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春盈听说段老爷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段秋叶跟刑部侍郎独生女的亲事,并没有任何意外。
这个生父总是事事利益在前,这么好的亲家,自然不会放过。
至于段秋叶的意愿,在段老爷看来是可以忽略不提的。
至于段夏荷在暗地里谋划的事,段春盈是半点都不想搀和,只让那两个妹妹互相撕咬就好。
禁足在紫墨苑,对她来说反倒是好事。
只是一张信笺由小厮送来,交到段春盈的手中。她看了看,不免皱眉。
绿岚见她面色凝重,不由问道:“姑娘,这是长平侯府的小厮送来的,莫非长公子他……”
“嗯,他又病发。据闻来势汹汹,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段春盈蹙眉,这还没出嫁,难道言羽霖就要撑不住了?
红盏听了,大吃一惊:“上回见言公子气色尚可,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只是确实有些突兀。”段春盈想了想,还是去叫了麻雀过来,她之前撵了三四只麻雀盯着长平侯府。
数目不敢放太多,免得引来注意,恐怕也没瞧见什么来。
果真问了一圈,麻雀们都没发现什么端倪,段春盈皱眉道:“绿岚去请示外头的婆子,跟母亲说一声,我要去长平侯府见一见长公子。”
未婚夫病了,她去瞧瞧倒也说得过去。
段夫人听了,却有些迟疑,毕竟成亲前男女见面可是大忌,十分不吉利的。
倒是沈夫人听说后,劝道:“大丫头是个命硬的,指不定去见一见长公子,就叫他能熬过去?”
要是熬不过去,段府这门大亲家,可不就要黄了?
段夫人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反正人也半死不活的,又不能做出什么事来,偷偷去见面倒也没什么,便让如容亲自送了信笺交给侯夫人。
侯夫人爽快地应下了,这次言羽霖突然病倒,来势汹汹,让她也颇为焦头烂额。
明明郎中伺候在侧,这阵子生怕出意外,怎么人突然就倒下了?
香巧挑起帘子进来,对她微微摇头,显然也没查出什么来。
“段家大姑娘来了,走正门让人看见不好,让她委屈些,软轿直接从角门进府。恰好墨韵居就在角门不远,把段姑娘送去见见大公子。”
香巧应了,又匆忙去角门迎接段春盈。
段春盈倒也没觉得委屈,反正能见到言羽霖就行。
墨韵居就在角门不远,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身为嫡长子,居然住在离主院最远的地方,不得不叫人多想。
香巧倒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段春盈的想法,低声解释道:“原本大公子该是住在前头的,只是他觉得这里清净,没什么人打扰,郎中也觉得此处适宜养病,夫人只得应下了,把墨韵居修缮了一番,倒是勉强能住人。”
哪里是稍微修缮,几乎是改头换面。
段春盈也瞧得出墨韵居大得很,软轿足足走了一刻钟才进了内院。花厅一色黄梁木的桌椅,墙面挂的字画都是价值连城的大家遗迹。
桌上有一套青瓷茶具,角落还有一副紫檀古琴,瞧得出言羽霖在这里过得惬意至极,的确没被慢待。
也是,侯夫人跟段夫人不一样,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就是墨韵居也收拾得妥妥当当,吃穿用度也是精细,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她这位主母落落大方,对不是亲生的长子也是嘘寒问暖,没见屋内淡淡的药香飘来,恐怕没少往这里送名贵的药材。
香巧把段春盈送到这里,欠身行礼,打算告辞了:“大公子的住处素来不喜外人久留,奴婢就先退下了。”
她刚出去,就见上回送礼物到紫墨苑的小厮进了来,笑眯眯地请段春盈进去:“大少爷听说大姑娘来了,正在里头等着。”
段春盈点点头,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内室。
刚踏进去,扑面而来的药香叫她脚步不由一顿,目光落在纱帐后瘦削的身影。
言羽霖低低咳嗽了一声,沙哑地问道:“段姑娘来了?”
清然答道:“回公子,正是大姑娘。”
段春盈这才进了去,见言羽霖坐在桌前,上面摆着一壶茶,两个茶杯,就知道是等着自己了,便也大大方方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听说公子病了,小女子不免担心,请示了母亲,特意上门来了,倒是唐突。”
“墨韵居许久没有客人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就唐突了?”言羽霖亲自给她斟满茶水,轻声道:“我这是老毛病了,姑娘不必担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段春盈瞧见他面色惨白,明显比上回见面要瘦上一圈,不由皱眉:“哪里是无碍了,大公子若是不适,只管歇着就是,不必特意起身来招呼我。”
清然早就满脸担忧地站在言羽霖身后,听见段春盈的话,连忙扶着他道:“大公子听说姑娘来了,硬是从床榻上起身,只道是不好失礼了。”
“公子也太不顾及自个身子骨了,哪里就需要这般客气?”段春盈没好气地嘀咕了两句,帮着清然扶起言羽霖重新在软榻躺下。
清然细心地给言羽霖腿上盖了毯子,悄然退到角落等候吩咐,没惊扰两人。
段春盈坐在榻前,瞧着床榻上两只麻雀歪着脑袋看向这边,心下迟疑,到底还是开口了:“公子,你我即将成为夫妻,身子骨的事不能跟我说一说?这次突然病倒,总不可能是巧合。”
言羽霖苦笑,低声咳嗽了两下,勉强顺了气,这才开口:“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见不得我好罢了,倒是让姑娘担心了。”
段春盈皱眉,她是只得侯夫人膝下有两个儿子。因为言羽霖的关系,两个儿子没有资格继承长平侯的爵位,怕是心里有些不满。
高门大户,争抢不外乎是这些,对两个弟弟来说,言羽霖无疑是最大的障碍。只要除掉他,两人就有继承的机会。
思及此,她不由低声问道:“难不成是侯府另外两位公子……”
言羽霖笑笑,摇头道:“或许是的,我这身子骨素来虚弱,不必下毒,只要汤药里的药材多上一分,就能要了我的半条命。可是,这事却不至于算到他们身上去。”
段春盈是听出来了,就算是这两个弟弟下手,言羽霖也拿不出人证物证来。
兴许是底下的下仆不够尽心,又或是郎中写的药方错了一点,更可能是抓药的药童犯了错。说来说去,硬要指责是侯府另外两个公子所为,不免有些站不住脚。
“难道这次就这么算了?有这一回,指不定有下一回,他们总会得寸进尺的。”段春盈不由有些担心,暗箭难防,言羽霖住在侯府里,院子里伺候的都是侯夫人安排的人,谁知道会是谁的眼线?
稍微动动手,就很可能要了言羽霖的小命。
言羽霖听出她的担忧,微微一笑,安抚道:“姑娘放心,他们如今忙起来了,自然顾不上再折腾我的。再说,经历了此事,墨韵居的下人都被全数换了一批,皆是我亲自挑的。”
段春盈眨眨眼,这位公子看来也有后招。将计就计,把自家院子里的下人都全部换掉,侯夫人甚至不能说一个“不”字。
好歹是亲自挑的,这些人不管是谁,暂时只会安安分分,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言羽霖的两个弟弟要开始忙什么,段春盈没有多问,反正她只关心言羽霖能不能在自己出嫁前好好活着,这就足够了。
她想着要多留几只麻雀,仔细盯着这些新来的奴仆,等自己嫁过来后,把里头不安分地都寻个错处打发走,把墨韵居守得跟铁桶一样,言羽霖才能平平安安的。
在侯府不能久留,段春盈很快就起身告辞了。言羽霖想要亲自送她出去,被段春盈阻拦了:“反正坐着轿子直接从角门出去,没必要再劳顿公子走一趟,没得在外头吹了风,对身子骨不好。”
言羽霖知道她只能从角门偷偷进来,生怕段春盈觉得委屈,柔声安抚道:“等过些日子,姑娘就能光明正大从大门口进来,再不必委委屈屈从角门进出了。”
段春盈笑着点头:“如今我尚未出嫁,不好从大门进来,倒也不至于委屈。若是规规矩矩从正门进来,少不得还要先去给侯夫人请安,寒暄一阵子,这才能到墨韵居来见公子,倒是累人。”
她是不乐意跟侯夫人打交道,实在是每一句话都要小心谨慎,生怕说错一句,又或是无知无觉被算计。
倒不如直接来见见言羽霖,知道他如今没有大碍,这就足够了。
言羽霖听得心下好笑,却也感觉胸口暖暖的。
段春盈这番直白,倒叫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她没在段府长大,少了几分拘束,倒是率直得可爱。
“这话可不能在母亲面前说,不然她表面笑着,暗地里不知道该想着怎么教姑娘正经的规矩了。”言羽霖笑笑,倒也没真的把她送去角门,只送到院门就让段春盈打发回来了。
清然伺候着言羽霖躺下,笑道:“段大姑娘倒是有心,特意上门来探望,甚至连侯夫人的面也没见。”
以前也有几家想让女儿跟言羽霖结亲,可惜上门来,一窝蜂只往长平侯和侯夫人面前凑,哪里有谁特意到墨韵居来探望言羽霖?
说是避嫌,倒像是担心被过了病气。
好在侯夫人也没把这些谄媚的小门小户放在眼内,到底珍惜自己的羽毛,表面功夫做得妥妥当当的,最后选定了段春盈,也算是言羽霖的幸运了。
言羽霖合上眼,微微颔首。
他最感谢侯夫人,便是把段家大姑娘指给自己做妻子了。比起那些想要巴结侯府,一步登天的人来说,段春盈难得有着率直的真性情,直教人忍不住想要多亲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