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边压着几片乌云,林珂弯着腰,缩在公路的高架桥下面。她的眼前是片一望无际的高梁田地。她和苏棣终于找到了电子地图上通往丁宅的另外一条路的入口:地图上那条土黄色的线条的确是一条道路,这条道路入口躲在高速公路的高架桥下。面前的这条道路上残破不堪,残存的柏油块散落在路中间。这是一条柏油公路,只不过因为年久失修,路面早已扭曲变形,柏油块和碎石散布在路中。
林珂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傍晚六点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开始有些着急。她和苏棣来时化了装,分坐两辆车前往淝城。到了淝城之后,林珂找到了这条道路的入口,而苏棣则打电话告诉她,他去借一辆适合这样道路行驶的车辆。
从接到了苏棣的电话到现在,林珂已经在桥洞下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她倒想看看苏棣能借到什么车,面前的这条破碎不堪的道路,恐怕连越野车也无法通过。
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扑扑”的声音,有点象拖拉机发动机发出的喘息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这声音,林珂终于看到了苏棣的身影。苏棣头上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坦克兵帽,戴着一幅宽边墨镜,那眼镜遮住了他的脸庞上半部分。不过最令林珂吃惊的还是苏棣的座骑,苏棣居然骑了一辆二战电影中常见的三轮摩托车,那辆摩托车被漆成紫黑色,在右侧的座椅边上居然还挂着一根星条旗。
苏棣的头微微的抬起,那样子象极了一位二战中刚刚从北非战场归来的美军空降兵,林珂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当苏棣的摩托车骑到她面前时,她已经笑弯了脸。
“你从哪里搞到这辆车?”林珂用手拨了拨苏棣的帽子,“还有这帽子?”
“从我一个做电影道具的朋友那里借的车,顺便还从他拿了一顶帽子,”苏棣故作认真的说道,顺便还甩了甩头,“很酷吧?”
林珂再次捧着肚子笑了起来,苏棣扭过头看了看那条破碎的道路,倒吸了一口气,“也可能只有这辆摩托车能通过了!”
天很快就全部黑了下来。三轮摩托车象失去了重心的陀螺一般,前车轮不断的陷入道路上的一个又一个坑洞。林珂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在坐公园里的过山车,身体一次次被抛起,又一次次落在座椅上。她的屁股被颠的生痛。车子顺着这条路大概已经行驶了三公里长,林珂浑身都疼痛不己,这该死的路面。
苏棣冷静的看着四周的环境,这一路骑来他已经熟悉了这辆摩托车的颠簸,他只是觉得高梁田地中有些寒冷。他还记得上次和林珂在布林街落水后上岸时的情景,岸边的高梁地,似乎经常在风的作用下莫名的被吹开,然后露出了一条通往高梁地深处的田埂。
这高梁地似乎是有灵性似的,还是与丁宅相处的时间长久了,也多了些诡异。
“如果那个黑衣女子是故意把剪刀给你的?”苏棣问到,“她究竟是人是鬼?”
林珂没有说话,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了下来,摩托车的前灯闪出微弱的光芒,只能照射到前方五米左右的距离。灯光下,连灰尘都鲜见。这块高梁地如同丁宅一样寂寞。
“我不知道。”林珂说道,“其实,人有时候比鬼还可怕。”
苏棣点了点头,他突然发现,前方的道路陡然升高了,道路中间像是多了些柱子般的物体,在黑暗中耸立着,“前面有东西。”他说道。
三分钟后,苏棣驶到那群柱子跟前。
“很惨,这样我们还能不能过去!”林珂呆呆的说道,“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种树!”
眼前是一片奇怪的场景,地面似是被人为的用黄土垫高了,形成了一个缓缓上升的小山坡。那群柱子般的东西,实际上是数桩柳树,林珂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柳树了,在城市里,柳树差不多都被砍伐光了,更容易生长的樟树取代了柳树作为绿化植物。
那些柳树排成一条不太规则的一字形横线,堵在他们面前的道路上。
苏棣走下车去,他想起了在电子地图上看到的这条路上经常出现了绿色的班点,大概就是这些树木吧!
“种树的人可能就是想堵死这条路。”苏棣走到柳树边,那柳树粗壮,他要双手环抱才能抱住树身,“只有树龄在十五年以上的柳树才能长的这么壮。”
“这路,也被封了至少有十五年!”林珂说道。
“帮我推下车。”苏棣说道,“我看能不能把车推过去。”
还算不错,树木间宽大的间距使三轮摩托车弯弯扭扭的钻了过去,林珂突然觉得耳边一凉,一阵风吹了过来。
“又起风了!”苏棣喘着气说道,这股风像是从南侧刮来的,但是却莫名的在他们身边的高梁地上空形成了一个旋涡。这是风叫做旋风,林珂在农村呆过,知道山边的空地上容易出现这种风,平原地带,这种风很罕见。
林珂觉得头发都要被这旋风吹的坚立起来,高梁地在风的作用下发出了一股奇怪的声音,它们的身体随着风左右摇摆着,像是互相在耳语,又像是在呻吟。那声音越来越大,从最初单调的摩擦声变成了低沉的、类似吼叫般的共鸣。这宽大的高梁叶的共鸣声十分震撼,那股“嗡嗡”的声音逐渐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半空中,好像连地面都在颤抖。林珂和苏棣被这自然界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它们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林珂低声说道,她的声音如同耳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大声说话。
“风给予了它们生命。”苏棣说道,他的眼前向左手方向转去,,因为他感觉北侧又传来了一股风。
不是风,风已经停住了,北侧高梁地被刚才的那股风劈开了,露出了一条通向深处的田埂。那条黑洞洞的田埂,像是召唤着他们进入。
苏棣和林珂看着那条田埂,心里突然伸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第二次,第二次想引诱我们进去了……”苏棣说道。
林珂突然听到了一阵喘息之声,还是个女子的声音,极淡,慢慢的从田埂的深处飘了出来,飘进了他们的耳膜里!
苏棣手也猛然一紧,他也听到了!
苏棣和林珂互相对视着,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情绪,有点恐惧,有点迷茫,他们俩人谁都没有说话。
“进去吧!”林珂轻轻的说道,“我想进去看看。”
苏棣还没有想明白林珂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身体就被林珂扯进了那条田埂。
这条田埂很深很深,成熟的高梁比人的身体还要高。天空只是他们头顶的一条线,脚底下的田埂,似乎异常的平整,只有在鞋底与地面上的草叶磨擦时,林珂才能感觉脚底有点湿滑,这地有些潮。
“我带的打火机!”苏棣说道。
“别用打火机。”林珂说道,“周围都是高梁,非常容易失火。虽然很黑,但我们的眼睛过一会会适应这种黑暗。”
果然,苏棣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甚至能看清楚每一桩高梁的轮廓。而他们身后的高梁,在他们进入田埂之后,一点点的重新聚拢,把露出的那田埂重新合上了。苏棣的心开始狂跳,在这样一个黑暗而又陌生的环境中,他们会在前方遇到些什么?
我们应该去丁宅啊,不应该在这里消耗时间,他看了看身旁的林珂,他知道林珂又再凭着女人的直觉在行动,只是这种直觉,到底是对还是错?
苏棣的耳中已经听不到高梁发出的喘息之声,高梁地重新安静了下来。这样大概走了二十分钟,苏棣的眼前猛然开阔了起来。
这是一片一亩见方的开阔地,地里没有种植任何植物,却堆着一座座山丘式的锥体建筑。
是坟墓!
一群黑色坟墓象小山丘一样堆积在这片开阔地上,坟头大小不一样。唯一能让他们感到墓地庄严的是每座坟堆前方正的石碑,那石碑像是在提醒苏棣和林珂,这里是坟地,是死人居住的地方。林珂只觉得心脏越来越重,她做梦没有想到,这条路的终点会是一群坟堆。
苏棣终于忍不住点燃了打火机,火光照亮了眼前这片坟地。坟头虽然堆积的很杂乱,但他依然可以看到这堆坟墓被砌墓者分成了三排。脚下的泥地很整洁,上面的杂草像是被人修剪过一般,林珂甚至觉得草根能够透过鞋底一点点扎进她的脚心,有点刺痛,有点麻痒。
苏棣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走近了第一排的一座墓碑,那上面写着如下一行字。
丁舞阳,男,淝城人,生于1931年,卒于1995年,无子。
林珂蹲下了身子,那石碑很干净,被黑漆漆过的碑面在打火机光芒的照射下能够映出人影,林珂和苏棣的面孔都浮映在石碑上面。
“丁家是有后人的。”林珂幽幽的说道,“至少没有象导游郑辉说的那般,一百多年来这个家族只是以亡灵的身份生活在一个空洞的诅咒中。”
苏棣的打火机,移至身旁的另外一个坟墓的墓碑。
丁云,男,淝城人,生于1952年,卒于2002年,有女丁岚。
“哦!”苏棣说道,“这个死者更年轻一些,而且,是在前几年去世的。”
林珂点了点头,她想起了郑辉对她说过丁宅的秘密。实际上,在一百多年前那场悲剧中,真正的死者只是丁蕊一个人而己,她的兄弟们都存活了下来。
她再次看了看那个墓碑,卒于2002年,有女丁岚。
这个叫做丁云的男人,有一个女儿,林珂的心脏突然狂跳了起来,对了,就是这样的!
丁云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应该与她和苏棣差不多的年纪,如果她还住在丁宅里!那么那个黑衣女人,就有可能是丁云的女儿!
林珂被自己的这一连串推理惊骇的合不拢嘴巴。在她的内心世界里,她一直认定丁宅里飘荡的那个黑衣女人是一个鬼,一个肉身不腐、已游荡在丁宅里一百多年的鬼。但现在,她觉得鬼的推论可能有些站不住脚,丁家是有后人存在的,而且这个后人和他们一般年纪,是个女人。
这个推理太大胆了,但这墓碑就是证据啊!
“苏棣!”林珂说道,“你把这一排的每一座墓碑都看一下!”
苏棣点点头,他的火机移到第一排剩下的三座墓碑上。
丁芾,男,生于1928年,卒于1972年,有子丁云。
丁一平,男,生于1926年,卒于1957年,无子。
丁琪,男,生于1922年,卒于1947年,无子。
“丁舞阳、丁芾、丁一平和丁琪,这四个人可能是兄弟。”苏棣说道,“这四兄弟中,只有丁芾有儿子丁云。应该说,丁氏家族直到上个世纪二十年代都是一个大家族,但丁氏家族人丁不旺,终于衰败下来。”
林珂缓缓的站起身来,“这些墓碑都很新鲜。”
林珂嘴中的新鲜,是指墓碑碑身完整,碑面上的油漆光滑。显然这是墓碑经常被人粉刷所致,这就意谓着经常有人来照看这个墓园。林珂看看了第二排墓碑,那群坟墓的墓碑明显比第一排的矮小多了,而且,石碑上也没有油漆。
在第一排坟墓里,有一个高大的石碑耸立在坟头前,那个坟头也异常高大,林珂走了过去,苏棣在身后紧紧跟着。
“丁玉庭,字端方,男,生于清道光三年,卒于清同治二年。子嘉祥、嘉欣立。”
“这就是我们在白楼里面看到的那个全家福中的中年男人照片的坟墓吧?”苏棣问道,“出生年月看起来很相配,但怎么没有他女儿的名字呢。”
林珂点了点头,“那是因为他的女儿嫁了一个差点把家族毁灭掉的军阀。”说完这话后,她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这次,绝对不是恐怖。
“我们是被引诱进来的。”她说道,“但是看到这群墓碑,你有什么想法?”
“丁家是有后人的。”苏棣说道,“而且,丁云的女儿丁岚,直到现在仍然活着,可能就是她在照顾这个墓园。”
就在苏棣话说完的时候,林珂再次听到一声深深的叹息,仍是从坟地的北侧传来。这声叹息她很熟悉,在几天前游夜河时他们在高梁田边徘徊时,她也听到了这声叹息,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林珂只觉得她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这声叹息包含了女人的很多心事,有点痛苦,有点迷茫,有点委屈,这声叹息没有让林珂产生对于末知黑暗的恐惧,而是让她心底一酸,突然有点想流泪的感觉,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是歌声,她又在唱歌了!
是那个他们在丁宅中见到的黑衣女子,苏棣猛然抓住了林珂的手臂,林珂却说道,“别害怕,她对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恶意。”
苏棣有些吃惊的看了看林珂,林珂面色坚毅。
“她绝不会伤害我们。”林珂说道,她的声音很大,似乎想让隐藏在高梁地的所有人都听到,“不论是她是人还是鬼。她绝不会伤害我们。”
那歌声一下子停住了,唱歌的女人,似乎也听到了林珂的话,她停止了唱歌,四周寂静,四周偶尔传来了风吹在高梁叶上留下的沙沙声。
“我们走吧。”她对苏棣说道。
这次出去的时候,那种风消失了,林珂和苏棣的身体挤在高梁上,一点点的向外移动着,林珂只觉得身体被高梁叶刺的浑身麻痒。
“奇怪!”她说道,“为什么现在没有那阵风了。”
“那块墓地是高梁地中的一片空地,当气流在墓地的上空形成旋涡时,就会以旋风的形式出现,这不常见”苏棣吃力的说道,一片高梁叶差点塞到他的嘴中,“所以,刚才风会将高梁地吹开,露出了一条路。现在,风停了,路就没有了,我们只有自己走出去。”
“我要是早知道出来这么麻烦,就不进去了!”林珂说道,说完这话后,她听到苏棣狠狠的哼了一声。
“难道你没有准备活着出来吗?”苏棣说道,“林珂,你太任性了。”
出来的路比进去困难的多,他们至少在高梁丛中挤了将近一个小时。重新回到摩托车旁,林珂已经大汗淋漓。苏棣还曾担心摩托车是否会丢失,当他重新回到那道有些破碎的公路上,他看到摩托车仍完好无损的停留在原地。他一屁股坐到摩托车上,扭开了发动机。
“走吧!”苏棣说道,林珂已经坐上了车,“这确实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看到墓地时,我并没有害怕。”
林珂在心中点了点头,她想了自己说过的那句话,鬼不是最可怕的。
车子继续在路上颠簸的行驶着,林珂只觉得的深身的骨头就象散了架一般,这样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苏棣将车停了下来,前面依然是片高梁地,但他已经能看到白楼的轮廊,这里距离丁宅大概有一公里左右。
“差不多应该到了!”他说道,“我不想把车子开到丁宅门口。那样太显眼了。我们本来就准备不被发现再进入丁宅,是不是?”
“是的!”林珂跳下了摩托车,她将背有红外线探测仪的背包扔给了苏棣,她背起另装有笔记本电脑和卫星定位球仪的背包,“我们一直往东走,对吧?”
苏棣点点着,在前方那片一望无际高梁地的左侧,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豁口。
“顺着这个豁口向北走,就应该能到了丁宅。”苏棣低声说道,“你觉得,‘他们’会在丁宅等着我们吗?”
“我们是分开乘车来到淝城的,而且在乘车前还专门化了妆,好让别人认不出我们。”林珂也低声说道,“这一路我们足够小心了。”
苏棣和林珂已经拐入了那个豁口,这里原有的高梁被砍伐过,因为路边的高梁明显向内倾斜着。他们低着头沿着路边极小心的行走着,苏棣将头抬了起来,他已经能看到白楼的窗口。
丁宅,依然像怪物一般沉睡在黑暗中。
苏棣钻出了高梁地,他的眼睛寻视着四周,丁宅的四周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有一股寒气慢慢的渗透到身上,那是从布林街上传来的寒气。
苏棣觉得自己的背包拉链被拉开了,林珂取出了红外探测仪。
“角度有些斜。”林珂说道,“但愿机器质量过关!”
红外线探测仪是一个方形的盒子,大小与牛津英语辞典差不多,“张凯给我们的是最先进的仪器。”苏棣说道,“精密仪器越小越先进。”
打开了探测仪上方的按钮之后,黑暗的丁宅出现了仪器中。林珂也从高梁地里钻了出来。她低下身子,手持探测仪一点点向丁宅大门的正面挪去,苏棣从林珂的行为判断,她的探测仪中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否则她不会那么平静。
林珂一点点挪到了丁宅大门口,探测仪的屏幕上,没有任何人体反射出来的红光。丁宅是安全的。
“没有人!”林珂说道,“我们进去吧,如果他们没有埋伏在丁宅里,那会埋伏在哪里呢?”
“也许他们埋伏在我们上次来的那条公路上。”苏棣说道,“也许,他们就在高梁地中某个地方隐藏着,等着我们进入。”
林珂打了个激咧,她将探测仪对准了身后的那片高梁地。
“别做无用功了。”苏棣说道,“如果他们隐藏在200米以外的深处,探测仪是探不到他们的体热的。我们还是进去吧。”
林珂走在前面,走到丁宅的大门她才发现,丁宅的大门依然是虚掩着的,她用轻轻一推,那门就打开了。
在入门的一刹那,红外线探测仪器上依然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
苏棣突然快速把身体挡在林珂的前方,他抢在林珂的前方向白楼冲了过去,但他的身体突然被林珂拉住了。
“你看!”林珂用颤抖的声音对苏棣说道。
红外探测仪上,白楼的影像已经出现,它的墙壁有如中学数学老师摆出的三角形阴影样图一般,墙壁的阴影层层叠加在一起,有如希腊神话中的米诺斯迷宫一般复杂。
“这些阴影是怎么回事!”林珂问道。
“张凯说的很对。”苏棣说道,“墙不仅仅是空心,而且空心墙的内部还有墙壁,白楼的墙壁里,可能还藏在另外一个建筑。”
林珂战战兢兢的跟着苏棣向前走着,她突然开始变得有些害怕了,墙的内壁还有建筑,那里面会有些什么呢?
苏棣吃力的推开了那扇五子登科木门,他们回到了丁宅白楼的一层里。
“一楼的夹层!”林珂差一点没有叫出声来,“里面有个奇怪的东西!”
探测仪上,一楼的墙壁内部有两个墙壁相叠的阴影,在最外层的墙壁下方,有个人形的物体,似乎在摇晃着自己的身体。
苏棣揉了揉眼睛,那个人形物体在探测仪的屏幕上呈黑色,显示这物体不具备散热能力,因为如果是一个人或者动物,那么他在红外线探测仪上应该显示出红黄两种颜色。不论是人还是动物,他们身体的每个部位的温度都是有差异的,一般来说下身要比上身更热一些,因些在探测仪上,人的上身一般发出黄色,而下肢则是淡红色的。
但那个人形物体,却是呈漆黑色的,但他的人形的肢体清晰可见,在探测仪屏幕上,那东西正在费力的扭动着自己的双手,身体在笨拙的扭动着。它有点象的厅里那些服用****后神智不清的嗨友们,正在药力的帮助下释放着自己过于亢奋的神经。
但是他是黑色,也就是说,他没有体温,他不是人,也不是动物。
“奇怪!”苏棣呆呆地说道,“太奇怪了。”他手摸到那扇躲藏在墙壁后面的楼梯上,他用手敲着楼梯内侧的墙壁,果然,墙壁发出“咚咚”的回声,墙是空心。探测仪中显示两个墙壁相叠的阴影,还有那个在舞动着双手的人形物体,都应该藏在这个墙壁里。
林珂拿着探测仪走上了楼梯,这栋房子的内部结构以三维成像的方式呈现了探测仪的屏幕上:右手内侧墙壁不断的出现了层层墙壁相叠加的阴影,头顶上和左手的外侧墙壁,则是实心的。
“为什么要建造空心的墙壁。”林珂问道,“暗室建筑在中国并不常见啊。”
“是的。”苏棣说道,“在中世纪以前,欧洲曾经有过近千年的古堡修建热潮,那时修建的每一个古堡几乎都带有暗室。建造者是出于对战争、宗教以及密室政治的多方面考虑而建造带有暗室的城堡的。白楼的主人在建造丁宅时,正好处于太平时期,修建密室可能更多的是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全。”
“是吧?”林珂半信半疑的说道,“可如果是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全,那么密室的入口应该在一楼啊,因为这样才方便人的进出。可我们刚才在一楼并没有找到密室的入口。”
探测仪中一楼显示的只有墙的阴影,并没有密室的入口。
苏棣摇了摇头,第二层楼转瞬即到了。
这间书房还是保持着原有的样貌,女主人与剪刀的合影挂在墙上。探测仪上,二楼至三楼内侧墙壁上的影像更加复杂了,有三层墙壁的阴影隐藏在墙壁内,每一层的阴影都非常清晰,显示密室里的墙壁与墙壁之间拥有足够的空隙。
“与一楼有些不同,一楼密室里的墙壁,更像是通道的墙壁,而且通道墙壁之间的距离很窄;而二楼的密室里的墙壁,更像是房间的墙壁。”苏棣说道,“密室的复杂程度超过了我们的想象。”
下面就是三楼,三楼是女人的闺房。
林珂登上三楼时,忍不住轻轻的咦了一声,仅仅是数天的时间,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变了。
那张红木卧床上,全红色的龙凤被单似乎在数天时间内褪色了许多,林珂再次回到那张梳妆台前,梳妆台上落满了灰尘,空气中尽是灰尘的气息,那个淡青色的圆形粉盒还摆放在原处,但粉盒半开着,茉莉花的香气早就挥散在空气中。
“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忘记合上这个粉盒了。”林珂幽幽的说道。
“不是!”苏棣说道,“当我和张凯第二次前往白楼时,梳妆台上已经是空的了,当时已经有人取走了这些东西,在我与张凯离开之后,这些东西又被放了回来,还特意搁置成我们离开时的样子。”
林珂看着苏棣,他那张英俊的长脸在打火机跳跃的火光照耀下,有点点变形。
“这可太奇怪了。”林珂说道,“难道又是‘他们做的’。”
苏棣闷哼一声,他给不出答案,对于那群躲在黑暗中的“他们”,苏棣只有一个概念,那是群准备要他与林珂命的人。
“三楼也没有入口。”探测仪上,三楼至四楼的楼梯内部,只有两道墙壁的阴影。在两道墙壁阴影间,他们再次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形物体,在探测仪的屏幕上,那个人形物体正在疯狂的舞动着自己的手臂。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苏棣说道,“难道他们一直躲在墙壁里面吗?”
林珂无法想象,一个人是怎么样躲在墙壁里面,在夜晚不断的挥舞着自己手臂,可在黑暗的密室里,他有白昼和夜晚的概念吗?想到这里,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
那会是人吗?那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
林珂再次凝视着仪器的那个人形物体,她调出了探测仪的温控菜单,指尖点击在屏幕上那个人形物体上,探测仪上显示出了那个人形物体的温度,摄氏五度。
“可能比墙壁的温度还要低一些。”苏棣说道,“那东西没有生命特征。”
“是个机械装置吗?”林珂说道,“它在黑暗的密室里,年复一年的舞动着自己的手臂?”
“走吧,我们看看四楼上那个棺材里面还有没有人!”苏棣说道,“也许‘那个郑辉’的尸体被他们移走后,又放了回去。”
林珂摇了摇头,九月初的天气,白昼依然炎热,如果郑辉的尸体还保存在四楼的棺材里,那浓烈的臭气在进入丁宅的那一刻就能闻的到。
四楼地板上,那个红木棺材依然静静躺在那里。
“奇怪!”林珂对着探测仪说道,“四楼的墙的确是空心的,但好像只是一个空心夹层墙而己,密室的入口,在哪里呢?”
苏棣像是没有听到林珂的话,他左手持着打火机,有些木讷的用右手掀动着那棺材的盖板,只听到“轰”的一声响,棺板被他掀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棺材是空的。
“我以为这里还会有个尸体呢!”苏棣用手抚摸着棺材的内壁,那里光滑的如同被涂抹过一层油脂一般,他抬起头来,丁宅主人女儿的照片仍然被悬挂在墙上,只是眼睛不再有任何光茫,眼中的磷已经被人擦去了。
“奇怪,奇怪!”林珂并没有注意苏棣的行为,她持着探测仪左右走动着,“密室的入口在哪里呢?”她甚至有些着急的敲击着四楼的墙壁,只有“咚咚”的声响在回应她的焦燥。
“密室也许根本就没有入口。”苏棣站起来说道,“也许,那个入口根本就不在这座楼里,是在丁宅的某个角落里,而密室的终点,在这栋白楼里。这可能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因为我们确实找不到入口。”
“可那仍然不合理呀,为什么要费尽心机修一条通往白楼的密室呢?”林珂说道,“秘室的入口应该仍然在这栋楼房里,只是我们还未找到而己!”
苏棣轻轻的将身体靠在墙壁上,他看着林珂拿着探测仪不断在屋内转着圈,林珂的眉头紧皱,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入口仍然没有找到。
林珂越来越焦燥,密室的入口应该就在这个屋子里,为什么她就是找不到呢!
在绕着屋子转到第七圈的时候,林珂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探测仪的探头已经倾斜到直接面对地面,就在这时,林珂突然啊了一声。
“快看!”她的声音充满了惊喜,“苏棣快过来看这是什么?”
探测仪的显示屏上,是屋中央的那个棺材。
棺材是木制的,在显示屏上,它应该是一个简单的长方形物体。
可林珂手中的显示屏上,那棺材竟然是生在地板上一样,它的底部,竟然出现了两层阴影重叠。
“除非棺材也是空心。”苏棣看着显示屏,他轻轻用手指敲着棺板底,那里发出低沉的“咚咚”声,这棺底有夹层!
“很好!”苏棣的声音充满着兴奋,“这个棺材底板是可以打开的,但是应该怎么打开呢?”他使劲推着那棺材底板,但底板纹丝不动。”
“也许是有开关的。”林珂说道,她也将手探入棺材中,她的手在棺材的四角摸索着,在探到棺材的左上角时,林珂手指尖在棺板上摸到了一个麻将牌大小的凸出硬物,她顺势的用手指按了下去,棺材底板发出了沉闷的“隆隆”声,棺底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大洞。
一股奇怪的味道,从那个洞口突然喷了出来,有点象人在夏天出汗时发出的闷味,这股闷味熏的林珂的头都有些晕,在打火机的照耀下,她与苏棣的脸色惨白的吓人。
“我早就该想到了,入口就在棺材里!”苏棣自语道,这是个长约六十厘米,宽约三十厘米的洞口,洞口向外散发着白雾。这白雾是一种奇特的气味,有点发臭,又带有浓烈而闷热的湿气。林珂被呛的闭上了眼睛。苏棣将打火机慢慢向洞口移去,洞口下面是一块缓缓下滑的青石板,形成了45度的下坡度。
这个下坡深不见底,苏棣将打火机向洞里探去,火苗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把似的,突然向洞底窜去,火苗突然由紫色变成了红色,挣扎的燃烧了数秒钟后,最终熄灭了。
“这个洞穴可能很大。”苏棣说道,他用手抚摸着洞口处的石板,那是一块青石板,他的手粘上了一层奇特的东西,林珂打开了备用的手电。苏棣手指尖上粘着的是厚厚的青苔碎屑。
“为什么会有青苔?”林珂说道,“这里是四楼啊,不应该潮湿!”
“说明洞穴里湿气很浓!”苏棣说道,“我先下去看看吧,你不要急着下来,等我的消息。”林珂嗯了一声,她抬起头来,苏棣已经从她的手中接过手电,含到了嘴里。
“我也想知道密室里面有什么,”苏棣故做轻松的说道,“也许会是一个美女吧!”他踏入了棺材,刚刚将脚挪到那块长满了青苔的石板,苏棣就感觉脚后跟猛的向前滑去,失去重心的身体象一颗出膛的炮弹一般,顺着洞的斜坡就冲了下去。林珂先是听到苏棣大叫了一声,然后从洞底的深处,猛然传出一个重物落地的沉闷声。
林珂没有做多余的思索,她也将自己的身体塞入了棺材里,脚一踏入青苔,屁股就重重的落在了石板上,然后身体疯狂的沿着石板的斜坡向下坠去。她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她听到自己的嗓子发出了歇底斯里的叫喊。
然后又是沉闷的一声响,林珂觉得自己的屁股剧痛不己。当她睁开眼睛时,苏棣在她身前呆呆的站立着。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房屋之中,苏棣的身前,象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晃动着,在微弱的电筒照射下,她能看到两只瘦弱的手臂在不断的晃动着。
“苏棣!”她叫道,“你没有事情吧?”她连续呼喊了两次,苏棣只是傻傻的站着,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说话。
林珂费力的站了起来,她将手搭向了苏棣的肩膀。苏棣突然大叫了起来,凄厉的喊声在这个空间中回荡着,仿佛鬼手搭在了他的肩磅上。五六秒钟之后,苏棣喊声的回音才传到了林珂的耳中。
“尸变!”苏棣双目圆睁,他的声音完全变了,像是在沙漠中数天没有喝到水的旅人从嗓子里发出的干嚎,他的手指向前指去,“你看!”
一个人形的物体,守在房屋的前方,她的身体完全是青铜色的,眼睛圆睁着,两只手不断在向前方划动着,房内潮湿而闷热,林珂已经闷出了一身汗。不过,这丝毫没有阻挡对面那个人手臂近乎机械的摇摆。
她是吴月。
她的面孔微微前倾,那张雪白的鹅蛋脸如同被罩上了一层严霜。吴月的眼睛微闭着,睫毛清晰可数,却如同钢刷一样竖立着;吴月的头发倒竖着,她的身体是青铜色的。在林珂手持探测仪上,吴月只是一个没有热量的物体,但她的手臂,为何能这样舞动着呢?
“吴月!”林珂忍不住大呼道,“你还好吗?”
那具身体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仍然在挥舞着手臂,林珂觉得自己的心已经静下来了一些,她的耳边已经可以听到一些声音。是的,这个屋子很安静。只有她和苏棣淡淡的呼吸之声,吴月身体那边,根本没有呼吸声,只有手臂摆动带动的扭动骨骼的声音,“吱、吱、吱”一点点摩擦着她的耳膜。
“她是死人。”苏棣接着她颤声道,“这是尸变!”
林珂摇了摇头,泪水从腮边一点点渗到嘴边,带有一点点难言的咸涩味道。林珂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她向吴月走了过去,嘴里喃喃的说道,“吴月,你怎么,你的胳膊怎么了,这样不痛吗?”
“你别过去!”苏棣想拉住林珂,但他的手臂被林珂挣脱了,“你不痛吗,你不痛吗?”林珂呓语着向吴月走了过去,她想扶住吴月的双臂,让那胳膊不再摇摆,因为那会痛。但当林珂的身体刚刚接近吴月时,吴月的双臂就向她挥了过来,重重的砸在林珂的肩膀上。
林珂只觉得眼前一黑,她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