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读物植物记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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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芦苇风

(Phragmites australis)

芦苇,新疆,沙湾

偶然的信风、洋流和漂浮筏……芦苇对这一切的态度,也如日照大地:它照远处天山青黛,也照近处村舍篱墙;照佛洞尘封,也照行人衣裳。早期生物学家们关注的被信风、洋流、漂浮筏们带走、远距离传播自己子孙后代的植物种子,属于植物种子中特异的行为——一亿种子中大约只有一颗能漂流到遥远的岛屿,占领了那里一个岩石的缝隙,最后飘荡起满沟的芦花。而大多数,也就是另外99%的种子,虽然它们具有各式各样几乎完美的飞行、机械甚至弹导装置,但它们不会传播到离母株几百米以外的地方。这也正如花粉,虽然各色各味的花朵使尽了全部花招来引诱传粉者,但花儿的大多数花粉还是得交给偶然的风,和风里的神意。

在偶然的风中,芦苇从西北荒漠一直飘荡到整个地球的北半球,甚至全世界的河岸、湖边、池塘和河流的出海口。——或者它能听懂梭罗的话:如果我知道你有一颗种子,我会准备好等待奇迹的发生。

但是种子的奇迹并非指它啥也不干了,只专心致志地等待偶然的信风、漂浮筏或别的奇迹的到来。事实上,梭罗所说的种子的奇迹很平常——无论在大自然的正常演化还是在人生中,奇迹类的东西常常难以持久,这正如老子所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梭罗所说的奇迹,或者就是从一颗种子里长出来的巨掌棕榈高14米,基底直径12米,超过70万朵花的花序;是一个榛木花序里包含的400万个花粉粒,而且它一棵树就可以长出几千个花序;是从我头上落下来的一颗油松果里上百粒深棕色的松子……是路旁道上任何一棵树,它沉着的姿态里所包含的忍耐、不事声张的昂扬,向外恭敬于季节、向内锲而不舍,始终不渝以赤子之心立在自己命运的风里,从不躲闪。

同样是偶然的风,把我吹到了伊犁六十六团五连的芦苇沟。身后是童年伙伴小静的婆家,他们一家人在葡萄架下忙着洗菜剥鸡,麦秸芦苇秆在灶膛里毕剥地烧着,啤酒鸭的气味从灶头锅里升起来,浮得空气都是饱的。葡萄架下苇秆编织的筐里放着洗得亮亮的西红柿、辣椒、洋葱、黄瓜……那气味声响里的感情,是我与小静自小长大又各自分离的经年岁月隔窗相见。

在灶旁相帮把苇秆往灶里送,火光影脸热气如拂。婆婆却在赶我:别弄脏了衣裳。又说:丫头你好不容易回家,玩去。

于是便听话地去玩——心里头放着这些颜色声响,沿秋日干枯的河沟漫无目的地闲步,一路枯燥的芦苇摇曳着蓝天。在高低错落的芦丛里静静地走,穿过芦苇丛又穿进芦苇丛,像王昌龄在写《塞上曲》:出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

婆婆家桃树园也在芦苇丛的包围里。撩开芦苇秆编的门帘,就进了桃院。这会儿,桃子已不见踪影,桃叶落了一地。远远看到一角厕所也是用芦苇秆编席围起的,和嘉裕关以西用芦苇骨干夯筑而成的长城比,门帘旁厕的芦苇秆自然简单得多,但也切题。

相传古人遇恶鬼为害人间,会用芦苇做绳索扎了它们去喂老虎,是以古人相信芦苇可辟制鬼神。《后汉书·礼仪志》里说:古代腊祭以芦苇为戟,桃木为杖,祛除邪鬼。自小在新疆长大,却很少听人做辟鬼制神的事儿,便是桃木可避邪也是到南方以后才听说的。想必是新疆天大地大,宽绰得足以让神鬼人同在不必相辟也成的吧;也或者这里有斯文·赫定看到的:在中国西部的每寸土壤里都闪烁着释迦圣者的神秘光晕。

这会儿,婆婆家灶上的啤酒鸭们也该熟透了吧,或者那些西红柿辣椒们也入了盘。从夕日涂照的芦苇影子向着那屋那灶走去,只觉得近外远方的狗吠人声,风吹苇叶晃动,骑车过路的父亲斥骂后座孩子的声音,都是我的晨钟暮鼓。

禾本科芦苇属植物芦苇,是多年生水生或湿生的高大禾草。秆高1~3米,可做造纸、造丝、造棉的原料;嫩时含大量蛋白质和糖分,可食用。芦苇粗壮的匍匐根状茎叫芦根,性寒、味甘,中医学上入药,以清胃火,除肺热;并有健胃、止呕、利尿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