒醒,烟冷,人家垂柳未清明。

人生境遇本就丰富多姿,尤其是这样吴文英这样的男人,跌宕起伏的生活才更适合。在吴文英行至杭州时,偶遇了一个贵族家的歌姬,二人一见钟情,便在那如花如梦的西湖边上私定了终身。每日耳鬓厮磨,只想着从古至今的柔情都消耗在彼此身上。可惜的是,他们一为才子,一为歌姬,地位不同,在相遇相爱之初,就注定了这是场爱情的悲剧。

二人每每离别之时内心都有锥心之痛,总觉得是场永别,而再相见时又会觉得这是天大的恩赐。如此这般,翻来覆去地折腾,歌姬柔弱的内心如何承受得住这样起伏巨大的情感波澜呢?所以,在一次分别之后,歌姬终于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含恨而终。可怜的是,临终前,她也未能见到情郎一面。

而当不知就里的吴文英再次赶来与歌姬相会时,得到的却是爱人长逝不醒的噩耗。吴文英非常悲伤,许多年过去后,依然无法释怀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便在又一次重游西湖之时,写下了这首词,以缅怀这个和他有过一段恩爱的女子。

小词开篇以“密约偷香”点题,表明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是为封建礼法所不容的。说起当年的“密约偷香”,对于吴文英来说,应该还带着点新奇和刺激吧。可这后来竟成为歌姬忧愤而死的原因。在十年之后,当吴文英重新回味这段感情时,只能感叹人世的沧桑变幻,世事的反复无常,常人终是难以掌控的。

“十年心事夜船灯”,所萦绕在吴文英心头的是长久的悔恨和煎熬,他不明白为何相爱也会有错。如果歌姬依然活在人世,而今只怕已经出落成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女子了吧,要是能令时光倒流,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赔付,只为换回爱人曾经的嫣然一笑。

“到头难灭景中情。两岸落花残酒醒,烟冷,人家垂柳未清明。”也许待到下一个清明雨纷飞的时节,我会再次回来,看望我们曾经共度的时光。吴文英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事隔十年依然不能忘怀。但是爱无法挽留,命运更是不可更改。只有忘记才是宽恕,对自己,还有对爱人,都是一种放逐的幸福。

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总能看到摇曳不定的画面,电影中的男女主人公神色淡然,穿梭于各个场景中,他们看似默然,其实关系紧密;看似亲密,明朝醒来却又是形同陌路。这就是王家卫为现代生活所拟定的哲学。他要通过他的电影告诉人们,不要违抗命运,因为那是无济于事的。

显然,吴文英对命运的看法和王家卫是相通的。他一生只是喜欢追逐于自然之中,不与人争夺,不与命运抗争,顺其自然,任由生命的小舟随命运的起伏而飘荡。他知道,该来的定会来,该走的也自然不会留。然而,命运却并未因他的豁达而对他放开残酷的手。

对多情之人最残忍的无非是令他情难自禁。

吴文英一生游历南北,阅人无数,所留下的情种自然也不会在少数,除去家里的妻妾,关于他风流在外的绯事也是多多被人们所乐道。

2.故园重游愁思近

茸茸狸帽遮梅额,金蝉罗翦胡衫窄。乘肩争看小腰身,倦态强随闲鼓笛。

问称家住城东陌,欲买千金应不惜。归来困顿殢春眠,犹梦婆娑斜趁拍。

这首《玉楼春》便是他在临安时,为京城里的年少舞女所做。当时正逢佳节或者庆典,街头巷尾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舞女们身着彩衣,穿街过市为游客和市民们演出。他并不从正面描写,而只是通过描写那些少年郎争先恐后的询问舞女的家住何处,年芳几何,在侧面凸显出舞女们的豆蔻年华,如花容颜。

可以想象,在南宋那片江南的温润之地,词人站立于人群之后,看着舞女们曼妙的舞姿和那些少年争相抢献殷情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如此可爱的一幕,即便千年之后想起,依然有很多人情不自禁地挂上一抹微笑。浪漫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散,好像三月间忽然飘落的桃花雪,阵阵清寒中透着芬香,那是一扇让人想关都关不住的门。

而吴文英却害怕这样的浪漫,他已经过了杨柳青青的年纪,爱情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变得平淡。这倒并不是因为什么“多情容易痴情难”等煽情论调,而是看惯世间****后的一种彻悟。经年累月,谁能保证自己还会如年轻时一般忘我地爱一个人呢?

而此时的吴文英早已游遍山水,他希望自己只是寄情于山水而不是爱人。那些他爱过和爱过他的人,他一一记在心里。但正是因为太过深情,所以情债难背,他才索性离开。心有时太小,实在放不下太多东西,而山河浩荡,有什么事是容不了的呢,吴文英是真的想要独自与山水寄情,在畅游中将前尘旧爱都看淡吧。

可是一切又都谈何容易。

在他做客龟溪,于寒食节游历一个废园时,他恍然间醒悟,原来那些以为淡忘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那些以为逝去的情感还深深扎根在内心深处,那是伴随一生而无法除去的记忆。

采幽香,巡古苑,竹冷翠微路。斗草溪根,沙印小莲步。自怜两鬓清霜,一年寒食,又身在、云山深处。

昼闲度。因甚天也悭春,轻阴便成雨。绿暗长亭,归梦趁风絮。有情花影阑干,莺声门径,解留我、霎时凝伫。

这首《祝英台近》是吴文英在离开废园后所作的词,在那个荒芜清冷的园子里,他独自一人度过寒食节,想来废园曾经也应当是一座繁华炫丽的园子。有着蜿蜒铺伸的青石小路,有着花团锦簇的花园一角,还有清清流水,小桥楼阁。而今,这一切却已是烟消云散不见影踪,只有从那依稀的痕迹中,才能看出往日的面貌来。

景如人生。当初那个繁华之地,而今这个衰竭之所,在时空的流转中,谁都无法逃脱宿命的安置。正值寒食节,词人在他乡做客,又正好于废园中游走,一时之间不觉触动了愁思,而且又想到了如今的自己已是人老体迈,和当年的年富力强比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吴文英那时已人到晚年,他来废园也算是旧地重游,却没想到物是人非徒增伤感。这次游历非但没能回味旧日美景,反而牵扯出了一肚的情思缕缕,各种思绪纠缠在一切,真可谓百感交集。

在词人的眼中,废园里旧时的一幕一幕就像电影回放一般,在自己脑海中重现,还有他早年遇见过的人,爱过的,恨过的人,通通都赫然鲜明的呈现出来。原来,记忆会在突然的一霎那变的如此鲜活。

然而终究还是要离开的,吴文英在凝站许久之后终于黯然而去,废园在他身后,成为了逐渐模糊的背景,还有那些美好、不美好的回忆一同模糊了。

范成大

如果说陆游和杨万里是宋代的“李白和杜甫”,那么范成大无疑便是宋代的“孟浩然”。范成大,生于南北宋之交的1126年,号石湖居士,一生以田园诗歌见长,诗风飘逸淡远。与陆游、杨万里、尤袤并称为“中性四大诗人”。虽有报国之志,却无报国之机,晚年退居故乡石湖,只能守着孝宗御笔亲提的“石湖”一匾,静观尘世,默念苍生。

1.退隐江湖,种田养蚕

读范成大的诗,有一种刚刚喝过蜂蜜柚子茶的感觉,满腹温甜,口留余香,十分的沁人心脾。放下手中书卷,眼帘一合,眼前便能浮现出水涨船高,春风浮动杨柳岸的田园景象,不斑斓,也不高洁,但就好像是每日朝夕相伴的景物重现眼前一样,在淡淡的感动之余,还能感受到一种简静的烂漫之情。

范成大所做之词以田园种类的最为杰出,之所以成就最大,是因为情感最为平稳,早年的范成大家境贫寒,自强自立,从一个贫寒的苦孩子生生的考上了功名,在朝廷中谋得了职位,范成大是努力的,他将自己的每一份工作都尽量做到最好。

可是,身处南宋末期令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我们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的努力便能改变一切,其实不然。范成大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没能改变一些他想要改变的事情,就算是他在出使金国,誓不辱国,差点遭到杀害,几次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也从没放弃过努力。可是,这样的努力依然没能改变历史的轨迹发展。

在范成大的眼中,他所见到的并不是一个富强安定的国家,而是四处饥荒,民不聊生的民族,那个时候的范成大是愤怒的,他将自己的愤懑激昂的表达出来,可是最终他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山河日下,繁华不再。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无能为力,那时他的情绪定是如同波涛起伏的海浪,无法平息,心绪的不能宁静使得范成大的前半生屡受挫败。虽然他仕途得志,一路做到了参知,但是高官厚禄不能弥补内心的悸痛,终于在他58岁的时候,他因被人弹劾而心灰意冷,便借口养病告老还乡,而在他决定退隐的那个瞬间,范成大才恍然看透了这些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