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朱熹的讲法,《大学》是入门,《中庸》是高级班,它的次序是《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前面讲过《大学》和《中庸》是《礼记》中的两篇论文。我们要讲的版本就是《礼记》的版本,所以叫古本《大学》和古本《中庸》。为什么要特别强调用古本呢?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大部分是《大学章句》,《中庸章句》,是朱熹改造过的。朱熹建立了所谓的儒家道统,说从尧舜禹,一直到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孔子,孟子,有一个道统在那里。这个道统到孟子就失传了,后来的儒学传承都是假的,是山寨版。直到他的老师程颢、程颐兄弟突然醒悟,悟到了孔孟的儒学是怎么回事,才重新恢复了这个道统,然后再传给我朱熹,所以我是正统,你们都是山寨版的儒学。实际上“道统说”也不是他发明的,是韩愈首创的。既然发明权归韩愈,照理要顺着韩愈下来,但朱熹却跳过韩愈,他的老师就直接师从孟子了。这在五经里找不到根据,所以就把《礼记》中的《大学》和《中庸》找出来。《中庸》有一句话“庸者居中”。这句话在《尚书》里有记载说是尧说的。所以朱熹说这就是心法,古代圣王的心法。心法是用不着用文字一代代传下来的,是可以悟得到的。几千年以后,我突然和古人心灵相通了,心心相印了,就可以得到他的道统了。实际上,这个心法也不是他发明的,是从佛教禅宗偷来的。禅宗不是说心心相应,祖师相传嘛。他得到这个启发,才造出这个“道统说”。
古本《大学》跟朱熹的说法有很多相违背的地方,所以他就要来个“六经注我”。凡是跟自己说法不同的地方,他就要改造。他把古本《大学》中的第一章 拿出来,说这个才是经,上古传下来的真东西,其他的都是传,都是后人注释的说法。既然其他几章都是传,那我也可以编一个“传”的系统,他就提出一个三纲八目系统来。八目也不对,跟前面三纲对不起来,他就把各章次序打乱,把古本上的章节前后颠倒,仍然对不上号的就删掉,或者自己改写。所以做山寨版的学问是从朱熹开始的。我们既然要研究国学,要追溯它的源头,当然应该看古本。南老师的《大学微言》是照古本去阐述的。为什么你们看到的《大学》还是章句本?因为从宋明以来,除了南老师,一般都是照理学三纲八目的传统下来的。那些教授们要讲《大学》,讲《中庸》,他们能够参考,找得到的东西都是宋明以来的东西,所以还是照章句讲。如果回到古本《大学》,就要靠自己的功力了,很难找到抄的对象。做学问是很严谨的事情,今天我讲《大学》和《中庸》,如果你们还是拿着章句本来听,那就对不起了,我无法迁就你。
南宋以后确立了朱子理学的正统地位,到元代科举考试开始要考“四书”,所有题目就在这四书当中。四书一定要以朱熹的章句本和他的注解为标准答案,你照别人的解释就不及格。所以从元代开始,朱熹的版本就成为读书人想有出路、想做官的唯一敲门砖。读书人再也不看别的书了。自然科学知识、文学、历史对他都没有什么用了,因为对考试没用。这就造成了中国人的思想,特别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越来越封闭,越来越僵化。所以从九十多年前“五四”运动到现在,一古脑儿把账算在儒学上是没有道理的,应该算在理学和科举制度上。但是不是因为理学禁锢了中国人的思想,“四书”当中就没有我们传统文化、传统思想的精华了呢?不是的。特别是《大学》,其实朱子讲得也不错,《大学》确实是入门。你要了解儒家学说,《大学》给了你一个简明扼要的提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