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森后来回忆说:
我按下LA4飞机机头,和IC4、L24飞机一起从西部向港湾内飞去,5000米以外意大利舰队的“加富尔”号战列舰的庞大舰体已隐约可见。我驾机以小角度高速俯冲,一串串火球从机身下一晃而过,瞬间又飞舞在飞机的上方。突然,前面出现了两个拦阻气球,我赶紧摇摆机身从其中穿了过去,险些撞上右边的那一个,吓出了我一身冷汗。在飞机俯冲到离海面30英尺时,我把飞机拉起,飞越了防波堤。飞机贴着水面飞行。海水像一面硕大的镜子,映出了满天炮弹炸开的火团,像是海底有另外一个世界。
“加富尔”号战列舰特有的上层建筑渐渐清晰起来。舰炮加入了岸炮的行列,朝鱼雷机怒射。“加富尔”和两艘驱逐舰显然是发现了我们,只见它们转动炮口对准了我的飞机。我不顾一切地朝着“加富尔”号直冲了过去。瞄准环里的舰影瞬间胀大起来,宛如一座城堡横亘在眼前。在飞机眼看就要撞上战列舰的时候,我立即按下了按钮,投下了鱼雷。飞机由于突然释重,机首自然抬起。我手拉操纵杆,脚踏舵板,想使飞机向右倾斜转弯,但此时飞机机尾猛地一抖,不好,机尾被击中了。飞机立刻失去了控制,直向海里冲去。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是鱼雷击中了“加富尔”号……
此时的塔兰托港已到处是冲天的火光和剧烈的爆炸声。昔日安静、整齐的军港一片狼藉,有的舰船东倒西歪,有的则只剩下桅杆露在水面,像是在发出求救信号。
IC4和L24飞机跟随威廉森的LA4飞机穿过弹雨,飞越防波堤。它们原计划攻击“维托里奥·维内托”号战列舰,但距离太远。当见到“加富尔”号击落了威廉森的飞机后,它们便朝着“加富尔”号复仇而来。它们投下的鱼雷把“加富尔”号舰首炮塔稍后的地方炸开了一个大洞,海水汹涌而入,这座巨大的庞然大物不久便慢慢地沉了下去。
第2飞行小组的3架飞机从西北方向进港,3机进行大角度俯冲,绕到气球障碍的北端掠着水面飞行。小组长肯普海军上尉驾驶LK4飞机在徐徐降落的照明弹光亮的映照下,向意大利最新最大的战列舰——3.5万吨的“利托里奥”号发射了鱼雷,他的观察员亲眼看到一条银白色的航迹如利剑直刺过去,“轰”的一声击中了目标。另两架飞机也尾随而至,又是“轰、轰”两声巨响。这艘比“光辉”号航母还要大的战列舰就这样惨遭重创。
与此同时,4架轰炸机按预定方案对内港舰艇进行了轰炸。塔兰托像一个被捅翻了的马蜂窝,乱作一团。
一架飞机尖叫着低空掠过里卡迪的指挥大楼,径直朝港湾中的舰群而去。里卡迪一时不知所措,上周的一场暴风,把90个防空气球毁坏了60个。没想到大胆的英国飞行员竟然敢在气球的钢缆间穿梭往来。尽管地面的21个高炮连都开了火,但士兵们大都未经过夜战训练,连目标也捕捉不到,能否击中,就只有凭运气了。更令里卡迪气愤的是,英国第1波飞机撤走之后,高射炮火仍在卖力地射击。
里卡迪以为袭击已过去,他操起电话,欲向罗马的海军最高指挥部报告。就在此刻,警报第4次响起。第2波攻击开始了,塔兰托港又成了一片火海。
黑尔海军少校率领的第2突击波9架飞机是21时20分起飞的。这一次并不顺利,2架飞机在飞行甲板上两翼相撞,幸好没有损坏。起飞20分钟后,又有1架飞机因故障被迫返航。所以只有8架飞机按预定计划飞临塔兰托实施攻击。
这一次,意大利人变得聪明了一点,战列舰、巡洋舰和陆上炮群不再各自为战,而是组成了绵密的交叉火力网。当8架“箭鱼”式进行突破时,有1架飞机被击落。观察员萨顿海军上尉报告说:“敌人发现了我们,并朝我们开火。到处是炮火发射的闪光,并且接连不断,我们周围都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闪烁的光道……他们用一切可用的武器向我们开火。”
5架携挂鱼雷的“箭鱼”式飞机又故伎重演,再次降下高度贴着水面飞行,直取战列舰。1架飞机的轮子着水,像打水漂似的在浪尖上滑行。萨顿上尉盯住了已受伤的“利托里奥”号战列舰,在距离700码时按动投雷按钮,毫无动静!怎么回事?再来一次!仍然没有反应!这时萨顿不免紧张起来,他发狂般地使劲按动投雷按钮……终于在最后一瞬间,鱼雷被投落下去,准确无误地冲向“利托里奥”号高高耸起的侧舷。
紧接着,其余飞机投下的鱼雷击中了尚未受伤的“卡欧·杜利奥”号和“维托里·文内托”号战列舰。之后,7架飞机巧妙地规避机动,穿过密集的弹幕和滚滚浓烟,扬长而去。
5.夺得地中海制海权
坎宁安上将在焦急地等待着博伊德舰长的报告。
博伊德伫立在“光辉”号的舰桥上,更显出焦急的神色。
时间已过午夜,深沉的夜色笼罩着万顷碧波,海面上除了军舰劈波斩浪的哗哗声外,万籁俱寂。此时此刻,博伊德的心绪如汹涌的波涛,翻腾不已。他的目光不停地扫视着茫茫天际,急切期待着战鹰的返航。尽管这次突击决不是一种毫无希望的冒险,但确实是蕴含着极大危险,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可能难以估量。
1时12分,雷达荧光屏上相继出现了一个个尖头信号。雷达兵大声报告:飞机归来。不一会儿,飞行甲板上开始忙碌起来,第1波次的11架飞机相继降落。2时整,第2波次的7架飞机也开始降落。
只有威廉森和第2波的1架飞机没有回来。两架飞机的损失是微不足道的,袭击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12日晨,当绚丽的霞光映照大地时,塔兰托港已失去了往日秀丽的姿色。映入人们眼帘的不再是碧波帆影,而是满目疮伤。水上漂浮着大片大片的油迹,中弹的舰艇还冒着浓烟,救援艇只往来穿梭,港岸堤旁人声嘈杂,人们在呼喊着、哀号着……
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里卡迪将军正在主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查明遭袭击的原因,以便向上司汇报。他脸上那惯常的骄矜之色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英国人只出动了20架飞机,耗用8条鱼雷和少量炸弹,就在短短65分钟内,击沉、击伤战列舰3艘、巡洋舰2艘、驱逐舰2艘,使意大利舰队折兵一半。损失之巨,甚至超过了日德兰海战中被歼德国舰只的总和!
塔兰托一战,坎普奥尼吓破了胆。他赶紧下令意大利舰队放弃塔兰托港北撤,把地中海中部的制海权拱手让给了坎宁安。
空袭塔兰托使在北非作战的英军时来运转。大约有一个月的光景,坎宁安舰队攻击意大利运送补给的船只连连得手,英国满载军需物资的船队,也平安开抵埃及。英军在给养充足的情况下发起反攻,将元气大伤的意大利军队打得溃不成军。
电讯将舰载机袭击军港的战况传向世界各地,远在地球另外一边的东京,为歼灭美国舰队而苦寻良策的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眼睛为之一亮。
博伊德没有像以往胜利后那样狂欢。他在牵挂着他最得力的部下威廉森。
威廉森并没有死,他受伤被捕,当了战俘。1943年意大利停战前,他又被转送到德国。直到1945年德国投降,他才获得自由。他们再次相会时,是在大战结束后的伦敦。博伊德把一枚女王亲授的“优异服务勋章”挂在威廉森胸前:
“我替你保管了5年,就是那个令人难忘的塔兰托之夜,使你获得了它!”
英国皇家海军在塔兰托港的胜利,使海军中的有识之士认识到海上空中力量的重要性,并开始注重发展使用航空母舰。以坎宁安上将为代表的英军将领,通过30年代几次演习和实战,敏锐察觉到航空母舰及其舰载机对于海军决定性的作用,遂大胆决定以舰载航空兵为主力突击锚泊在港口内的意军舰队。这在当时是极为先进的创想,并开创了舰载航空兵攻击停泊在港口舰队的成功战例。这一仗的胜利,实际上是先进军事观念和理论的胜利,意大利海军根本没有料到英军会采取这种没有先例的方式实施突击。尽管意军有防空火力配置,但部署很不完善,加之又没有心理准备,被英军区区20架老式双翼机打了个落花流水!
从军事理论上讲,塔兰托之战开创了以航母舰载机袭击敌方海军基地,并取得完全胜利的先河,它证明了航母在现代战争中的重要地位,揭示了舰载机在现代海战中的决定性作用。这一胜利也为日本正在紧张筹划中的偷袭珍珠港计划提供了绝佳的实例,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随即指示驻意大利的海军武官全方位搜集一切相关情报。一年后,震惊世界的偷袭珍珠港简直就像是突击塔兰托的放大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