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我的蝇和我爱的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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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非常要求

没有任何一句话是突然而发的

如果你认为突然,只是因为你还不了解这个蝇

饱餐之后,野帝黑伏在筒壁上,浑身充满了懒洋洋的醉意,就连麻麻青,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丑了。

他没想到吃竟也能让蝇如此惬意,当然更没想到麻麻青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在想什么?”麻麻青问。

“没什么,哈……真要谢谢你。”虽然很高兴,野帝黑依然习惯于独自品尝对蝇生的感悟。

“你能陪我吃饭,我还得谢你呢。”麻麻青直盯着野帝黑,目光中闪着灼热、迷离的醉意。

他的心不禁一荡,忙扭过头说:“他们怎么还在吃,食量真够大的。”

麻麻青却不看那些苍蝇,依然直盯着野帝黑:“他们吃饱了好做事啊。”

“做事?做什么事?”

“装傻。”

“我真的不知道。”野帝黑隐隐猜到了,身体猛地热胀起来,幸好苍蝇不会脸红。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嗡……烦不烦?要做就做,搞这些肉麻调调!”旁边一个爽直的苍蝇抬起口器喊道。

“你看,连他都急了,你还真能沉得住气。”麻麻青挪近了一点。

“什么?”野帝黑下意识躲开了一点。

“嗡呦!还是腼腆型的,不过我喜欢。”麻麻青又挪近了一点。

“你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野帝黑不好意思再躲。

“你不至于说自己还是童蝇吧,不过说也没关系,我喜欢,都喜欢。”

“我……”

“你好坏,非要我说出口?”

“……”

“你想听我说,我就说,做事就是做\爱,可以了吗?”

“做\爱?!”

“对啊。”

“哦……”

“傻瓜,还哦什么,快开始啊!”

“开始?谁?和谁?”

“坏!非要逼蝇家说出口,当然是你和我啊。”

“你!?嗡哈哈哈哈……”野帝黑忽然大笑起来,一笑就止不住了。

“笑什么?”

“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旁边那个苍蝇也笑起来。

“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筒里那些苍蝇都笑起来。

“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麻麻青也笑起来。

野帝黑却笑不出来了。

旁边那个苍蝇也不好再笑。

筒里那些苍蝇都不笑了。

他们一起看着麻麻青笑。

“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们怎么不笑了……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嗡哈哈哈哈……”

麻麻青继续笑,继续笑…

笑着笑着,她忽然大哭起来:“嗡……哇……”

那些苍蝇都埋下头,假意继续吃起来。

野帝黑却找不到这种借口。

“好了。”麻麻青忽然刹住。

那些苍蝇又一起抬起眼。

麻麻青细细理了理毛发,清了清嗓子,说道:“痛快!好久都没哭过、笑过了,没想到今天连着来了两轮,好!过瘾。没看出来,你还真有本事。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黑大个,你叫什么?”

“……野帝黑。”野帝黑不敢抬眼看麻麻青。

“名字不错,霸气。”

“……”

“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

“……想……”

“想?既然想,那你就问呵!你怎么不问?”

“你……你叫什么?”

“我叫麻……”

话还没说完,垃圾筒盖忽然揭开,一大桶稀物迎头泼下来。

蝇生如梦

对于蝇来说,最可笑的事莫过于挂念另一个蝇

这不是自私,而是蝇所无法超越的生存法则

因为一双翅膀规定只能载一个蝇的重量

所以,很快,野帝黑就忘记了麻麻青。

他也不再去那家饭馆后堂的垃圾筒吃臭鱼烂虾。

他把这解释为:太危险、不值得,反正已经尝过了。

其实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是:麻麻青死在那里。

那天,麻麻青话还没说完,一桶残汤剩水就泼了下来。

野帝黑反应快、速度更快,一腾身、拧个旋儿,从水帘一侧飞逃了出去。

飞起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一大股水浆拍中麻麻青,随即,麻麻青就不见了。

他对自己说:不是我不愿意救她,当时我也自身难保。何况我已经救过她一次,其实她早就应该死了,是我让她多活了一阵,多吃了一顿臭鱼烂虾。

理由不够充分,他又对自己说:而且,像她那样的女蝇,就算活着也是痛苦,死,应该是一种解脱。

大概想通后,野帝黑就忘记了那只不知名姓的女蝇。

一切恢复原状,他一如既往,独自飞行在这个陌生的无边镇,一无所想、一无所寻,更一无所盼。

饿了,就随便寻一点吃;饱了,就四处飞一飞;累了,就停下来休息。

有时侯,他偶尔也会反问:蝇生就是这样?

答案同样是一句反问: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所以,渐渐地,这种无聊的终极问题,他也难得再问了。

不过如此,不值得悲,也无所谓喜。

有时候想起那只老蝇,倒是很让他敬佩:其实,老蝇也看破了这一切,但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笑,他是学不会的,但老蝇的谦和,他却很自然地身体力行起来。

不象野地,城里苍蝇多,很难有机会独享什么食物,总是没等他落口,其他苍蝇便一拥而至。

这种时候,他总是一让再让。

他发现:谦和,不是一种品德,而是一种态度。

他不是不愿意争,而是根本不值得争。

那些城里蝇见他这样,当然得寸进尺,尤其是那个叫细阿坚的街蝇。

在城里时间久了,野帝黑才知道,城里蝇有很多种:

住宅区的叫宅蝇,公共厕所的叫厕蝇,餐馆周围的是馆蝇,垃圾筒、垃圾站的是垃蝇、街道上的是街蝇…

虽然这些苍蝇之间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森严,也有互相流通的时候,但基本上是按部就班、各守其位。

野帝黑独行其道,从没想过要归到哪一派中,但在这些派别中,街蝇最散漫、自由一些,有点像野地里的蝇,所以,野帝黑对街蝇要多几分亲近。

细阿坚就是街蝇中的一个,虽然身形瘦小,行动却很是灵敏。

有几次,野帝黑刚找到食物,正要下口,细阿坚已经抢先把口器伸过来。

野帝黑换一处地方,他也随即跟过来,再换,他再跟,总之,有意要挑衅生事。

如果野地的苍蝇看到这一幕,定会惊讶无比,但现在的野帝黑已经不是当年的野帝黑了。

细阿坚来争,他就让开;如果厮缠得太过,他就扭头飞走,毫不介意。

戏中蝇

如果你厌恶这世界,那就看它演戏

如果你厌倦生命本身,那就让它演戏

野帝黑渐渐变成了一个戏迷。

他越来越喜欢旁观那些城里蝇:看他们争抢、看他们惊慌、看他们得意、看他们悲伤、看他们横遭死亡。

熟读蝇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戏看得多了,他也渐渐摸清了造物的创作母题:不过一个字“贪”。

如果把这个字擦掉,这个世界立刻会黯然失色、死气沉沉。

有了这个字,蝇生顿时生气无限、妙趣横生。

以前,他喜欢躲开蝇群,现在却相反,哪里蝇多,他就去哪里。

只看不过瘾,偶尔,他也会亲自上场、客串一回。

好演员需要好的对手戏,细阿坚无疑是最佳蝇选。

那天,垃圾筒里有半块西瓜皮,引来无数苍蝇,野帝黑也闻风挤了进去。

瓜皮上还残留着一小块瓜瓤,鲜红欲滴,经烈日一烤,更散发出一股沁蝇心脾的酸味,当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野帝黑身强体壮,很轻易就抢到了那块宝地,刚落上去,一眼看见了细阿坚。

细阿坚也看见了野帝黑,有过以前几次战绩,他当然毫不客气就飞了过来。

野帝黑假意没看到他,低头舐吸,细阿坚照旧把口器顶了过来,神情中还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野帝黑仍然装作没看见他,把身体一摆,臀部不小心撞到了细阿坚的头,那头顶突出的眼球冰凉光滑,擦在臀肤上,很是舒服。

细阿坚知道野帝黑并非有意,没有介意,绕过野帝黑的臀,又来争瓜瓤。

野帝黑又一转身,臀肤又一次体验到细阿坚眼球的冰凉光滑。

细阿坚还是原谅了野帝黑,又绕了过来。

野帝黑第三次转身,臀肤第三次感受冰凉光滑。

也许是知道野帝黑生来蠢笨,同情让细阿坚第三次宽大为怀。

野帝黑兴味大増,不停转身,每转一次,还趁机猛吸一大口瓜汁。

细阿坚的容忍当然有他的限度,转到第7圈的时候,他“嗡”地撞了上来。

野帝黑当然纹丝不动,细阿坚却被反弹开了。

细阿坚当然恼羞成怒,翻起身,又“嗡”地撞过来,结果当然是被弹得更远。

细阿坚有些失措,但毕竟久经沙场,何况还知己知彼?所以,只是微一迟疑,第三次撞过来。

野帝黑要的只是情节的曲折动人,不愿抢对手演员的戏,于是,当细阿坚撞上来时,顺势一滚,滚落到瓜瓤边的小凹里,半个身子都浸在瓜汁中,一副很职业的狼狈。

其他苍蝇都停口望过来。

虽然胜利在意料之中,细阿坚仍然显得很是兴奋

他站在雄伟的瓜瓤上,环顾四周,踌躇满志。

半晌,才俯视着野帝黑,徐徐念出压轴的道白:“黑大个,是你啊,实在抱歉,我眼神不太好,光看见瓜瓤,没留意你,怎么样,没摔坏吧,还能飞吗?”

为了配合他的情绪,野帝黑湿淋淋地爬出小凹,连眼睛都不敢抬。

有只小苍蝇还添了一段有趣的花絮:他跑过来,跳到野帝黑身上,肆意抓弄了一阵后,兴奋地宣布:“”我也能打赢他!你怕不怕我,黑大个?”

“小蝇儿,别捣蛋!”细阿坚斥道,声音却淹没在其他蝇的嗡堂大笑中。

对这场戏,野帝黑很是满意。

不过,他没料到,戏并没有就此落幕。

偶像蝇

命运的剧本没有边界

所以,没有蝇是最后的主角

戏瘾已过,野帝黑正要离开,续集就上演了。

首先上场的那个蝇,外形很特异,轻瘦得几乎是一只蚊子,令蝇不得不轻视他。

但蝇不可貌相,这蝇虽然瘦,却很精灵,而且一张口,竟然声若碎玻璃,明亮锋利。

他朝细阿坚笑道:“嘤呵呵,没看出来细阿坚也学会欺负外乡蝇了,恭喜恭喜,长进了!”

细阿坚扭过头,假意没听见。

那个瘦蝇又飞过来,抬起前足拍了拍野帝黑:“黑大个,你别怕他,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

“恩……”野帝黑含糊地应了一句,愈发觉得这戏有看头了。

这时,另一个蝇也上场了,这个蝇恰恰相反,胖大得像一头蜜蜂,天然一副深思状。

他也过来安慰野说:“伙计,没关系,蝇雄谁没有不堪的时候,挺过辱中辱,方为蝇上蝇。”

“你这道理说不通”,瘦蝇反驳道:“像细阿坚这种蝇,连辱中辱的辱中辱他都受过,可我没见他什么时候不是蝇下蝇。”

“细阿坚不一样,我早说过,他是个心理学特例,我敢断定他生在一个极度暴力的家庭。”

“家庭?有没有搞错,我们可是苍蝇啊,苍蝇也有家庭?”

“怎么没有?只不过我们的家庭关系比较疏松而已。”

他们就这样一唱一和、探讨起来,野帝黑听得津津有味,细阿坚却始终埋着头、不发一言。

忽然,那两个蝇不说话了,细阿坚却抬起头,振奋无比:“大哥,你来了?快,我这儿有西瓜瓤,专门给你留着呢!”

野帝黑循声望去,眼前一亮:来的是一个极为出众的蝇,体格雄健、外形俊朗、英气逼蝇。

他身边跟着一个女蝇,生得妩媚娇憨、风情十足。

众蝇都“大哥大哥”地争叫起来。

那“大哥”只是微一点头,并不答言。

细阿坚忙让出瓜瓤、向那女蝇献殷勤:“嫂子,快来尝尝这瓜瓤,馊得刚刚好!”

“细阿坚这小子还蛮乖巧的。”女蝇笑着对“大哥”说。

“大哥”仍不答言,和女蝇一起落到瓜瓤上,待女蝇舐吸了几口后,他才将口器伸了下去。

举口抬足之间,极为雍容闲雅。

望着“大哥”,野帝黑不得不叹服,同时,心里竟然隐隐生起一丝妒意。

刚才那只瘦蝇碰了碰他,低声说:“黑大个,我们走。”

野帝黑就随着他们飞了,临走前,他又望了那“大哥”一眼。

三蝇同行

一个蝇,只是一个虚构的世界

两个蝇,能建造一个真实的世界

三个蝇,能连起六个完整的世界

守着蝇生最后的时光,野帝黑已经了无牵挂,但他很怀念他的朋友,他生平仅有的两个朋友:优游晃和糊三涂。

如果说爱情是心的家,那么友情就是心的窗。

很少有爱情最后不落空的,友情却不一样,即使窗玻璃打碎、窗帘拉起、甚至封死窗框,但只要有过窗,你就永远无法忘记墙外有风景。

所以,蝇可以独自飞翔,却不能固步自封。

这个小洞本来是优游晃和糊三涂的家……在一面墙的砖缝里,钻进去绕个弯儿就是了。

两个蝇住很宽松,加上野帝黑,就有些局促,但优游晃和糊三涂却说挤着热乎,晚上不用怕冷。

想起往事,野帝黑在黑暗中笑了起来,恍然间,优游晃和糊三涂似乎又挤在他身边,三个蝇又开始狂言狂笑。

优游晃始终那么轻瘦,“蚊子”的绰号想不要都不行。

据他说是因为出生比较不幸,生在一家医院里,营养极度不良。

不过他是身瘦心不瘦,永远想着要干一番大事业,然后再飘然远走,后来,他也的确实现了自己的壮志,只不过走得太快太远。

糊三涂则永远那么胖,蜜蜂见了都惭愧,他是生来有福,在郊区一座养猪场长大。

再没有蝇比他更酷爱探寻心灵的秘密,到临死的时候,他都没忘记心理分析。

友情就像阳光下一阵大风,把野帝黑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

回想起来,那段时光真的叫快意逍遥。

白天,三个蝇结伴同游、任意西东;晚上,大家开怀畅言、歌哭无常。

他记得他们最爱说的话题是:爱情。

可是爱情就像口味,谁又能说得清?

所以争来争去,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三个蝇真的就按照自己的口味、各自实现了自己的爱情。

优游晃说爱情是寿命,它不来,你就活;它一来,你就得死。

所以后来,他其实是束手就死,而且死得那么心甘情愿。

糊三涂却说爱情一阵香味,闻得到,却吃不到,就算吃到,也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