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读物植物记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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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毛茛花黄

(Ranunculus Japonicus)

毛茛,新疆,特克斯马拉塔西

听我要山花蜜,大姨从昭苏天山牧场带来一桶。抬着那20多斤的蜜罐分装小罐。在蜜色之溪中,山花,山野的气味,蜜蜂的嘤嗡之声倾身而出……那会儿,抬头看灶头炉旁烧牛奶的小红锅,依窗放着的胡麻油壶;看早餐桌上已掰开的金色的馕,妈妈拌的凉菜里来自大海的海带、田野的黄瓜;看窗沿上阳光里的西红柿,茶几上几粒鲜枣的红……突然之间,感觉自家餐桌四墙之内,便是从那拉提草原山顶看下去,山谷阳光里那顶又寂寞又温暖的木头房子,整个山峦连着它的云杉草滩野花对它倾身相许,连着围绕群山的田野和田野麦粒顶起的阳光颤动的大海,对它倾身相许。

这一刻的怔忡可以是诗:

雨落屋檐,我只是倾听

有时会为此流出泪水,不是让墙壁透明

仅仅是一缕光降临其上

套用佛经里的话就是:人身难得,大法难求。然而这体悟与感激于繁乱的生活而言,常常只是蓦然回首间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于这伊人,也便是“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或者正是这“道阻且长”,毛茛花才得以在科桑、那拉提、唐布拉、夏塔草原的石缝、河沟、草甸上一次次地“溯洄”到我眼前:它明黄单纯的小号,傍着透出溪底彩色石头的小溪,傍着整个背景里浓墨的云杉,流注进我的眼鼻身心……从那柔弱若初生的毛茛花的黄色里抬身,再看云杉溪流,看毡房前晨起拾柴草烧茶的哈萨克妇人,她的动作起落也如毛茛花开,她身前身后,是蓝天初画,日色如洗,山谷间隐隐传来瀑流声,加深了此刻。

后来知道,这山谷间隐逸的、有小小的五瓣黄花的毛茛,竟是植物里的一个科——“毛茛科”得名的由来。毛茛科有50属约1900种植物,主产北温带,中国有43属700余种,且这一科还有许多有毒植物和药用植物——它们的毒可是这朵黄毛茛花传授的呢?

虽说毛茛全株有毒,尤以花盛,然而蜜蜂熊蜂们却不管这些,便是在这深谷溪流里,这朵小小的毛茛花上,它们也在飞。

毛茛花儿大约早上9点左右开放,而山腰间的紫苜蓿据说风味最佳的时间是午后,月见草最甜蜜的时刻在傍晚——据说花儿似乎有能力预见什么时候开花,对释放花粉最有利;为避开暴风雨,风媒植物还选择在早春和秋季气候较温和时开花。而由昆虫传粉的被子植物,据说不同的花儿还会成为好邻居:若红跃升花和蓝飞燕草在草原上做了邻居,它们像是为自己的传粉大业商量过了,会分时间段开花。这些花儿们合作起来,为出行一次就能造访500朵花儿的蜜蜂,构造了对不同主人忠诚的时间地图。据说一些传粉的昆虫恰好需要这么长的时间繁殖下一代。——这是个合作的世界。

花蜜从那朵毛茛花黄到我的蜂蜜罐,是一段漫长的征途,在这段征途上,很多人认为,蜜蜂作为运输工,它采来了花朵里现成的花蜜。吸吮过花蕊里蜜汁的人都知道,那味道和蜂蜜大异其趣。蜜蜂从花中得到的是花的甘露,蜜蜂通过采集过程酿造了它,它减少甘露的水分并加入一小滴蚁酸,正是她自己的这一小滴,她的吮吸、她的运送和飞翔创造了美妙的蜂蜜……

我的那一滴在哪里?

你在卧室醒来的早饭时间,我正打开草原、荒野中宿营的帐篷:清晨流动的空气涌向我,涌向一朵毛茛花黄展露的草原山谷……当我凝神面对毛茛花儿,屏住呼吸,用相机镜头定格它风中的摇摆……抬眼起身,它的颜色与溪流声已转为我内心的澄明,那一刻的屏息忘我,是我与山谷、毛茛花之间的禅定。而当我写下这一切,并把它呈现在你面前,它们包含了我的心境和感情,我的行走与时间,我与这片土地的息息相关,这一切构成了我的生命。当它们经由我的文字,开进你的眼睛,那是我为你实践着一种生命的可能,正如你为我站在茫然的地铁站口、被堵在塞车的人流车声里……

梅特林克说:当一个人走过人生的一半……当他几乎览尽岁月众生的艺术、才华、奢华……在体验和比较了众多事物之后,他又会回到非常简朴的记忆。这些简朴的记忆在纯净的天际立起三两幅纯洁、恒定而清新的画面——要是其中有一幅能跨过隔开两个世界的门槛,他希望带着它长眠。梅特林克选择的是非常漫乱地长着的宏伟的山毛榉树。而梭罗则在森林里对他的朋友埃勒瑞·长宁说:我死时候,你们会发现我的心里有一棵沼泽中的橡树。

那么我呢?我想,那幅图画于我就是从一朵毛茛花里喷涌出的整个云杉山谷、溪流草滩——这是生养我的地方,在我的远离里,它甚至一度远进安得烈·皮萨斯的《斯佩斯》,关于这幅画,本雅明有几句说明:“她坐着,无可奈何地举着双臂,伸向一个她永远够不到的果实。尽管如此,她却是有翅膀的。没有什么比这更真实了。”多年之后,当我归来,知道我能够把自己的一滴注入这朵毛茛花里。——我相信因我们的不同选择,世界才呈现出它的纷繁之美,才有了山毛榉、橡树、毛茛、云杉……

你会选择你阳台窗外哪种树木花朵?

毛茛是毛茛科毛茛属植物,喜温暖湿润的环境,却又能耐严寒。生于水边湿地、山坡草丛中,除新疆外,东北至华南都有分布。全草带根皆可入药。辛、微苦,温、有毒。夏秋采集,切段,鲜用或晒干用。可利湿,消肿,止痛,退翳,截疟,杀虫。用于胃痛,黄疸,疟疾,淋巴结结核,翼状胬肉、角膜云翳,灭蛆、杀孑孓。《本草纲目》卷十七毛茛条中有记载:“山人截疟,采叶贴寸口,一夜作泡如火,故呼之为天灸,自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