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厚慈看看蒋孝先才回答说:“这些学生代表一来西安,我即以便衣包围。但此等学生,貌似幼稚,实则诡计多端。知我便衣包围,竟处之泰然,出不闭户,入不避人,高谈阔论,大肆宣传,使我便衣受其愚弄,产生动摇情绪,拘捕之,当如探囊取物。但有何用?你抓他们来,再叫他们当面宣传宣传****抗日的谬论吗?在北平,他们面对大刀、皮鞭、水龙带,还敢拼死拼活呢,何况西安又有了党国要人的后台!捉来恐怕也弄不出什么名堂来。”
蒋孝先发了火,喷着唾沫星子骂道:“这也不行,那也没有用,养活你们干什么?”
一个满脸褶子、穿着一身整齐的黄军装的中年人,喷着烟圈一直没有开口,这时突然插嘴说:“我们也有个侦察目标,我说说,你们看看怎样?”
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蒋孝先的左膀右臂,在北平时给他当副团长,现在升任宪兵正团长,来西安后兼任省党部反共委员会的副主委,姓名叫仇崇,因为长得像只干瘪的臭虫,所以人们都叫他“臭虫”。他一说也有个侦察目标,立刻引起特务头目们的重视,蒋孝先连忙敦促他说:“仇副主委,当然心中有数了,赶快说说吧!”
仇崇一连抽几口烟,慢条斯理地喷着烟圈,说:“这个目标,还是个女的。职位只是一个小学校的教师。”
特务头子们都对仇崇投去期待的目光。他更有些洋洋得意地说:“可是大有来历!”
“唔!”蒋孝先瞪大了老鼠眼睛看着他,示意他快说下去。
“咱们团在北平的时候,就因为她教小学生唱****歌曲《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我曾经派人盯过她,来到西安,又在北门脸被咱们碰见了,她冒充东北难民骗取了东北军的同情。曾队长方才说的那个东北军中校团长高复东,带着她到了陕北,跟共匪挂上钩,假装被俘,到共匪方面接受了任务,回西安勾结张某。那个女的也跟着回西安,当了小学教师。”
曾厚慈点点头,却故意在蒋孝先面前卖弄说:“这不就是东北小学的教师洪燕吗?”
仇崇翻翻白眼珠问曾厚慈道:“难道曾队长在她周围也有工作吗?”
曾厚慈知道自己的地位,故作谦恭的姿态说:“有点,当然不如副主委的周密了。只因为她与高复东的关系,我的耳目也曾注意监视。但是,据我的分析判断,这个女人多做表面的宣传,行动暴露,想系共匪的外围人物,未必知张某的谜底。可是跟她姘居在一起的一个男子,却更为可疑。……”
仇崇不由自主地插嘴问道:“啊,她背后还有更可疑的人?!”
曾厚慈觉得自己领了先,洋洋得意地说:“这个人自称是东北大学的毕业生,叫白世儒。本来是张某公馆里的一名闲员,无足轻重。近来却行动诡秘,活动频繁。我已经指令内线对他密切注意,对他采取放长线钓大鱼……”
蒋孝先迫不及待地说:“哪还有工夫放长线钓大鱼,领袖马上就要证据!不能再零打碎敲了,赶快把这几个共匪都抓来。”
头头们连忙捧场:“好好,来痛快的!”
仇崇却又叠起满脸的褶子,苦笑笑说:“恐怕抓这些人来,也未必是一句话吧!”
蒋孝先喷着唾沫星子问:“能有什么费事的?”
仇崇不动声色地回答:“现在,不仅陕北有共匪的割据,在西安城,也有党国要人的割据。在东北角新城,是绥靖公署特务营的防区。在东南城角,是东北军卫队二营的防区,中央的势力打得进去?”
蒋孝先又要发火,仇崇用手一按,赶快说:“中央在西安的实力,不过一个宪兵团。而东北军,十七路军,有好几个师,真要发生误会,恐怕栽跟头丢脸的是咱们。有实力才有地位。强攻,我看不如智取。”
蒋孝先一向佩服仇崇,这时频频点头,连忙说:“那么这个任务就交给崇兄‘智取’啦!”
仇崇也赶忙谦让地说:“各位捧场吧!”
****西安地下党领导着青年救亡团体“民族解放先锋队”(简称“民先队”),在西安大中小学开展工作,用读书会、时事研究会、话剧社、歌咏队等形式组织起了广大群众。于达和洪燕等用东大分校歌咏队和东北小学歌咏队的名义,倡议组织全城歌咏大会,造成群众声势,反击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但是国民党党部和警察局根据《紧急治安法》,禁止他们活动。洪燕利用这件事,正在师生间揭露国民党统治者的丑恶嘴脸,忽然接到于达的电话,说:“党部又来信了,批准我们倡议召开全市大中小学的歌咏比赛大会。”
洪燕高兴极了,但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忙问:“不是不允许吗?为啥又批准了?”
于达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这帮小子们一向是出尔反尔,拉了又吃回去。管它呢!
反正是既然叫开啦,咱们就赶快抓紧这个机会开,免得夜长梦多!”
洪燕也认为这个机会不可放过,同意了,便向白山做了汇报。白山也诧异地说道:“国民党党部不是不许你们举行歌咏比赛大会吗?咋地又允许啦,是不是有鬼?”
洪燕问道:“咋的,有新情况吗?”
白山心情沉重地回答道:“新情况天天有。西安的斗争不仅残酷,而且复杂,你们都必须要有充分的精神准备。可是,今天的形势跟以前也有所不同:我党提出的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口号,已经变成群众的普遍呼声。国民党‘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臭得没有人味儿啦。只要我们掌握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分寸,就可以放手开展活动。如果中央宪兵在歌咏大会上抓捕你们,你们就放开胆子跟他们斗,那样更可以发动群众,充分揭露南京法西斯反动派的原形,促进国民党营垒的分化!”
“好!”
“不过,你要注意隐蔽,因为中央宪兵的密探认识你!”
洪燕考虑一下,自信地说道:“不要紧。从那次在北门脸的情况看来,那个特务并不真正认识我,我只要始终否认在北平活动过,他们对我就没啥办法!”
白山摇摇头说道:“你别把国民党的特务系统看得太简单,就连站满武装警卫的金家巷公馆,也不能说就没有******的坐探、眼线!”又补充说道:“我是提醒你们,斗争方式要灵活,要随机应变。”
洪燕召集歌咏队员排练节目时,高小东拾得一件密封了的空白信送来,说是在厕所捡到的。洪燕接过来对着阳光一看,上边写着高复东家和自己的住处。信没有上款,下款是个号码,这就可疑了。下课后,他带回给白山看。白山一看就断定是告密信,立刻拿给高复东研究。高复东认出是副官李大才的笔迹,却弄不清楚他向谁告密,这封密信又怎么会丢失在东小的厕所里。他估计可能是李大才打发在东小读书的儿子李幼才递送,是李幼才丢失在厕所里的。白山照原信仿造一件,打发洪燕回校去失物招领,果然李幼才来领了去。下课以后,高小东悄悄跟着李幼才,看他去递送密信,这样侦破了李大才和南京系统特务的勾结。
张学良听说李大才成了自己身边的坐探,十分恼火,授命高复东将李大才秘密处决。白山知道后献策道:“处决了李大才,人家还会收买另外的人,不如采用《孙子兵法》上的‘反问计’:‘因其敌而用之’,将计就计,利用他了解南京的阴谋。”
白山的这个意见被采纳了。
高复东把李大才叫来谈话。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保荐你到副司令身边当副官,副司令也很信任你,可是你对得起副司令吗?你对得起我吗?你跟外边勾着手,出卖过副司令的多少机密?!”
李大才极力装作镇静,塌眯着小眼睛偷看看高复东,否认道:“没有,我没有干过那种缺德事!”
“你敢盟誓吗?”
“我要是坏了良心,天打雷霹!”
“那是句空话,你敢明别的誓?”
“我,我,高团长,你是我的恩人,你周济过我家,你保荐过我,我终身不能忘……”
“光说这种空话,没有用,你明个誓!”
“我要是,我要是背着你们跟外边有什么勾通,可以,可以立刻枪毙我!”
高复东把眼珠一瞪,问:“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李大才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高复东把那封告密信掏出来往他面前一亮,厉声问道:“这是啥?这是谁写的,送给谁的?!”
李大才装傻卖呆不回答,高复东掏出手枪来宣布道:“这可是你自己明的誓!”
李大才抵赖不住,吓得浑身战栗着双膝一弯跪下了。
白山悄悄站在屋门外听他们谈话,担心高复东一怒开了枪,赶忙推门进去,给李大才指出了利害,也平了高复东的火,于是李大才把自己被中央别动队绑架后被迫参加南京特务组织,出卖张学良公馆的情报,一一做了详细交代。从此,白山直接掌握着李大才,了解到南京特务系统近来在西安大肆活动,目的是抓取张学良通共的证据。白山把这些情况都及时整理成书面报告,直接送给了张学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