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碎花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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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你能走多远(2)

他们并没有听从忠告。事后,他们躺在朋友妻子简陋的单身宿舍的小床上,事情总共相隔不一个小时。钟舒拥着肖铭子不停地亲吻她、抚慰她。那只白晰修长、富有弹性的手抚暖了肖铭子的身也抚暖了她的心。她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性的渴望,她想她宁愿继续去忍受那种可怕的疼痛。

肖铭子说:“钟舒,我爱你。”

钟舒说:“心肝,我更爱你。”

令人窒息的拥吻,可以听得见骨头勒碎的声响。

钟舒说:“我要你铭子。”

铭子说:“大姐说不行。”

他们难以自制地抱紧,血液在沸腾,不可遏制地奔涌。是肖铭子先忍不住的。钟舒一边用力一边不停地反悔:“不行吧铭子,疼吗铭子?”铭子说:“我爱你,我要你。”铭子不知是痛楚还是舒适地哭泣着,她的手紧紧地抱着钟舒。钟舒被幸福哽噎得说不出话来,钟舒流了一脸的泪,钟舒说:“铭子我爱你,爱你,永远爱你。”

肖铭子只请了三天病假,肖铭子的气色依然红润。谁让她年轻呢,她年轻得都让人嫉妒了。年轻加上爱情让一个美丽的女人更加美丽起来。

这些恋爱的日子丝毫没有影响到肖铭子跑采访、发头条。肖铭子在这个时期采访了一个成功的女企业家。女企业家离异后过着独身的日子。她望着肖铭子波光溢彩的脸很多余地打问,她的男朋友是否爱她。在得到肖铭子的肯定后,她的目光怪异地闪烁着,她说:“女人谁也不能靠,男人谁也靠不住。”

女企业家的谶语并没有吓退肖铭子,命运对肖铭子是偏爱的。肖铭子是个兼具了聪慧、漂亮于一体的上帝的宠儿。这样的女子理应拥有美好的生活。

钟舒要到外地去跑一个采访,采访一对国内的知名夫妻,他们既有成功的事业,又有美满的婚姻。肖铭子觉得这对她和钟舒将是一个好的预示,好的开端。

钟舒要去半个月。半个月后钟舒仍然没有回来。肖铭子心里空落得难受。钟舒~天不打回电话,她就会无端地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故,出了什么差错。她无法想象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钟舒,她将如何继续存活。那个时期她无端地惧怕墓地之类的地方,她闭上眼睛一次一次地被噩梦笼罩,她孤独地面对着一座新坟。无处诉说,无法跨越的绝望深深地攫住了她。

这似乎不是一个现代女性的个性使然,同样亦不符合肖铭子惯常的作风,这是我无端臆造给她的想象。但我觉得那个时期的肖铭子的确如此。

肖铭子独自躺在钟舒单身宿舍的小床上,她脱光衣饰裹进被子里寻找钟舒的感觉。整个空间飘散着钟舒独有的气息。那气息化作一条河流承载着肖铭子驶向往日千般,一只性感的手深深浅浅的触摸,一种侵犯味十足的含混激越的声音潮涌在周遭的世界。渴望被颠覆,被吞没,被窒息……

她真的不清楚,爱一个人,竟然会是这样。

钟舒就在这样一个时候拨动了门锁。我似乎跨越时间和空间窥见过那荡人心魂的一幕。我听到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嘶喊,不柔和、缺乏文雅之美。

在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里,肖铭子由一位少女出落成为一个性感十足的少妇。她不怕遭人取笑,也不怕有人分享她的快乐。反正她已经是钟舒事实上的妻子。

李斯是一个女人。李斯是肖铭子最知心的闺中女友。

她和肖铭子是校友,只不过肖铭子入学时她已经毕业。她对肖铭子的好有更大程度上是爱护的成分。她在某种程度上起着肖铭子与外部衔接的纽带作用。很多人对李斯的评价是:周密、热心,敏捷,还是一个高质量的情报站。后来我见了这个女人,并从她那里得到许多细节。比如,肖铭子为了准备和钟舒结婚学着烧得一手好菜;比如肖铭子和市长将先锋的感人爱情,比如肖铭子嫁给毕加索之前亲自为自己设计时装。但我一点也不心存感激,我甚至有点厌恶这个受过高等教育却缺乏知识女性高雅之态的女人。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如果肖铭子毫无知觉地幸福在自己的幸福里,也许她至今仍光芒四射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肖铭子与钟舒之间的情感生活与性生活可以说都达到了完美的谐和。我为什么一再写到他们的性事呢?事实上,肖铭子的幸与不幸以及日后的历史都是由此引出。

“性”这个魔鬼一样的单词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它的存在给世界创造了甜蜜与快乐、创造了光荣与梦想,创造了生命与辉煌,但它同样能够带给人类万劫不复的苦痛和灾难,死亡与灭绝。前者是一只飞翔的翅膀,后者则是一座无底的黑洞。

前面说过,李斯是纽带。李斯负责传播肖铭子内幕消息的同时也负责外部消息的导入。李斯告诉肖铭子她看到钟舒和一个女人在一家大宾馆的室内游泳池戏水,并且暗示说有点出格。肖铭子说:“巧合,打死我也不信”。她诡密地附在李斯的耳上细语,说我们天天……李斯和肖铭子都哈哈大笑,但笑完了李斯仍然说:“铭子,你要信任我,我们家那杂种已失过三次身,我有经验。”

肖铭子仍是不信。肖铭子到了晚问揽住钟舒的腰说:“钟舒,找一个新女人换我你干不干?”

钟舒半开玩笑地说:“我把贞操看得比生命都珍贵,谁能强暴了我呀!”然后又停住了笑,盯着肖铭子的眼睛,真诚地说:“找一百个也不换,一百个女人也抵不过一个肖铭子。”

两个人笑着闹着又滚到一起去了。刚柔相济,芬芳四溢,和谐的二重之声透过窗子闯入外面的世界,给这个骚动的春天又增加了几分不安分的气流。春天是一个不安分的季节,不知是不安分的季节成全了不安分的人,还是不安分的人造就了不安分的季节。

天一天赛一天地热起来,晴得一日比一日好。那天的午后,并没有下雨的迹象。肖铭子没有在意,他们一连几天都没有做爱了。钟舒无头无脑地说:“铭子,我们结婚吗?”他说的是“吗”而不是“吧”。肖铭子如果用心一些,完全可以听出尾音发飘,像在试探。但肖铭子是个纯净透明的女孩,肖铭子热烈地说:“钟舒,结吧!结吧!明年我就让你做爸爸。”

肖铭子热烈地缠绕在钟舒的胸前。门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叩响。钟舒似乎是不经意地打了个哆嗦。

肖铭子说:“你怎么啦?”

钟书十万分沉痛地说:“我爱你,铭子。”

铭子咯咯地笑了,铭子飞快地穿好衣服。门打开了,闯进一个相貌平平但身材姣好的女人。这个充其量只能算作群众演员但又于剧情绝对关键的女人登场只说了一句台词:

“我怀孕了。要么你跟我结婚,要么你赔偿我损失费。”

女人说完后便甩下他们不管不顾地走了。

女人一共使用了二十个字,二十个字赛似二十颗子弹,弹:无虚发,把肖铭子打得千疮百孔,心如死灰,五内俱焚,痛不欲生。我经过长时间的琢磨才多少体察到她当时的那种感受,那种感受让我想起《红楼梦》里黛玉焚稿那一章节。

肖铭子前前后后只会使用三个字“为什么?!”

但肖铭子毕竟不是林黛玉而是一个高层次的知识女性,她的脸白得玉雕一般,但没有吐血,腰杆挺立,镇定从容。

她一次次地打问:“为什么?为什么?”她几乎是在央求羞愧难当的钟舒了:“为什么?!”

“为什么呀?”她竟然心疼起这个与之相亲相爱,水乳交融的男人。她抱住他的头让他从羞辱中回过神来。以下是钟舒的坦白:

“我爱你,铭子。我真的爱你。其实,在你之前我已经有过一个女人,那女人生理有缺陷,我和她做爱非常痛苦。那时什么也不懂,只以为女人不过如此,从此一直不敢再想那种事。后来有了你,你让我知道女人有多好。”

他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像一口巨大的钟,罩在肖铭子的头上,那“嗡嗡嗡”的声音,盘旋、低徊、俯冲。时而恍惚,时而激动,时而准确无误,时而吞吞吐吐。

“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很满足,我怕失去你;但我又总被一种克制不住的好奇心支使,我想了解另外的女人。只是一念之差,一时冲动,过后我马上便后悔了。铭子你不离开我吗?”

钟舒使用的仍然是“吗”。这回肖铭子听清楚了。肖铭子更紧一点地抱紧这个男人,仿佛她略一松劲这个男人便会循人地缝。她一字一顿地说:“钟舒,今生今世我还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包括亲生的父母。”

肖铭子说完不是哭泣而几乎是大声地惨嚎,惊天动地,死去活来。钟舒紧紧地搂住她,心痛欲碎。

“对不起铭子,我爱你!今生今世我再不会让你受苦!”

两个人脸贴着脸,心贴着心,身体缠着身体,在一种扭曲的,奇奇怪怪的心情里进入另一种不合时宜又最恰如其氛的状态,一边流眼泪,一边死命地发泄尖叫。我想我设计的这个场景一定符合现代剧情关于这个章节的需要。

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肖铭子一直发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钟舒分明是爱着她的呀!这么好的一个钟舒。两人百般恩爱,万般的缠绵,怎么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她迷惘,她不知道男人究竟是何样一种动物,同时她也不明白自己又为何物?她一向大胆,放得开,为何又不能离开这个男人。她恨钟舒,却是那种由爱而生的恨。每当这个男人背过身去,望着他的背影,总有一股潮湿温润的东西在他的心头浸染,她觉得这个男人生生世世就该属于她。他的体貌,他的气息,他的细枝末节,他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渗透到她的生命里去了。

对:于钟舒,其实很简单,他的忏悔绝对是真诚的忏悔。他爱肖铭子,真心实意地想对她好,但他却克服不了潜藏在身体内部的另一种动物性的欲望。对于未来他仍然不能有很好的把握。

我猜想,其实,肖铭子是一个外表上放得开,骨子里尚有几分传统的女孩。也许这恰好符合女人的秉性。况且她是那样地爱着钟舒。她有时候几乎恶毒地想,如果让钟舒发生一场车祸,亦或从高处跌落,不致命但缺胳膊缺腿。她宁可从此守候他一生一世。

半年后他们开始准备婚事。

下一次李斯并没有直接告诉肖铭子结果,她换了一种方式。李斯这样的女人,由于在生命最美好的时光受到男人的打击,以至于对整个世界的男人都产生了怀疑。她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自己的性情,视揭穿男人的画皮为己任,并以次作为对这个污浊世界的一种无奈的发泄和反抗。李斯和李斯的女友,带着肖铭子亲眼目睹钟舒和另外一位女孩从一家宾馆的客房里走出来。李斯的女友正是这家宾馆的客房经理。

肖铭子保持沉默。钟舒这次没有请求原谅。他说:“铭子,我们分手吧。我爱你,但我有病,不可救药。”

钟舒的眼睛里有爱,有痛楚,有无奈。肖铭子仍为这种神情心动。

肖铭子说:“钟舒你是真的爱我吗?”

钟舒说:“胜过爱我自己一千倍,和别的女人做爱时都没有不想过你,今生今世我不会再爱第二个女人。”

肖铭子说:“一定要分手吗?”

钟舒说:“我不能再害你了,我真的管不了我自己。”

3

肖铭子和李智以极其安详的步子安详的心态走进婚姻生活,很有一些古典的传统意味。但新婚之夜,他们没有涉及处女膜,没有相互审问往日千种,又极具现代感。

李智毕业于西北一所重点理工大学。供职于一家大型汽车制造公司。检测。不制造部件也不维修,仅仅是检测,精确度一般在零点零几毫米,然后签字贴上检测合格的标志。

李智做家务的精确率也像对一辆汽车一样细致、严谨、高度负责。于是肖铭子和李智的条件不十分优裕的家,倾刻之间被一双白晰的做高科技的手抚慰得安适起来。

有一位研究人体的科学家说出惊人的哲学语言来,他说人的身体是由无数个永不满足的欲望组合而成,欲望一刻不停地调动着人体旺盛的力量,如果有一天体内的欲望不再活跃,生命也行将进入尾声。

肖铭子太年轻,肖铭子的心被一种叫感怀的东西拨动着。这种东西类似一种声音,又类似一种气体,无色无味,无形无状,无影无踪,确又致命地、实实在在地依存在肖铭子的身体内部,在夜深人静之时,发出它强烈的诱惑。

我想像如果肖铭子是一块未经开掘的原始的土地,肖铭子的花园里没有放过五月的鲜花,肖铭子没进入过“苏菲的世界”,肖铭子不知道世界上有几个被称为莫奈、雷诺阿,毕沙罗的印象派画家,肖铭子没有听到过关于吉米纽曼,关于“得克萨斯的黄玫瑰”。那么,肖铭子的生活将像是一条平缓的河流,漫过日子的每一个季节,宁静、安详、舒缓、无怨无悔。

欲望吞噬着一个成熟女人的肌体,她在无数个静寂的黑夜里扭动着烧灼的身姿,无边无际的暗潮水一样将她倾覆,她在迭迭荡荡的拥裹中迟迟不能人睡。她的体内不停地溢出一些潮湿温润的汁液。

李智的生活沿着极端规整的结律运行。李智有一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和三个不苟言笑的哥哥。李智不懂得人人必须有一位母亲。母亲的形象遥不可及,母亲的声音好似果树开花,无所不是又无从猜度。李智的体育教练父亲以严格的强化管理为李家培养了三个田径运动员。李智是家族事业的叛逆,但李智却一丝不苟地承袭了田径教练的性情。理智、不张扬、甚至有点冷漠。

李智在四双骨感清晰明白的大手操作下一点一滴的长成,远远地被母性的庇护,母性的温存,母性的气息所抛弃。

婚姻对于李智就是一幅墙上的花园小径,与现实不十分贴切,从没设想过要走进观望。李智的三个哥哥,都先后走进去了,他就觉得人人都应该走进去。李智波澜不惊地走进肖铭子的花园,他以为这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在他看来这个花园同墙壁上的花园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要时时地浇上一瓢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