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突然响起几声炸雷,铜钱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这个时候就是跑到家也成了落汤鸡,何况还有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顶着雷走会更危险。
“小妹妹,这附近有避雨的地方吗?”关键时,他冷静下来。
“我知道这里有个山洞,可是很黑。”天好的时候,她来山里捡柴,发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有大人腰那么粗。里边黑黢黢的往外冒着冷风,她没敢进去。
“走,我们到那里避一避。”
两个小小的身影手拉着手跑了一段距离,来到一个高坡前。
忘了饥饿和恐惧,他抱起她小身子往上一举,将她拖上去,然后自己也爬山去。
果真是个深不可测的深洞,地下有哗哗的流水声传来,似乎是暗河。一股股阴森森的冷气从洞口深处冒了出来。
“小哥哥,你怕吗?”她抱着小肩膀,怯怯地望着他。眼里再也没没了举着木棍打他时的无惧和坚定。
“不怕!”他勇敢回答。见她眼里闪出释然,他笑了。
洞外大雨哗哗下个不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二人挤在这半山腰上,虽然能避风雨,可寒气还是不期而至。
“冷吧?”他问。
她点点头,很应景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张开双臂,“来,靠过来。”
她没动,眼珠咕噜噜转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夜色里也亮晶晶的透彻。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已经懂得男女有别了,她合计着可行性。
他呲牙一笑,不管她反应,将她揽进自己身侧。
她挣扎着动了一动,就安安静静乖下来。
“小妹妹,你一个人山上不怕遇见野兽吗?”他找话题打发这寒冷又饥饿时光。
“山里没野兽。山那边有解放军叔叔演戏,一放炮,野兽都吓跑了。”脆生生的声音敲打着他耳膜,女孩儿身上一阵阵奶香涌进鼻端。
“你家离着远吗?”
“不远,山脚下就是。”
“爸爸妈妈怎么舍得让你出来捡柴?”
怀中里的小身体僵硬一下。“爸爸妈妈在城里。我奶奶在乡下。奶奶脚崴了,我来上山捡柴。”
“小哥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你家在哪里?”
“我家在城里,我到这里找我爸。我爸在山那边演习。”
“你爸爸是解放军叔叔?”她睁大眼睛兴奋地问。
“嗯。”他点头。“你喜欢解放军叔叔?”
“嗯。”怀里的小脑袋狠狠点了一下。
“以后要不要给解放军当新娘?”他突然好奇地问。
小女孩害羞地垂下眼。憋了半天才嗫嚅道:“妈妈说,我以后要嫁给有钱人。”
他心一沉,被什么狠狠敲了下。
“为什么要嫁给有钱人?”
“妈妈说,我家没钱,我嫁给有钱人。家里就有钱了。”
“你爸妈不是做生意的吗?要那么多钱干嘛?”
她也不明所以,只鹦鹉学舌将从母亲那里听到的学给他听,“妈妈说强强联合。”
他心里更堵了。肚子也不争气叫了起来。有些烦躁。
“小哥哥,我这里还有吃的。”她想起什么,从斜背着的布兜里掏出一个蓝格小手绢包着的包裹,打开来,里边是一块咬了一半儿的白玉米面饼子。
“小哥哥,给你吃。”她举到他眼前。
“我不饿。”他逞强回答。抢一个小女孩儿仅有的一点儿食物,有些不好意思。
“小哥哥,你吃吧。我喂你。”嫩嫩小手举着玉米饼放到他唇边。
他执拗,她更执拗。
最后,他甘拜下风,张嘴咬了一口,这是天下最美的食物,一辈子他都不会忘却,白白的玉米面,微酸中带着几丝清甜。
他眼里带着笑望着冲着自己笑的小姑娘。
她笑得开心,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
空气不再那么冷,肚子也不再那么饿了。雨依旧很大,黄色的雨水裹挟着树叶和杂草顺着低洼处哗哗流淌到山下。
她保持着那个姿势喂他吃。宽大的袖口顺着抬起手臂滑了下去,露出她半截莲藕般的小臂。
目光落在那里,一道伤疤赫然出现在眼前。
“疼吗?”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知怎么回事,看着那道狰狞的伤痕,他的心有些疼。
“不疼。”她咧嘴一笑,仍旧是脆生生的声童音,“上山捡柴,在树林里刮的。”
她抬起小脑袋,见他皱眉看着自己,不知他为何不高兴了,“真不疼,早就不疼啦!”
吃了她最后一块干粮,他才想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安澜。”小姑娘脆生生回答他。
“我叫秦寒。”人家没问,他就主动告诉她了。
“记住啦?”
安澜点头,重复一遍:“秦朝明月的秦,寒冷的寒。”
他开心起来,笑着捏了捏她小辫儿。
雨下了一夜,他们说了好多话。
许是因为那块玉米饼的缘故,这一夜他都没觉得冷也不饿,身边有个可爱的小姑娘,更不孤单寂寞。
他坐在冰凉的地上,将昏昏欲睡的她抱着坐在自己腿上,解开外衣裹住怀里的小人儿。
她睡得并不安稳,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奶奶。她真是山间的小精灵,他的小贵人。今天要不是遇到她,真不知在大雨滂沱又黑又冷的夜晚怎么过。
天亮了。风停雨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