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扶着他在餐桌边坐下,先给他盛碗粥,商量,“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吧。”
秦安国摇头,冲着她自嘲地笑。“在你面前都丢尽脸了,干嘛还让别人知道?”
“你同事都不知道?”许诺很惊愕。
“只有秘书和几个关系好的知道。有时候需要他们帮忙。”见她不可置信盯着自己,遂又解释,“我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想因为腿疾而得到特殊照顾。我觉得自己能行。只要不是太用力的动作都没问题。先前你不也没发现嘛。”
许诺只觉得眼窝发热,轻斥他。“多大岁数了?还跟年轻人似的要强?服点儿老能怎的?”
“四十而立,我还在而立之年这个圈儿里呢。”说罢,轻叹一声,像是怀念又像是感叹,“好快呀,再过几年就五十岁了……”
多半生就这么过去了。有过遗憾,有过愧疚。
夜深人静时也常常想,自己来世上这一遭究竟留下了什么。他给自己总结,于公,他拖着残躯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也算为社会做过贡献。
于私,在最好的年华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女孩,也不枉此生了。
秦安国知足了。
得知自己还有个善解人意的女儿,老天带他真的不薄。人啊要知足。他真的知足了。闭上眼再也不睁开,也没遗憾了。
“明天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好不好?”许诺哑着嗓子跟他商量。她真的担心他。万一摔倒地上起不来怎么办?“随时把手机带在身边,备用电池也要充满电。”说着,习惯性掏出自己手机,竟然没电关机了。
“你手机借我用用。”许诺说。
秦安国不知她想干嘛,将茶几上手机递给她。许诺利落卸下他的卡,将自己的换上,然后,给安澜打个电话。就怕女儿惦记自己。
安澜问她在哪里,为什么家里没人。她撒谎说在外边逛街。好些年没回来,想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走走。
安澜信以为真,嘱咐她早些回家。
挂了,她冲着手机笑,这孩子,比她这个当妈的都啰嗦了。
弯弯翘起的嘴角隐隐约约两个小酒窝。她愉悦的样子跟年少时一个样。秦安国看得有些痴。
在许诺转过头来的时候,他略带慌乱地挪开目光,故作轻松讲起安澜,就是想忽略刚才不该有的情愫。
“你都不知道,当初老爷子拿出厚厚一摞女孩儿照片给秦寒选。冥冥之中真有些玄妙。那天我正巧在家,也随意翻看一些。当看见澜澜的照片时眼前一亮。秦寒也一眼就相中了。后来才知道,他通过澜澜胳膊上的伤疤,认出澜澜就是他小时候认识的小姑娘。你说玄妙不?”
然后又将秦寒怎么与安澜相识的说了一遍。一方是自己侄子,一方是自己女儿,他俨然忘了残腿伤口上的不适,津津乐道。
“这个秦寒,还挺长情的。那么小认识的,还记着呢。”许诺抱过来医药箱,再次给他的伤口消毒包扎。
“那当然,秦家男人都长情,家风。”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有些窒息的沉默。
秦安国想解释,又怕越解释越糊涂,也就作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让这尴尬气氛掀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秋雨。屋里的二人一直在谈论这孩子们,正在兴头上也没注意到。知直到铜钱大的雨点砰砰敲击在玻璃上才意识到下雨了。
雨势越来愈大。坐在屋里都能听见哗哗雨声还夹杂着些冰粒子。不远处还有隐隐雷声裹挟着闪电滚滚而来。
收拾好药箱,许诺起身。
“你也休息吧,我回去了。明天肯定要降温,多穿些。不想让同事和学生看见你这个样子,就请几天假。”
“我送你。”秦安国拄着拐杖站起来,“这里打不着车。”
这是一片繁华富庶地区,家家都有私家车,有的人家还不是一辆。出租车到这里也揽不找客人,渐渐的也就不来了。尤其是是这个糟糕的雨天,夜又深了,想打车只能走出去两里路,到正街上。
许诺拦住他。他的样子怎么能下楼。伤口还没好,若是再淋着雨就更麻烦了。他这个样子都需要人照顾,她怎么让他送她。
“别以为我少了一条腿就是废人了!”许诺的阻止让秦安国心燥,口不择言。话一出口,自己愣住,许诺也愣住。
凭对他的了解,许诺猜到秦安国生气了。可是,她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他非得曲解,她也没办法。相逢后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就怕触动那条底线。索性,她也不解释了。
“我开车,游泳,样样都行。今天只不过是例外。”秦安国压低声音跟她吼。他想跟她证明,自己不是废物,不是弱者。
“我知道你行。我是担心你。”他怎么总是曲解她的意思。
“你担心我,还非得走?下这么大的雨。我是洪水猛兽?啊?”秦安国跟她低喊,那么儒雅温和的人,额头急得冒汗。
他何尝不担心牵挂她。这样恶劣的天气,非得倔得跟头驴似的。
见许诺坚持要走的态度,秦安国终于将那句话抛出来。“你就住下能怎的?放心,我不能把你怎样。”
许诺站定,深深望了他几秒。然后像个孩子似的笑出声来。
她笑了,秦安国的心就像春天花开,顿时舒畅不已。他紧绷的脸也缓和下来,也勾起唇,轻斥她一句,“越老越矫情了。”
“我是为你秦校长的名誉考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许诺反唇相击。这时的她似乎穿越时光回到二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