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盈喂饱了黑鹰,肉干没吃完,她用轻巧的荷包装好,挂在黑鹰的脖子上。
知道黑鹰是一对夫妻,鸟窝里还有三只小鹰,直把荷包塞得满满的,让它们带回去给小鹰尝尝。
她挥挥手,目送黑鹰依依不舍地在宫殿上盘旋片刻,这才扬长而去。
却见杨公公进来禀报道:“主子爷,皇上召见。”
闻言,段春盈不由皱眉。太子身受重伤,最后因此没了命。皇上亲眼目睹,如今居然让他过去召见,这不是折腾人吗?
就算太子当时伤重没死,皱眉折腾也得去掉半条命:“夫君,要不要回绝?”
她更担心的是,皇帝会不会瞧出什么端倪来。
要是发现太子换了人,会不会对言羽霖不利?
“无妨,该是见一见皇上的时候了。”言羽霖装作重伤的模样在殿内从来不随意走动,皇帝突然召见,必然有什么紧要的事。
他嘴角一弯,眼底满是讽刺。又或者皇帝终于熬不住了,所以要来见一见自己这个儿子最后一面?
若是如此,言羽霖倒是十分乐意去看看的。
太子没能看着皇帝死,他是愿意代替这个弟弟去瞧一瞧。
收拾一番,段春盈还给他的脸上扑了点粉,言羽霖这才坐上杨公公准备的软轿,浩浩荡荡往皇帝的寝殿去了。
刚到了殿前,就看见皇后的大宫女上前来,盈盈下拜:“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言羽霖瞥了她一眼,皇后的消息果真灵通,自己刚被皇帝召见,人就直接来了。
皇后的软轿就在不远处停着,就是奇怪为何在殿外,迟迟没进去。
这是想要见自己,所以候着了?
言羽霖心下冷笑,倒是难得,皇后居然耐心等着自己?
大宫女见他没吭声,笑脸有些僵,小声问道:“皇后娘娘担心殿下的伤势,不知道恢复得如何了。”
她仔细打量,软轿内的太子虽然面色苍白,却是双眼有神,瞧着就不像是命不久矣的。
言羽霖眼皮一抬,杨公公在一旁便小声答话道:“殿下身子骨这才有了一点起色,一直在殿内静养,只是伤了嗓子,恐怕不能多说话了。”
大宫女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回去皇后的软轿旁边。
见状,言羽霖心下嗤笑。要是真的关心他,自己一直在寝殿内养伤,怎么没见皇后派人过来问上一句?
假惺惺的,也不知道在皇帝面前做什么大戏。
眼看皇后的软轿居然起驾走了,杨公公打听一番,回来告诉言羽霖道:“回主子爷,娘娘这是被侍卫拦着,说是皇上的意思。”
这分明是进不去,才会在外面候着。言羽霖挑眉,他倒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皇后明明是落不下脸就这么走,碰到自己就关心几句,好歹有个由头再离开,顺便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惜这出戏,言羽霖根本就没心思配合,最后草草落幕。
他被杨公公扶着下了轿子,慢吞吞往里走。
不过短短几丈路,愣是被言羽霖走了将近一刻钟。
里头的皇帝估计受不住了,很快有太监出来交代侍卫把软轿抬起来,送言羽霖进去。
被抬了进去,言羽霖半躺在软轿上,微微抬起手对着床榻的方向,含糊道:“拜见父皇,只是儿臣多有不便,不能下轿行礼了。”
皇帝被太监扶起身半坐着,面色并不怎么好看,他摆摆手道:“你还伤着,免礼了。”
宫人很快如潮水般退了下去,皇帝喘了口气,这才开口道:“伤着你的晋安候已经处置了,你在殿内好好养伤,叫御医随时候命,不必吝啬药材,赶紧好起来才是。”
他抬起头,又道:“知道你心里委屈,只是晋安候好歹是皇后的弟弟,总不能直接推出午门斩首,这算什么样子……”
说来说去,为了皇后的名声,皇帝的脸面,这番委屈太子就得咽下去。送去守皇陵,已经是严惩了,毕竟活着比一刀砍头还来得难受。
言羽霖顿时为太子打抱不平,看看这是什么父亲,随意问了两句他的身体,根本没多少关心,反倒絮絮叨叨说起晋安候。这是担心自己不痛快,派人去皇陵一刀结果了晋安候?
只怕皇帝不知道,晋安候在去皇陵的半路上早就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了。
“儿臣谨遵父皇的吩咐,除了这些,父皇没别的话想要跟儿臣说的?”言羽霖侧过脸,眯起眼问道。
皇帝看了过来,对他骤然变化的语气有些吃惊,仔细打量一番,不由皱眉:“你不是太子,你是谁?”
太子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这人长得跟太子有八九分相似,唯独有一分,那双眼睛有些许的不同,不像他,却也熟悉得很。
皇帝从浑沌中惊醒过来,这双眼睛跟皇后简直一模一样!
他微微颤颤抬起手,震惊道:“你、你是那个孩子,怎么可能……”
明明皇帝吩咐过,把孪生兄弟的另外一个直接扔了,当时正是冬日,天寒地冻,孩子根本活不了,怎么还活生生的?
他终于明白,之前的皇后阳奉阴违,根本就没把孩子弄死,而是偷偷送到哪里去了!
“太子呢,你杀了他?”思及此,老皇帝抓住绳索就要摇铃把侍卫都叫进来。
“弟弟死了,晋安候动的手,父皇不是亲眼看见的吗?”言羽霖懒洋洋地坐在软轿上,盯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以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能熬得过去吗?”
如今居然还想替晋安候求情,简直可笑之极!
老皇帝抓住绳索的手一僵,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死了?不可能,那他怎么把你弄进宫里来?”
晋安候刺杀太子之后,宫门禁闭,侍卫增加了一倍,言羽霖又是如何进来,偷天换日的?
太子若是频死,又怎能把一个大活人妥妥当当从宫外弄进来,还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被察觉?
闻言,言羽霖冷笑道:“自然是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早早就把我接进宫里来。父皇该是不知道,弟弟就算没被晋安候杀死,也要被皇后毒死的。”
“不可能,皇后如何会对太子下手?”老皇帝反驳一句,却是急得干咳起来。
言羽霖丝毫没有上前给他顺气的意思,冷哼道:“父皇老当益壮,就没想过年岁不大,怎的忽然就病倒了,还病得如此凶猛,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只能费尽心思延命?”
他这一提,老皇帝哪里不知道,皇后除了对太子下手,也对自己动手脚了!
皇帝顿时怒极攻心,气得脸色涨红。亏他对皇后多有宠爱,谁知道这女人转过身来居然要害死自己?
所有的荣宠都是他给的,皇后从一穷二白成为最尊贵的女人,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
自己的身体皇帝很清楚,从小学武,征战数年,除了一些旧伤之外并无大碍。却在短短几年间颓败如此,对言羽霖的话哪里有半点起疑?
“太子怎的不告诉朕,私下把你弄进宫也不禀明,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言羽霖冷冷一笑,答道:“太子说了,父皇会相信吗?怕是只会呵斥太子胡说八道,冤枉了皇后娘娘,叫太子吃了挂落。如此,倒不如不开口。”
皇帝老脸一红,他对皇后深信不疑,若非言羽霖提起,自己从来没往这事上想。
毕竟他与皇后老夫老妻,吃食除了她,再无旁人来打点。
“你怎的就知道,皇后不是有苦衷,被晋安候逼迫的?”老皇帝到底不甘心,张口辩解。谁都不愿意相信枕边人跟自己不是一条心不说,还痛下杀手。
尤其被一个小辈指出来,他只觉得颜面尽失,怎么也想要挽回一番。
在言羽霖听来,就像是不愿意相信他的话,尽心尽力为皇后开脱。
都到这个时候了,皇帝居然还执迷不悟吗?
“父皇可以亲自派人去查探一番,尤其是身边人,可不都是跟父皇一条心的。至于其他的,儿臣就不多言了。”言羽霖懒得跟他多解释,又道:“若是父皇没别的吩咐,儿臣就回去了。”
“慢着,”老皇帝叫住他,迟疑了一会,问道:“你这些年,都是在哪里长大的?”
这时候装出慈父的模样,实在叫言羽霖满心厌恶:“陈年旧事,还请父皇不要追究母后的错。她只是身为一个母亲,想要让孩子活下来。父皇要是想追究,恐怕也难了。”
长平侯一家都死了,皇帝想要追究他们的过错,恐怕只能去阴曹地府的时候再清算了。
皇帝知道当年下的命令,险些要了言羽霖的命,他自然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
“当初即将圆寂的玄雨大师曾留下一个预言,双生子会对国运不利。”
简直是无稽之谈,区区两个刚出生的小孩儿要如何影响国运?
言羽霖只觉得可笑,他还真是笑出声来了:“这样的话,父皇竟是信了?”
为了所谓的国运,连亲生儿子都能杀死吗?
皇帝的心是石头做的,还是从来就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