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咔嚓一声,保险柜的门被打开了。
叶二小姐带着三个喽罗从重庆来到上海,一下车就选中了四马路,找了个与身份相称的惠宾饭店包了几间客房。这三个喽罗是纳斯精心挑选的,一胖一瘦犹如哼哈二将,胖子像肥猪,瘦子赛猿猴,二人其貌不扬却各有所长。瘦猴子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穿房窬户是他的看家本事。胖子肥头大耳看似呆头呆脑,其实在拳脚上很有一些工夫,而且抬门撬锁更是一手绝活,不管是多难打开的百年老锁,只要一经过他的手没有打不开的,天生有这种灵性。另一个伙计姓祝,祝家庄的祝,是个文质彬彬的小白脸,念过几天书,长得一表人才,有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懂得一点生意经,走进哪家大公司大公馆都不失体面。要想在上海打听点什么事还真离不开他。当然,叶纳斯选中祝某人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是个不堪寂寞的人,出门在外身边没个小白脸侍候着日子也难熬,祝某能够善解人意,是个颇为知趣的人,因此成了一位合适的人选。
将近一个月的工夫,叶二小姐对郑家的情况已了如指掌。
莫说郑公馆和光华公司的房间布局、人员状况、门卫安排已查得一清二楚,就连看门老头和年轻警卫的作息时间、身体情况,乃至他有无烟酒嗜好、有什么社会关系都摸得明明白白,至于存放“二元倒”的地方更是查得准确无误。这些珍贵的邮票与黄金、美钞一起都放在光华公司董事长郑朴之办公室的保险柜中。这个保险柜是一种最新式的产品,双钥双锁双开关双密码,并且有灵敏的报警装置,掌握这两把钥匙和密码的人一个是郑朴之,另一个是他的秘书郁莲。
进展顺利,大功告成。叶二小姐打算在上海再玩儿一两天就打道回去折返重庆。这天下午叶祝二人先去“大世界”“白相”
了一番,傍晚又在二马路“老正兴”品尝了一下上海风味,把海瓜子、黄鱼羹吃了个遍。起先,见有人把喝干的锡制酒壶到处乱扔,还以为碰上了醉鬼,不久才发现到此就餐的顾客十有八九都要耍这个派头,而且一个比一个扔得潇洒,一个比一个掷得痛快,而店家非但不予干涉好像还面露笑容。吃到最后,他们也就来了个入乡随俗,并且还特地多要了两壶,连着没有喝完的酒水东扔一壶西扔一壶,看着摔得歪歪瘪瘪的酒壶,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从二马路到四马路只隔着一条街,走出“老正兴”他们也不坐车,只是一路走来一路欣赏街景。夜上海果然名不虚传,红灯酒绿、车水马龙,人们似乎一下子都拥到了街上,比白天热闹多了。店铺一家挨一家,家家的留声机里都不停地播放出流行歌曲,轻佻诱人,忽高忽低;橱窗一个接一个,个个橱窗里都有不同样式的霓虹灯,五颜六色,忽明忽灭。大街上的汽车首尾相接形成一条望不断的长龙,便道上的情侣如登春台挽臂搂腰旁若无人。走进四马路更多了一番景象,不仅舞厅林立、摊贩成行,而且到处都是艳旗高举出卖皮肉的妓女。她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毫不羞耻地在马路上与嫖客打情卖俏招揽生意。
走进饭店大门,叶二小姐便有意给祝某使了个眼色,祝某立刻心领神会,大大方方地跟进了主子的套间。
“咚、咚”两声,一对高跟皮鞋一南一北飞到了套间的两极,接着叶二小姐往沙发上一仰把玉腿高高地跷了起来,与此同时,她把那腥红的小嘴用力努了一下。祝某何等聪明,不用她再做第二个动作,立刻明白无误地趋前一步,跪在地毯上把一双手伸向她的大腿根部,把那裙子里面又薄又长的玻璃丝袜,从那略显潮湿滑腻的腿上轻轻地往下脱。一只脱下,又脱一只,当他把主子的两只丝袜先后脱掉之后第三次又把手伸了进去时,二小姐却从沙发上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还不快去放水,我要洗个澡。”
祝某人虽然早已按捺不住,恨不得一口把二小姐吞下去,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的主子,脾气乖张,不好侍奉,万万不可造次。
这一夜他们两个免不了云雨颠狂了一番。叶二小姐心满意足四体通泰,祝某人见时机已到就把早已想好的一段话,在枕头边上轻轻地吐了出来。
“二小姐,我真希望这一夜越长越好,最好天总也不亮。”
“你想得美,尝到甜头了是不是!”
“那你呢?你没尝到甜头?你就愿意离开上海?”
“事办完了,不能总在上海吧!”
祝某人先亲了一下她的脖颈,才继续开口:“其实,事情还没有办完。即使真的办完了,也不一定非得立刻回去。”
“说实在的,我碰过的男人不算少,你还是挺不错的。回去之后,我亏待不了你。”说着把身子靠得更紧了。
“我是替二小姐着想,到嘴的肥肉总不能不吃就走,只要让胖子把保险柜打开,那些珍贵的邮票不就是二小姐您的了吗!
有了邮票就有了钱,有了钱在哪儿不能享福,干啥一辈子总把自己圈在一个地方。”
“来的时候老爷子有话,只让我探路摸底,不让轻举妄动。”
“二小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老爷无非是让小姐慎重从事。其实咱们大老远跑回去还得回来,还得让二小姐出马让胖子开锁,白耽误工夫。再者,夜长梦多,说不定姓郑的会把邮票给卖了,或者转移到别处去,到那个时候,可就难说了。”
“姓祝的,好小子,没想到你不光会侍候女人,看来肚子里还真有些鬼点子。”
“二小姐夸奖。”
一经点拨,叶纳斯似乎明白了什么。对呀,老爷子无非是怕捅漏子,真要是把“二元倒”弄回去,他还不得乐掉了牙。再说,我要是把“二元倒”弄到手,那主动权还不是在自己的手里,要想给老爷子几张那是当女子的孝心,要是不想给谁,往苏州、杭州、香港、澳门的一走了之,谁也拿我二小姐没办法,后半辈子就有享不完的清福。她这么一想更觉得姓祝的不错,难得他有这么好的主意。真要是把保险柜撬开把“二元倒”弄到手,可以花点钱先把一胖一瘦打发回去,然后可以带着这个小白脸到什么地方去痛痛快快地玩些天,至于以后的事,何必想那么多。
姓祝的却另有一番心思,只要鼓动二小姐下手把那值钱的邮票弄出来,好事就成了一半。剩下他和主子两个人的时候,一对一就不难对付了。至于到时候是巧取还是硬夺,是二一添作五还是三七、四六,是好说好散还是杀人灭口,那就全看叶纳斯知趣不知趣了。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眼下可要服服帖帖尽心尽力地当好面首,扮演好男妓的角色。
次日一早,当叶二小姐从胖子那里得知他一定能在五分钟内把保险柜打开并且不会触动报警装置时,她决定采纳祝某的方案,当晚下手把“二元倒”从保险柜里掏出来。
天如人愿,一上午天空就是阴沉沉的,午饭过后细雨蒙蒙,下午四五点钟天色就黑下来了。傍晚,当路灯点燃时雨丝越织越密,雨点儿越下越紧。这种恶劣的天气对于摊贩报童无疑是个灾难,可对叶纳斯一伙儿却是求之不得的上上签。
夜里十二点正,雨下得更大,南京路上很少有过往行人,为数不多的几个也都急匆匆奔往目的地,平时极为忠于职守的印度巡捕也难得出现,只剩下几盏昏黄色的路灯在雨夜中孑然而立,显得那么冷清。时机已到,按照预订计划,叶二小姐一行与望风的瘦猴接上了头,神不知鬼不觉就潜入了光华公司。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保险柜就立在墙角,下一步就看胖子的本事了。
胖子到底是行家,他用手电筒的微弱光亮把保险柜前后左右照个没完,把那两个像眼睛一样的钥匙孔端详琢磨了好大一阵,大约过了两分钟才从怀里拿出工具来。按照分工,祝某在楼外望风,瘦子在楼内监测,只有叶纳斯和胖子两个人进到室内。
此时此刻,一秒钟长似一日,一分钟犹如一年,而些微的响动就赛过响雷。三分钟过去了,胖子仍然没有进展,叶二小姐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轻声地问道:“胖子,能打开吗?”
胖子在专心致志地对付这个铁家伙,他讨厌有人打扰,特别讨厌女人的打扰。他装作没听见,不予理睬。
一分钟又过去了,叶纳斯更不放心了。
“你到底行不行?怎么还打不开?”
胖子已经打开了一道开关,正在对付另一个开关时,又听见这个女人唠叨,真让人憋气。
“你******闭嘴,再唠叨老子就不干了。”
叶二小姐只好闭嘴,眼前的胖子说什么也得罪不得。此时此刻,一分一秒比一天一夜都长……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咔嚓一声,沉重的保险柜门终于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