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言羽霖的话,段春盈有几分心疼,反手握住他道:“那些糟心的人,何必放在心上?”
“夫人说得对,若非段家的姑娘牵扯到夫人身上,我也不屑于跟她计较。”言羽霖搂着她的肩头,又道:“对外只会说两人出了意外,路上遇到匪盗。至于段家人信不信,就跟我们无关了。”
直接把段家族长和段盈盈的尸身送回去,段家的确直接懵了。
原本昨日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双眼禁闭,面色发青,骤然没了生息,叫段家上下顿时惊恐起来。
长老听说两人是在京郊遇到匪盗,这才遭了难。
顿时,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好好的,族长怎么带着自家姑娘去京郊,这是打算离开京中吗?”
“莫非遇着什么事,这是打算卷铺盖逃跑,把烂摊子丢下,让我们来收拾?”
长老摸着胡子,想到最近茶馆的流言蜚语,双眉紧皱,知道族长和段盈盈可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连忙安抚众人道:“不管如何,此事已了,让族长和他女儿入土为安吧。”
却依旧有人担心道:“长老,此事真的了结了吗?这会不会继续对段家下手,人在暗,我们在明,实在防不胜防。”
没了族长,人心散乱,有些人趁夜拖家带口直接离开京中,打算去江南寻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着,远离麻烦。
也有人叫嚷着分家,段府本家乱糟糟的,到头来逃的逃,走的走,四分五裂,整个家族算是名存实亡了。
听说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段春盈意料之外。
段家人素来只想着自己,看看段老爷和段秋叶就知道了。段秋叶为了保住自己,可不就把段老爷给揭发了?
没了本家这个依仗,段秋叶更加不足为虑。
掌柜倒是让人密切注意段家的举动,生怕他们又使坏。
就是段夫人一天三顿吃了什么,平日做了什么,什么时候就寝,也让人一一记录。
知道段夫人捉襟见肘,顿顿只能吃点米粥,就着咸菜,比起以前的生活真是千差万别,夜里更是睡不踏实,掌柜恨不能拍手称快。
尤其段秋叶拿了银钱,上下打点一番却没能出什么结果,钱袋子却扁了,最后只余下一点零钱,心灰意冷跑到赌坊下了两注,居然赚了一小笔。
他心里高兴,只觉得有了盼头,于是三天两头跑进赌坊下一两注。每次赢得不多,积累起来却十分可观。
段春盈知道,这是赌坊给段秋叶下的连环套。
一般人都受不住这样的诱惑,觉得赢了,就会一直赢下去。
等赌坊的人摸底差不多了,知道段秋叶是个外强中干,没什么大笔钱财的,就要开始宰人了。
一刀子下去,虽说不见血,却要让段秋叶输得一塌糊涂。
这东西一旦沾上,成为了习惯,再想戒掉就难了。
段秋叶必然只想着下一回就能赢回来,砸锅卖铁也要攒几个钱去赌一把。然后越赌越输,最后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要赢回来这个执念了。
段夫人的日子,以后恐怕要不好过的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掌柜没多久让麻雀传信来,赌坊开宰了,段秋叶把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府里入不敷出,只靠着段夫人做点针线来填补。
但是段秋叶挖的窟窿越来越大,欠下的银钱也越来越多,段夫人几番劝阻,却没能劝住。
把人劝得急了眼,段秋叶一把将段夫人推开。
谁知道用力过猛,段夫人一头撞在桌角上,顿时脑袋开花,流了一地的血。
段秋叶吓懵了,直接就跑了出去,转悠着无处可去,到头来还是钻进赌坊里。
差役是在赌坊里把人押去大牢的,赌坊听说他失手杀了人,只暗道晦气,顺势把段府的宅子要过来贱卖了,换了些银钱,所谓的把债务给填平了。
掌柜曾问段春盈要不要阻拦,后者想了想,倒是没太在意。
她在段府生活的日子实在太短了,懂事前跟生母在一起的记忆渐渐模糊消退,几乎已经记不清了。
等自己被段老爷接回来,也不是什么好回忆。卖了就卖了,段春盈倒也不心疼。
只是段秋叶到底是段家人,府尹是个有眼色的,特意派人送信到段春盈的手上。
若果段春盈想要袒护,虽说不可能免罪,但是免了死罪依旧可以的,不过活罪难逃了。
段春盈二话不说,就让绿岚回了信,只道秉公办理就是了。
府尹知道段春盈是不打算护着段秋叶了,听着段秋叶在大牢里整天嚷嚷着长姐是太子妃,绝不会弃他于不顾,只觉得可笑。
原本打算斩立决,却接到太子殿下的密信。
他诚惶诚恐地打开一看,顿时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斩立决改成了去矿山挖掘,这是太子仁慈。
就这么死了,恐怕太子不痛快,倒不如直接送去矿山慢慢受煎熬。
矿山可不是人呆的地方,都是重罪,手上沾了血腥的人不知道多少。段秋叶这么个瘦巴巴的书生去那样的地方,就算没死也得给削掉一层皮!
府尹对段秋叶颇为同情,得罪谁不好,怎会得罪了太子?
段秋叶知道自己不用死了,还没来得及开心,以为段春盈愿意出手相救。被堵上嘴巴,五花大绑送到偏远的矿山,他这才感觉不对劲了。
“我姐姐是太子妃,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怎的把我送到这里来,小心我姐姐治你们的罪!”
他嘴巴的破布一松,立刻嚷嚷起来。
差役都是被府尹吩咐过的,只道段秋叶杀人后变得疯疯癫癫的,也没人相信他的话。
“你姐姐是太子妃,我娘岂不是皇太后?”
其中一个差役回了一句,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哪里是皇太后,太皇太后也做的的。这疯子,说话越发没分寸了。不过也好,矿山没什么外人,只好交代下去,谁也不会透出去半个字。”
差役不喜欢这个鬼地方,矿山里的罪人一个个骨瘦如柴,目光麻木,有几个当大头的刺儿,眼神里沾着红光,看着就渗人。
把段秋叶送进去交接了,他们很快就走了。
段秋叶没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方来,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段春盈不顾姐弟之情,把人救下了,没有斩立决,就不能再使点劲将他放出去?
送到这么个鬼地方,说不定也是避避风头,以后有机会再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的,倒是个好办法。
他想得乐观,但是在几天的劳作之后,累得整个人趴在地上。
只怕没熬多久,自己尚未找到机会离开,就该累死在这里了。
有躺在一旁的听见段秋叶嘀嘀咕咕的话,不由嗤笑道:“居然还想着离开,想要离开这里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变成死人,死人才能离开这个矿山!”
“不,不可能!”段秋叶满脸惊恐,压根不相信这人的话:“我姐姐是太子妃,她会救我出去的。”
“要救早就救了,送进这里来,就没出去的机会。哪里是救,她是巴不得你死在这里,眼不见为净的。”那人转过身,累得快睡过去了。
段秋叶惊得跳起来,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叫道:“不可能,你胡说,她会来救我的,她不会不管我的,她是我姐姐啊……”
那人被掐得双眼发白,眼看着就要断气了,矿山的差役进来,一鞭子摔在段秋叶身上,终于把两人分开了:“大晚上的,吵什么吵,既然不睡,大家都起来继续干活。你们都看清楚了,今晚是他在闹事,才会让大家不能睡的,可别怪到我的头上来。”
差役指着段秋叶,阴狠地笑了笑,很快出去了。
段秋叶回过神来,对上周围人仇恨的眼神,顿时打了个哆嗦。
“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不如,我们送他一程?”有人捏着拳头,指骨“卡拉卡拉”地响。
闻言,段秋叶连退几步,却见众人围了上来。
一人一拳打了一顿,到底没下狠手,却叫段秋叶吃尽苦头。
吃的被抢光了,谁都不给他留下一点。睡觉直接踢出茅屋,连个挡风雨的地方也没有,他只能躲在石缝里勉强浅眠。屋外蛇虫多,段秋叶不敢熟睡,浑身绷得紧紧的。
这才三五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他麻木地仰头看天,实在想不明白,段家怎么就没了,自己为何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说到底,都是段春盈的错!
当初要是爹娘没把段春盈接回来,他依旧是段府的大少爷,依旧前途似锦,如今很可能成为朝廷新贵,哪里像如今这样日夜挖矿,原本写字的双手满是茧子和水泡,一根指头还被砸断了,右手再也不能拿笔写字了。
果真像娘亲说的那样,段春盈就是天煞孤星。克死了言家长子,如今改嫁太子,恐怕也会把太子克死的。
段秋叶想到段春盈要是把太子给克死了,在宫里无依无靠,可不就是一个死字?
顿时,他咧着嘴,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