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细节改变历史(清·清风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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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乾隆六下江南的功过是非 (4)

但因循保守的乾隆不敢采纳这一“大胆”的建议,坚持黄河仍走旧道。结果整个乾隆时期不惜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去“堵决口、修堤坝,千方百计保持黄河在旧河身中流淌”。这种顽固的思想,导致后来的几十年间,黄河决溢愈发严重。终于在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在铜瓦厢决口,从河南折向东北“从山东大清河入海”。这说明,自然规律终究是人力不可抗衡的。

黄河、淮河、京杭大运河与洪泽湖的位置关系图

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清时期全图[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

南巡期间,乾隆重视黄淮水利工程的表现,也就剩下督促人们用加高洪泽湖堤坝的方法,堵住四溢的河水了。

乾隆第一次南巡,在黄淮水患关键地域洪泽湖区高家堰详细视察。高家堰俗称“水上长城”,是洪泽湖大堤的主坝。因洪泽湖水库的淤积和治理的需要,高家堰及其石墙需不断加高、加固和加长,而这也是皇帝尤为关心的。乾隆严厉强调,洪泽湖水坝,关系到数千里民众的安危,官兵们切不可大意,应严守不怠。当地官员们对河防建设必须常常挂念在心,以收到实际的效果。

乾隆还宣布:禁止开放高家堰的尾闾天然坝,以免洪水淹没湖的下游地区。下游的民众十分担心政府将此坝打开,泄洪以保上游的平安。乾隆这次在天然坝立了块石头,永远禁止开放,以保下游居民生命安全。将高家堰原来部分用土修的且首尾不对称的,改建为石堤,这样才能达到“首尾完整、固若金汤”的效果,让百姓放心。在后几次南巡中,乾隆念念不忘高家堰,多次去巡视督促水坝建设。

虽然乾隆号召人们不断将洪泽湖堤坝筑得更高、筑得更坚,毕竟是在和自然作斗争。在短期内,泽湖的堤坝拦住了洪水,但黄淮水患无法根治。他不敢突破祖上的传统、保守的治河方针,不听水利专家“改黄河道北上山东入海”的规劝,顽固地坚守以“守”和“堵”的方法。这就似古代大禹的父亲鲧坚持用旧法堵黄河决口一样,坚守多年却得不到治水的要领。等到大禹明智地使用引河入海的方法,才有效治理了黄河水患。所以乾隆的治河思维,其出发点是好的,精神可嘉,暂时起到了保护人民的作用。实际却是违抗自然规律的瞎使劲行为,其长远的治水效果则应科学性地分析和看待。

况且水利工程一般规模巨大,需涉及朝廷拨下的高额经费,时常引发贪污现象,不少官员趁机中饱私囊。乾隆南巡时,这些贪官要收敛一些,乾隆前脚一走,工程负责人后脚又开始贪起来了。还有些官员甚至拖欠挑土浚河民夫的工资,或者干脆不给。如果乾隆在京城知道了,估计又得冒火。但是没办法,他总不能长期住在江南守着,也就只能在每次南巡的时候疾言厉色警告一下了。

乾隆南巡,除了黄淮水利工程,还有浙江的沿海塘堤。乾隆坐龙船南巡的终点,就是浙江。浙江的钱塘江和海宁段塘堤,是乾隆极为关切的两处海防地段。海塘,是人工修建的挡潮堤坝,是中国东南沿海地带的重要屏障。钱塘江口北岸一带的海塘工程十分险要,是历史上的修治重点。

浙江东部靠海,东北部钱塘江口一带的潮水特别大,有著名的钱塘观潮。多少年来,钱塘江观潮成为浙江一景,每年二月到八月份潮水最高,甚为壮观。这里也吞噬了无数观潮和趟水游玩的百姓,对沿海地区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那么,钱塘江如此美丽的潮水,为何会有如此危险、突如其来的潮水呢?

打个比方,其实就和浩瀚无际的大海,突然遇到一个瓶颈,立时掀起翻天巨浪是一样的道理。浙江东部海岸,靠北的位置,大陆有一个很深的凹口,这里就是杭州湾,再往里,凹口愈深,就是钱塘江了。一望无际的东海在这里突然遇到狭隘的瓶子,巨大的海流在小小的口岸必然会不时激起滔天的潮水。所以钱塘江的海潮,好看但不好玩。

浙江海宁,位于钱塘江北岸,也在杭州湾内,历来备受海水侵扰,乾隆对这一带的海岸堤防十分关心。后面几次南巡几乎每次都要亲自来海宁视察塘工,对于如何修筑海塘提出了较为正确的决策。

浙江海宁州是江海交汇处,每天都有两次大潮汐。如果海堤被冲垮,浙江一带不堪设想,这里的海堤是江南地区的宝贵屏障。乾隆第三次南巡时,海宁的海塘施工出现了石塘、柴塘之争。用沉石筑塘的方式,在这里似乎不可行,因为海宁沿海都是浮动的土和沙,石头埋下去容易浮动;有些人遂建议用木桩打下去修筑塘堤。乾隆在现场,亲自试验将石硪(打桩用的一种工具,一般是系着几根绳子的一块圆形石头)打下去,因地底下的沙太散完全不能固定,于是决定建柴塘。柴塘虽然易腐烂,但在散沙地带仍是重要的防御建设,乾隆不允许当地居民任意拆毁。在第五次巡视海宁时,命将原有年久、有缝的石塘改建鱼鳞石工,增强抵御潮水的能力。第六次南巡时,继续增修老盐仓的鱼鳞大石塘数千丈,这种较稳固的石塘一直使用到1949年以后。

总的来说,乾隆巡视江南,对江苏黄淮水利工程和浙江海塘工程严格督修,具有积极意义。有时亲自观察后,还对施工细节提出自己的建议,而且知道自己也许不够专业,只是让施工者作为参考。此外,他还常常告诫大臣们要不惜花费,以防止洪水泛滥害民。起码在态度上,乾隆是十分积极的,他希望自己的子民能够免于洪灾,百姓生活安定,远离自然灾害,也有利于巩固大清帝国的统治。可以说,乾隆的重视,对苏、浙的河防海防工程兴修,起到了督促和监管作用,对百姓生活、农业和商业的发展功不可没。

盛世的浮华——南巡之乐

除了在江南考察民情、视察河工,乾隆也需要调剂放松一下。

沿着京杭大运河坐龙船南下,经过了河北、山东,到达江苏、浙江,在扬州、镇江、苏州、嘉兴以及杭州、绍兴等风景胜地停留,饱览山川美景。这些城市有着与北方风格截然不同的湖光春色、楼宇宫殿、宝塔寺庙,蕴含着汉族悠久的历史典故、诗歌与宗教文化,深深地吸引着乾隆。

乾隆数次南巡中对苏州的寒山寺尤其感兴趣,唐朝诗人张继的《枫桥夜泊》,使寒山寺名扬天下: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首诗描绘了作者在寒山寺外枫桥附近,带着愁寂的心情卧船倾听古刹钟声的江南夜景图。据传乾隆在深夜亲自登此山,在这座古寺内静思,并特令住持和尚专门为他敲了一百零八下钟。而平时寺里都是在年三十的夜晚才敲,这次为乾隆可是破了例。那天晚上在寒山寺中,乾隆端坐烛下,挥毫反复书写着《枫桥夜泊》这首名诗,凝神端详着。慢慢地,脑海中浮现出繁重的朝政和后宫的纷扰,不免深深发出感慨:在这世上,谁没有解不尽的愁呢。有时候真需一个像寒山寺这样幽静之所,借这清亮的钟声,尽解心结啊。

在浙江嘉兴,乾隆登上烟雨楼,放眼望去,但见晨雾缭绕,远处小岛上的亭榭在湖色的衬托下仿似轻烟笼罩,清新迷人。这片南国风光,使乾隆深深沉醉了。

六次南巡,乾隆多次到浙江海宁陈府下榻。

这里虽说只是个普通的清朝老臣府邸,却也是高墙深院,殿宇奢华,庭内还有江南私家园林,是个让皇帝和随行女眷、大臣们既放心又倍感安逸之地。旅途疲惫的皇帝,在这里可以稍作休息,与老臣的后人叙叙旧,晚上还可以到海边的堤塘工地散步,欣赏惊涛拍岸,观察海防建设。

当然,除了游山玩水,放松的方式还有许多。

江南是著名的烟花之地,乾隆还私服暗访了一些娱乐场所,像民间的青楼、酒肆、茶馆,都有皇帝私访过的传说。这些被编成小说、电视剧,渲染得活灵活现。当然官方的资料是不会记下皇帝如此享乐的文字的,但不排除其存在的可能性。江南美女如云,多情的乾隆在这里少不了会接触一些官员献上的歌艺伎,听听江南曲儿,倒也不失为一种休闲时髦的放松渠道。如果迷上哪位汉族美女,并沉迷不已也极有可能。据一些野史载,乾隆曾沉迷一位江南美女,并执意要带回京城。这惹起随行皇后的嫉恨,不惜剪发表示反对。按照满族贵族的传统,女人剪发是不祥之事,乾隆愤恨之下遂提前派人将皇后遣送回宫。

“六度南巡止,他年梦寐游。”乾隆第六次南巡写下的诗句,表明他对江南美景佳人的迷恋。但是,六次南巡,规模浩大,奢华浪费,用“劳命伤财、兴师动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首次南巡出发前两年,乾隆就昭告天下他的南巡计划。京城里、沿途即将路经之地,官员、百姓们忙成一片。皇帝和眷属的御舟要专门建造、设计;沿途的路线要计划好,派官员同地方官详细勘查沿途道路、名胜古迹,修建行宫,修桥铺路。甚至讨论将沿路百姓的坟地迁走,但后来皇帝反对没迁;江南的水路多,要安排商船提前走、绕行或停运,给皇帝的船队留出航道来……各种措施,纷繁复杂,不知道花了亲王、大臣们多少时间与精力。沿路还修建了几十个行宫,如果要在御舟上住,则要搭黄布水城。

圣驾南巡,还是南方官员趁机表现和巴结的绝佳机会。官员们有的捐修御道,费银数十万两在所不惜。除了御舟外,其余的上千艘船均由江南备办,这里面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两和民力。地方官员们平时慵懒得不行,一接到皇帝又要南巡的“喜报”,马上激动起来,跳上窜下地筹备忙活:搜集各方珍奇古玩、奇淫巧技,展示各色美女佳肴、丝竹管乐,希望能讨帝王一笑,如能给个加官进爵就更好了。一时间添楼盖宇、扩建园林成风,多少百姓被强征去修建,还不知道是否拖欠或不给工资。

两淮盐商也不是不识趣的。争相以奢华的接待献媚讨好。盐商们是出资兴修地方行宫的主力,而花费掉的银子只好从老百姓身上赚取。百姓的生活可想而知,物价上涨,苦不堪言。皇帝一行的奢华享受,最终还是老百姓埋单。

官员、商人们在接待圣驾南巡中,奢靡之风日盛。通过兴修宫殿、改造景点楼宇,多少官员乘机徇私舞弊、中饱私囊,从中抽取多少包工头的回扣,官商暗结成风,腐败的摊子盘根错节。最终受苦的还是江南的百姓们。

结语

乾隆六次下江南,从积极意义上来说,有利于南方汉族文化的发展和继承。一路上祭奠历代汉族名人和皇帝祠墓、选拔褒奖汉族优秀知识分子,表明清廷是尊重汉族儒学传统的,并希望和汉族保持友好的关系,促进了满汉民族的团结。

下江南途中,乾隆多次亲临灾区,适当减免苦难百姓的赋税,起到了安定民心的效果,有利于争取更多百姓的支持,树立大清天子的亲民形象。他不忘巡视军政河工,了解百姓疾苦,也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而在这盛事的背后,却满是浮华。那些万民欢载、仪仗煊赫的南巡,虽然绚烂多彩、气势恢宏,却造成国库的枯竭、给江南人民带来沉重的负担。屡次兴师动众、大兴土木,导致开支浩繁,耗费了清朝一百多年辛苦积累的财富。康乾盛世,也在这南下的风潮中,开始走下坡路。乾隆后期,国势渐衰,而社会的奢华颓废之风日盛,六次下江南无疑具有不可推脱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