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焰兴奋地搂紧叶护的脖子:“好!我最喜欢听故事,只是玛塔莎婆婆每次都给我讲得差不多。”说到玛塔莎,他有些难过了:“玛塔莎婆婆真的不再醒过来了吗?”
叶护抱紧他走了出去……
第三天的拂晓,我们站在灵堂里,为玛塔莎盖上棺盖,送她最后一程。
清晨的墓园,一片雾气,带着伤感,一切都在叶护的督促下顺利地进行着。
回到王宫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去追摩罗塔的士兵回来了,只身一人。他上得殿来回报:“禀报公主,摩罗塔王子看过叶护王子的信后伤痛欲绝,始终不肯随我回来。他说他要去昆仑山守护女王,他还说让公主您承担起精绝国的重责大任。”
我手中的玉碗跌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惊醒了睡在王座上的宝宝,他大声地哭泣起来,听上去有些撕心裂肺。
我挥手让士兵下去了,我该怎么办?我才不愿做什么女王,而且我并不算是地道的精绝人,怎么可以做她们的王?
这时有几个精绝国的老臣觐见,左贤王作为代表,对我说:“大家都已经知道女王得了不治之症,精绝国的命运就掌握在公主手中了!”
我扬眉,他继续说:“公主是背负了整个西域兴亡命运的人,从你一降生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当初因为公主年幼,所以才让莫离公主继承王位的。而如今女王已经离开,公主理应继承王统,而且公主已经有了继承人,还和匈奴联了姻。”
我一阵咳嗽,尴尬地看向叶护,他浅浅地笑着。左贤王看了我和叶护一眼继续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还请公主尽快定夺,早登王位。”
看着这几个年迈的长者齐齐跪拜在下,我心乱如麻,如果我登上这王位,也许给精绝国带来的不是繁荣,而是灭顶之灾,如果真是那样,我怎么对得起精绝国的百姓?我哀怨地看向叶护,他对我点了点头,但笑不语。
我只好对左贤王说:“我会斟酌的,明日给你们答复。”
左贤王他们欣喜地看向我,叩拜后退了出去。
我连忙问叶护:“你想让我做这个女王吗?我该做吗?该怎么做?”
叶护说:“你可以的,只有你能让这里安宁,不受别国侵略。近有大宛、月氏援助,远处还有匈奴啊。”
我凝眉望进叶护的眼眸深处,依旧是坦然,“你错了,只有我会给精绝带来灾难,附加在我身上的命运咒语,还有冒顿对我的怨恨。”提到冒顿的名字,我心如刀绞。
叶护摇头:“你只有做了一方之主,才可以对冒顿说不,否则你想一辈子逃亡吗?别忘了,他是草原上的孤狼,最好且最有毅力的猎手。”
“这样就可以对他说不吗?我却觉得牵上了一国无辜百姓。”我叹气。
“你有援兵的,大宛和月氏是冒顿不得不顾及的。”叶护坚定地说。
“可是他依旧兵临城下过!”我皱眉。
“那时你不在!”叶护看向我:“你可以让这里强大,强大到不需要外援;你可以让这里强盛,强盛到几代以后依旧不容小视。毕竟这里有着别国无法比拟的地理优势。”
我凝视叶护,心里突然明白,他虽然从不和冒顿争什么,其实心里一样有个英雄的梦想。想到这里,我沉默了,我能为叶护做的也许就是让他成就一个梦想,因为我们厮守的概率是那么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于是我点头:“好,我答应他们,继承精绝国的王位,但是你一定要帮我。”
叶护浅笑:“义不容辞。”
而我的心却沉了下去,背负在我身上的担子似乎又多了好多……
9.6 夺子
本想把继位大典弄得简单些,却不想老臣们坚持要弄得隆重,叶护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不安却在我心底扩大,我总以为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因为这消息一旦传出,我担心自己应付不来。
叶护安慰我说:“要来的终究会来,躲是躲不掉的。”是的,躲不掉,却也不希望发生,实在是想逃避的东西太多,比如莫离说的即将到来的炽焰生父,比如冒顿,心乱如麻。
夜晚我睡不着,独自走上王宫的最高点,俯瞰整个尼雅城,远眺荒芜的沙海,苍凉而又凄楚,又是一个春夏交替的季节了。
来到古代2年多,发生了很多预料不到也掌控不了的事情,亦如我的情感,唯一的收获竟然是生了2个孩子,多么的讽刺、多么的可笑。
深深地呼吸一口沙漠独有的干燥空气,我的心平静下来,再烦乱也会被静止的沙淡化。
一阵细风吹过,沙粒飞扬,沙海与绿洲的交界处,一人一马映入眼帘,我的心不由得一抖,我似乎知道了他是谁……
定定地看着那抹身影在月光下独行,独自靠近尼雅城,我竟提不起脚步离开。“母亲,头顶上最亮的那颗是什么星。”炽焰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一惊,转过身,看见叶护正抱着炽焰站在我身后,我顺着炽焰的手指看向天空,一颗苍白并带有蓝色光亮的星在西北方的夜空中格外明亮。
我叹气:“那是天狼星。”
“叔叔!天狼星好吗?”炽焰问叶护。
叶护说:“天上的星和地上的山川是一样的,不是用好坏来区分的。它够明亮,可以在整片星空下成为最亮的星就足够了,而且,它也在你的眼中和心中了。”
炽焰似懂非懂地说:“我听教我数算的先生说天狼星是恶星,会带来战争。不过我觉得还是叔叔说得更有道理,它在天空中是那么的明亮,怎么会是恶星呢?”
叶护温柔地笑了:“没错,它不是恶星,所有的恶都是别人强加给它的。”
炽焰也笑了,转头对我说:“母亲,你喜欢它吗?”
我浅浅地笑:“我更喜欢牛郎织女星。”说完,我的心莫的一疼,我怎么会喜欢这两颗注定分离的星呢?
我凝眉,对上叶护关切地眸,我舒展心眉,淡淡地笑,心下有些微凉。
“有些晚了,回去吧,炽焰该睡觉了。”叶护对我说。
我点头,和他们一起往寝宫走去,路过莫离的寝宫门口,我放慢了脚步,走在叶护身后,向内张望,空无一人,甚至连烛火也没有。
“母亲!”炽焰对我招手:“我可以和叔叔一起睡吗?”
我看向炽焰,点头,他高兴地搂紧叶护的脖子,问叶护:“叔叔今天讲的是夸父追日的故事,明天要讲什么了呢?”
“讲后羿射日的故事吧?”叶护说。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心更凉,后羿与嫦娥……
我摇头甩开那些凄凉的想法,快步追上叶护的脚步,他的影子在我脚下,我的心思一下闪回到沙漠中与冒顿的对话,影子!谁是谁的影子呢?
次日一早,我睁开双眼,就看到床幔上有一个醒目的布条,起身拿在手里,上面有三个乌黑的字——“我来了”。
我将布条紧紧地揉搓,似乎想将它捻得粉碎,却又无法做到。慌乱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必须冷静面对,毕竟他可以轻车熟路地进入我的寝宫,就说明他对这里非常熟悉。是啊,我不禁自嘲,毕竟他进来过,和真正的凝烟有过交集,而这都已经是秘密的过往,我无法知道的秘密。
我将这布条塞入枕中,不愿让其他人知道,甚至是叶护,我不想他又为我担忧。
刚起身不久,我正坐在梳妆镜前思索,叶护有些慌乱地走进来:“炽焰有没有来你这里?”
我皱眉:“没有啊!”
“那一大早他一个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呢?”叶护更焦急了。
我的心一紧,马上就将那布条和炽焰的失踪联系到了一起,于是我问:“你是一醒来,就发现炽焰不见了吗?”
“是的,昨晚我感觉自己睡得特别沉,一醒来,头却有些晕,而睡在我身边的炽焰却没在。我以为他过来找你了,可你这里……”叶护的眉头紧锁。
我叹气:“他来了,一定是他挟持了炽焰。”
“谁?炽焰的生父吗?”叶护的拳攥得咯咯响:“就是那个欺负过你的人吗?”
“他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对炽焰来说亦是如此。”我一时无法说得清楚这来龙去脉,而且此时的叶护也不会有心思听得仔细。
叶护握紧我的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你不要太着急难过,我一定会把炽焰完好地送回你的身边。”
我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暗中派人加强搜索,我们这里静候他的露面,他是有备而来,必然会出来与我们讲条件。”叶护坚定地说。
听到他说“我们”,我的心感觉踏实了很多,我点头:“谢谢你!”
叶护楼我入怀:“是我给你添了麻烦,是我没有照顾好炽焰,你没有怎怪我,反而说谢,我情何以堪?”
这时,婢女跑进来:“女王!”我和叶护连忙分开,婢女也有些惊讶,但是还是有更重要的是要禀报:“女王,大殿上,有个男人抱着炽焰王子,说要与您谈谈。”
叶护立即向大殿走去,我跟在后面,他回头对我说:“我去和他谈,他一个罪犯,哪里有资格和你对话呢?”
我摇头:“我必须去,炽焰在他手上啊!”
叶护无奈,拉了我的手,快步向大殿走去……
威严的大殿上,初升的阳光倾斜进来,一片金光,那个黑袍男子抱着熟睡的炽焰就站在大殿的中央,清闲神定!
我看到炽焰在熟睡,心中稍安,他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叶护与我手拉着手,他冷冷地笑了。
我看向他,一双鹰一样的眸子,犀利而凶悍,我的心一沉,他冷冷地话语就传进我的耳中:“虽然你做了女王,但你依旧是我的女人,我的儿子的母亲,应该和我回去。”
叶护冷笑:“你不过是个罪犯,还敢在精绝国的大殿上撒野?”
“哈哈!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说我是罪犯,即使我有过错,但只要是我做的,就没有人说是错。”那人阴冷地回答。
“你是谁?”我尽量平静地问。
“我是古尔卡!”他对我淡淡地笑。
古尔卡!他竟然是古尔卡……
9.7 鼎立
他竟然是乌孙国的王——古尔卡!乌孙是现在西域最强大的国度,可是他怎么会是炽焰的生父,莫离怎么会找上他呢?叶护也是一惊,和我对望了一眼,心情复杂。
我冷冷地说:“即使炽焰是你的儿子,又如何呢?我不会跟你走,炽焰也必须留下。”
古尔卡大笑:“灭掉精绝国,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条件呢?”
我皱眉凝视古尔卡的样子,炽焰的眼睛确实和他很像。
古尔卡看着我,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
“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我冷静地开口。
他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身子也转向炽焰,看着他熟睡的样子。
“你就那么肯定炽焰是你的孩子吗?我只知道那是一个阴谋,那个男人是我的仇人。”我说。
古尔卡冷笑:“你以为我凭什么可以在你精绝国的王宫来去自由呢?自然是你那个姐姐安排的一切,她的目的我根本不想知道,因为我只需要得到你,而得到的方式也根本无所谓。”他转过身子,看向我,眼中带着奇异的光彩:“我并不想因你而得什么天下,我只是想看到众人失望又无奈的样子,还有为了得到你,而争得头破血流,家破国亡的后果。”说完,他狂肆地大笑,眼角甚至流出了泪。
我心惊,难道他是神经病吗,我不禁一颤,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任何斗争和权势我都厌恶得要死,可我偏偏逃不开这些。既然逃不开,我为什么不能享受这些带给我的快感呢?”
叶护叹气:“生在帝王家,是注定这样的,要么无趣得要死,要么无奈得要死,得不到时拼命想要,得到的时候又拼命厌倦。”
古尔卡看向叶护:“你是谁?”
“叶护!”
“匈奴的叶护?冒顿恨之入骨的叶护?”他的冷笑不自觉地又回到脸上:“这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你的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吗?”我不禁问道。
“游戏难道不好吗?人生注定是悲剧,只能苦中作乐,太认真了会死,不是身死就是心死。”一抹忧伤在古尔卡眼中闪过。
原来又是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我叹气了,对于乌孙,我知道得太少,只知道他和匈奴联合摧毁了月氏。等等!他和冒顿联合击垮了昆罗?天啊,我的心疼了起来。
“你又何尝不是别人游戏中的角色,莫离邀你加入了她的游戏,你又开始了你自己的游戏。”叶护并没有忽视我的苍白,他伸手扶住我的肩,对古尔卡说:“你的人生可以是场游戏,只是她并不想加入。”
“已经晚了,她早已加入,而且是很重要的角色,没有她,怎么会有其他的好戏?”古尔卡的眸又是鹰一样的犀利了。
“就算已经加入,也有选择随时退出的权利。”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的身子却抖得如秋风中的叶。这精绝国的王宫看来并不是什么安全所在,谁都可以这样轻松地出入。
扶在我肩上的叶护的手也明显地一沉,我更慌乱了,他怎么可以看见叶护呢?我转身推开叶护,并示意他快走。
叶护站在那里,对我摇头,随即也转身,面向冒顿:“好久不见了,哥哥!”
冒顿果然有些惊愕,面部接着就狰狞起来。大殿中的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我甚至有些绝望。炽焰在此时醒来,大声哭泣起来。
我们三组人就这样三面对立着,炽焰的哭声越来越响亮,我却无法动弹半步,因为冒顿充满怒火的眸、因为叶护坦然赴死的决心、因为古尔卡戏虐般的冷笑……
炽焰滑下王座,跑到叶护的手边,抱住叶护的腿,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哭泣!叶护弯腰抱起他。
我感激看向叶护,却感到两束阴冷地目光,冷冷地声音也随之响起:“果然是个好看又有趣的游戏,连我的儿子也站错了位置。”
冒顿厌恶地瞪向我:“我的孩子呢?也这样粘着他吗?”
这时,我的婢女恰巧抱着哭闹的婴儿走进来,冒顿一把夺了过来,婢女被他粗暴地推倒在地,却惊吓得连哭都忘记,只顾得逃开。
我心下竟然升起一抹羡慕,如果我也能这样逃开多好,可惜我没有那个幸运。
冒顿与婴儿的绿眸相对,婴儿也暂时放弃了哭泣,冒顿脸上闪过一丝骄傲,继而又看向我:“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