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剩下姨奶奶和我以后,我们一直谈到深夜。移居海外的人们每次来信都很愉快并满怀希望。米考伯先生已寄回一笔笔小数目的钱。珍妮在我姨奶奶回到多佛后又来伺候她,并和一个生意不错的酒店老板结了婚。狄克先生不断抄写他能得到的一切东西,他是自由而快乐的了,不再感到生活的乏味。
“特洛,你什么时候去坎特伯雷呀?”当我们像原先那样在火炉前坐下时,姨奶奶拍拍我的手背说道。
“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去,我就明天早上骑马去。你去吗,姨奶奶?”“不!”我姨奶奶用她那种简捷明了的方式说道,“我不想去别的地方。”我们两个都沉默了几分钟。当我抬起眼睛时,我发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也许,她已看出我的心思了,因为我觉得我的心思虽然曾是狂热的,现在却比较容易被猜度了。
“你会发现,她父亲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我姨奶奶说道,“可在各方面来说,他比过去更好了,他成了一个全新的人。你也会发现,他现在不再用他唯一的狭小尺度来衡量其他人的趣味、欢乐和忧伤了。相信我,孩子,当那一切被那样衡量着,一定会缩小许多呢。”
“当然,一定缩小了。”我说道。“如果她把她周围的女孩调教得像她自己那样,”我姨奶奶噙着泪花诚恳地说道,“哦,上帝知道,她就没白白活这一生了!有用和快乐,正像她当日说过的!她怎么会没有用和不快乐呢?”“爱妮丝有没有爱人?”我问道。
“20个呢,”我姨奶奶怀着一种愤怒的骄傲叫道,“自你去后,我亲爱的,她完全可以结20次婚呢!”
我说道:“这是没有疑问的,可是她有没有配得上她的爱人呢?爱妮丝不会看中配不上她的人呀。”我姨奶奶手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她慢慢抬起眼皮看着我说道:“我怀疑她有一个心上人,特洛。”
“一个有出息的人?”我说道。
她看着我,那么关切,那么注意,我甚至发现她在颤抖了。这时,我所下的决心更坚定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骑马去坎特伯雷。虽然我抱着战胜自己的决心,但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爱妮丝了,我也不能说我是很轻松的。我请接待我的新女仆转告威克费尔德小姐,说一位海外朋友差遣来问候她的人到了。我被带着走上那光线幽暗的楼梯,然后就到了那没任何变化的客厅。希普母子加在那里的一些变化又都消失了,一切都是原样了,一切都和在快乐岁月里的一样。
镶板壁的墙上的那扇小门开了,爱妮丝向我走过来,她美好明净的眼光与我的相遇。她站住了,把手放在胸前。我把她搂到怀中:“爱妮丝,我亲爱的姑娘!我来得太突然了!”“不,不!看到你我很高兴,特洛伍德!”“亲爱的爱妮丝,又见到了你,我多幸福呀!”她用她才有的那种祥和使我平静了下来。她对我说她曾背着我多次看望过爱米丽,又谈起朵拉的坟墓。
“你自己呢,爱妮丝,”我慢慢说道,“给我说说你自己吧。你几乎一点都没对我说你这么久以来的生活呢!”
“我有什么说的呢?”她容光焕发的脸上布满微笑地说道,“爸爸很平安。你在这儿看到我们了,我们安安静静地生活在我们自己的家里,我们的忧愁消除了,我们的家庭又回到了原样。亲爱的特洛伍德,知道了这个,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有很多事要做吧,亲爱的爱妮丝?”“我学校的事?”她抬起眼睛说道。“是呀,学校的事很辛苦吧,是吗?”
“那种辛苦是那么让人愉快,”她回答道,“用辛苦两个字来形容它,似乎对不起它呢。”“凡是好事于你都不难。”我说道。
“你可以等到爸爸回来,”爱妮丝高兴地说道,“和我们一起度过一个白天吧?也许你可以睡在你自己的卧室里吧?我们总把那卧室叫做你的卧室。”
我不能那样,因为我已答应过姨奶奶晚上要回她那里,可我一定高兴地在这里度过整整一个白天。
“你在国外的日子里,”爱妮丝笑着接下去说道,“我喜欢让一切都保持我们还是孩子时的那样子。因为,我觉得那时我们很幸福。”“我们那时的确很幸福!”我说道。我记忆中的那地方又充满了昔日的祥和安宁。晚餐后,因为威克费尔德先生不再喝酒了,我也不想喝,我们便都去了楼下。爱妮丝和她的学生在那里唱歌、做游戏、做功课,喝过茶后,那些孩子离开了我们,我们3人就坐在一起,谈起了往事。
爱妮丝从她父亲身旁站起,轻轻走到她的钢琴边,弹起我们过去在一起时她常弹奏的一些老曲子。在那个冷寂的夜晚,我骑着马回家时,风像一个不安的梦一样从我身边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