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大夫一出现,护院立刻严阵以待,生怕这个老郎中想要硬闯。
谁知道他没走多远,站在几丈外颤巍巍地拱拱手道:“诸位大哥还请跟段老爷禀报一番,老夫和小童都不曾染病,大姑娘只怕不是天花。”
护院不敢怠慢,一人连忙去禀报,其余人等依旧留在原地守在院前。
没多久,段老爷和段夫人都知道了消息。
段老爷自然是相当欣慰的,这个长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摸着胡子,想到两家的亲事终归没有意外,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笑容。
段夫人心下却有些复杂,段春盈的病不是天花,亲事也不用折腾。只是她素来不喜欢这个长女,见她安然无事,却搜刮去不少府里的珍宝,吃穿用度甚至比段秋叶还要好,不由皱眉道:“既然没事,让路大夫虚惊一场,府里是不是该有些补偿?”
段老爷闻言,点头道:“夫人来办妥此事便是,务必让路大夫满意而归,别怠慢了他。”
无端端担惊受怕了半个月,路大夫听说瘦得不成形了。
总归是段家谨慎,又不能走漏了风声,这才硬是把路大夫留下。如今却仍旧不能让府外的人知晓,路大夫的嘴巴还是要堵上的。
反正这点小钱,段老爷是不放在眼内的。
能攀上长平侯,比什么事都来的重要。
段夫人应下,又迟疑道:“送走路大夫,可要把紫墨苑解禁,撤掉护院?原本也该如此,只是不清楚大姑娘对长平侯府这门亲事,会不会有什么心思……”
“儿女亲事素来都是父母之言,她能嫁去侯府,能有什么不高兴的?”段老爷皱眉,却也担心段春盈在出嫁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
这个长女他是看出来了,却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甚至是有些无赖,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终归不是养在段府,段老爷跟段春盈的感情不深,用亲情留住她,如今也来不及了。
反正只要顺顺利利把人嫁到侯府,其他事就不必再担忧,唯独段春盈在出嫁前需要盯紧了,他便下定决心道:“夫人说得在理,紫墨苑外头的护院就先别撤了。采买的继续送东西,只是不必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可以正正经经送些好菜好肉,别委屈了大姑娘。”
段夫人听罢,眼皮一跳。
段春盈会委屈?真是天大的玩笑!
她的小日子过的可滋润了,库房的药材和珍宝犹如流水一样进了紫墨苑,段春盈如今也算是小有薄产。
更别提是之前诸多要求,一会要去老字号买饼,还得热乎着的,让小厮几乎跑断了腿。
又连续要了两回米面,他们一家子吃一个月都有剩余,也不知道她们三个丫头有多大的肚子吃的进去那么多?
段夫人都要担心段春盈这样吃下去,会不会还没出嫁就变成一个大胖子,见不得人了!
“老爷,大姑娘连续要了一石米,还要了两回,我实在是担心。这么吃下去,若是吃坏了可怎么办?”
段老爷摸着胡子的手一僵,惊讶地瞪大眼。
一石米,还要了两回,三个丫头在紫墨苑里究竟是怎么吃的?
他想到段春盈在磐石山庄里可能饥一顿饱一顿的,如今病了,又回到段府,心安了,便敞开肚子来吃,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人给撑坏了。
思及此,段老爷没好气地瞥了段夫人一眼,若非她挑了个不中用的小厮,又沾亲带故纵容,又如何叫段春盈吃了大苦头,这才不要命地使劲吃?
“离出嫁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大姑娘想吃,那就让她吃个够。只管跟大夫要些药丸,也不怕她吃坏了。”段老爷摆摆手,对这个长女多了几分怜爱之意:“还有,除了不让她出院子,其他也别拘着了。想要什么,只管给她送过去。库房不够,就让账房走我的私库。”
他倒是大方,段夫人光是想想就肉痛。
这个死丫头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收敛,若是知道段老爷把私库都给她敞开了,段春盈自然不会客气,什么好的贵的一律都揽到自己的箱子去。
段夫人尴尬得笑道:“大丫头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能要什么好东西?走库房足够了,实在不行,让下人去府外采买,也不费几个钱。”
段老爷也是担心段夫人藏藏掖掖的,再苛待段春盈,才会提起私库的事,如今得了她的保证,自然不再多说。
路大夫带着药童,终于被放了出来,这才着实松了口气。
段夫人为了补偿他,送来一箱子的药材,尤其一株人参,足足有两百年,甚是难得。
路大夫全然收下,知道若是拒绝了,段家恐怕就要多心了。
“替老夫多谢段老爷和夫人,在府上做客多日,实在叨扰了。”
段夫人十分满意路大夫的识趣,让小厮用段家的马车亲自送他们二人回去。
红盏听说路大夫走了,紫墨苑外依旧有护院守着,显然没有放段春盈出去的意思,不由嘟嚷道:“夫人看来是铁了心,在大姑娘出嫁前,都不会放姑娘出去了。”
“不出去也没什么,院子里多得是好玩的东西,哪里需要去外头?没得还要应付两个难缠的妹妹,以及笑面虎的段夫人,不知道要多累人。”段春盈懒洋洋地窝在软榻上,把玩着手里的九连环。
这些天她费了很大功夫,终于拆掉了其中的八环,唯独最后一环怎么也拆不掉,却倒也不着急。
言羽霖倒是想得周道,恐怕他也能猜出来,段老爷绝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紫墨苑,免得横生枝节的。
但是她出不去,其他人也进不来,对段春盈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绿岚也附和道:“就是,那些婆子丫鬟的嘴巴跟刀子似的。奴婢就算了,红盏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着,少不得每天都要被气得七窍生烟,跟她们吵上一整天,又何必呢?”
红盏脸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就是这个性子,以后会慢慢收敛的。”
“没事,我就是喜欢红盏的真性情。有什么说什么,心里却也是有谱的。”段春盈把九连环拆掉,见红盏被夸奖后得意洋洋的神色,不由跟着笑了:“只是绿岚也说得对,以后去了侯府,你这性子指不定要收敛一些。段府那些丫鬟婆子不成气候,侯府的却都是人精,一个比一个厉害。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在背后捅刀子却更隐秘,叫人防不胜防。”
红盏打了个寒颤,叹气道:“那样子活着多累,心里想什么不敢说,人前一张脸,背后一张脸,回头怕是不记得自己的真性情是什么了。”
“人在什么位置上,就得说什么话,没有办法的事。”段春盈深知红盏的性情其实是不适合去侯府的,只是她坚持,自己就不再多说,却也偶尔会提点一番。
红盏点头,一脸认真道:“姑娘放心,奴婢以后会小心说话小心行事,绝不会给姑娘添麻烦的。”
段春盈微微颔首,红盏再火爆冲动,却是个聪明的丫头,一点就通。
她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让红盏收敛点,以后也能保全自己,免得被人捏了把柄,受点皮肉之苦就算了,最怕是丢了小命。
毕竟侯府的规矩,比段府的大多了。
稍有不慎,就连段春盈也得吃大苦头的。
她歪了歪头,忽然笑道:“段夫人担惊受怕了一阵子,恐怕心里对我有些怨恨。这病好了,她或许会琢磨如何折腾紫墨苑。”
绿岚眸里满是笑意,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为今之计,只能让段夫人忙起来,忙的脚不沾地最好,也就没精力顾及紫墨苑了。”
段春盈摸着下巴,红盏已经满脸兴奋:“姑娘别卖关子,快告诉奴婢要怎么做吧。”
她故意沉默片刻,红盏已经急得绕着软榻走了两圈,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段春盈好笑,招手叫红盏到跟前来,她连忙凑过一耳朵。
低声说了几句,红盏脸上带着疑惑,抬头道:“姑娘,就这样简单?”
段春盈点头:“这样就够了。”
绿岚听了红盏低声说了几句,应道:“姑娘,还是让烧火丫鬟帮忙?”
“不了,一次倒还好,次数多了,总是容易被别人发现。”段春盈舍不得这个丫头受苦,她以前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三妹妹的丫鬟不是被打了,如今还躺在床榻上,绿岚带点伤药去看看她。”
红盏以为自家姑娘要拉拢段冬雪的贴身丫鬟,提醒道:“姑娘,这可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没得浪费了上好的伤药。”
“一瓶伤药而已,倒不至于能收买人心。初珍跟着三妹妹这么多年,如今即使受连累被打,三妹妹也没撤下她大丫鬟的位置,主仆之间还是有很深的感情,初珍哪里就会倒戈呢?而且我就要嫁出去了,与其偏向我这个素未蒙面,在段府也说不上话来的大小姐,倒不如还跟着备受宠爱的三小姐,日子才会过得好。”
段春盈微微一笑,她要的就是初珍对段冬雪忠心耿耿,要不然三妹妹又怎会相信这个丫鬟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