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叶几乎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等到言羽霖带着段春盈出来,恨不得能立刻离开曾府。
几位书生亲自送言羽霖出府,他们对言羽霖都颇为敬重,只可惜他的身体太差,没能在朝廷为百姓分忧。
连带对段春盈也颇为和颜悦色,至于段秋叶,就没这样的待遇了。
段秋叶正要跟着言羽霖上马车,却被之前讽刺的年轻书生拦下,他皮笑肉不笑道:“言公子与夫人回侯府,还得绕道段府,倒是费事,不如段公子跟着我们等人一起回去?”
闻言,段秋叶看向言羽霖,只盼着他能帮忙拒绝。
这些书生会叫住自己,肯定没什么好心思。
只是言羽霖似乎完全没读懂段秋叶眼底的意思,惊讶道:“没想到段弟这么快就与几位交好,年纪相仿,倒是能互相探讨一番,只是这会不会太麻烦各位了?”
“不会,只是小事而已。”年轻书生连连拱手,好歹把言羽霖劝着上了马车,独独留下段秋叶,他们阴测测地笑道:“段公子,请。”
段红叶苦着脸,只能郁闷地跟着几人上了马车,却有些担惊受怕的。
段春盈在马车里也有相当的疑惑,问道:“几位书生想要带红叶去哪里?总不会要带到偏远的地方,然后把他毒打一顿吧?”
不过书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想动手,也不会有多厉害的伤势。
言羽霖笑笑,书生都是文人,没那么多的蛮力,却是一肚子坏水。段秋叶身上肯定不会受伤,但是这面子上,估计就要伤得不轻了:“无妨,早些跟同窗相处,对段弟来说并非坏事。”
听罢,段春盈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了。毕竟是言羽霖把段秋叶带出来的,若是真受伤了,段府只怕要咬着言羽霖不放。
既然言羽霖这般笃定,她也就没必要为段红叶多操心了。
回到府里,绿岚悄声来禀报:“少夫人,老夫人发了一通火,教训了一个奉茶的丫鬟,狠狠打了二十板子,浑身是血从角门拖出去了。”
她没亲眼看见,但是特地来报信的小丫鬟却满脸发白,恐怕吓得不轻。那被打的丫鬟,就算没死,只怕也就剩下一口气了。
段春盈点点头,伺候言羽霖换上常服,见她双眉微微蹙,他便开口一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院子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母亲大发雷霆,教训了一个奉茶的丫鬟。”在她看来,不过是借题发挥,迁怒在一个丫鬟身上罢了。
“夫君把秋叶带去曾府,却没叫上两位公子,只怕老夫人这是不高兴了。”段春盈原本想过侯夫人或许会发怒,却没料到她竟然指桑骂槐。
奉茶的丫鬟再是出了什么错,打几个板子就算了,却非要把人打得半死不活。这就算了,还要拖着人从角门出去,硬生生要经过墨韵居门前没多远的地方,这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侯夫人原本沉得住气,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如今恐怕是怒极攻心,也有些乱了分寸。
如此明显,段春盈连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得出来,更别提是府里的下人了。
这不像是侯夫人平日的作风,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她越想越是在意,吩咐绿岚道:“你守着门,别让人靠近。”
段春盈则是站在窗台,从怀里取出一支自制的竹哨,只有拇指大小,放在嘴里吹了两下。
“呜呜”的声音传得不远,听起来就像是风吹过树叶间隙,并没有多突兀。
没多久就有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两只麻雀落在窗台上,亲昵地用小脑袋蹭了蹭段春盈的指头。
她笑了笑,撒了一把小米,见它们吃得差不多了,这才低声问了几句关于侯夫人的事。
麻雀歪着头,叽叽喳喳的,争相恐后把看见的听见的事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事。倒是其中一只,想起了侯夫人曾匆忙去尔雅居的事,脸色还特别难看。
去尔雅居,跟言衡之有关系吗?
对这个深居简出的二公子,段春盈并没有多少深刻的印象。言衡之总是把自己关在尔雅居里埋头苦读,虽然拼劲了力气,但是才学却远远不如言羽霖。
据说当初也没能在曾大家面前崭露头角,反倒叫言羽霖抢去了风采。
还以为言衡之肯定对言羽霖有恨,可是并没有而言相对,甚至没有任何私下的举动,只是更少踏出院门。
言羽霖抢了他的风头,真的能不恨吗?
若是段春盈,就算不恨,恐怕对言羽霖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当日成亲的时候,言衡之的面色冷淡了一些,目光却没有预料中的仇恨,叫她有些不解。
他真的能这般大度,还是表面功夫做得炉火纯青,让人完全看不出来?
段春盈并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完全不介怀的人,除非是圣人了。她挑起帘子,对绿岚叮嘱道:“你这就跟随我去清风阁,给老夫人请安。让红盏守着院子,别让不相干的人惊扰了夫君歇息。”
绿岚应下,却不免担忧道:“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少夫人这会去请安合适吗?”
“没有比如今更合适的时候了,若是明早才过去,只会叫老夫人想得更多,倒不如早早澄清为好。”当然,段春盈也不介意再给段家添堵,反正多一个少一个也没差别。
听说段春盈过来请安,侯夫人脸色颇为冷淡:“她刚回府,不好好歇一会,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说罢,她又冷哼一声:“看来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我还以为她要继续装糊涂。也行,让人进来吧。”
荷颜沉默地站在侯夫人身后,始终没开口答话,这会儿才应了,出去把段春盈迎了进来。
段春盈上前向她矮身行礼,垂下眼帘道:“去段府的时候,母亲让媳妇务必要给老夫人问好。”
“段夫人有心了,”侯夫人示意荷颜把段春盈扶起来,懒洋洋地应道:“段家小公子可好?”
“是,红叶此次得了曾大家的夸奖,母亲知道后必然替他欢喜。”
段春盈这话叫侯夫人不痛快了,言羽霖既然要去曾府,怎的没事先知会一声,把两个弟弟一并带去,反倒便宜了段秋叶这个外人?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让言羽霖下一回带上两个弟弟去曾府,又听段春盈开口道:“原本夫君打算叫上二弟一起,只是母亲早早开了口,又说二弟已经见过曾大家,反倒是秋叶不曾拜见过。曾府邀请夫君,总不好带太多人跟随,便应了母亲,只叫上了秋叶。夫君看在媳妇的面子上对段家颇为照顾,让媳妇十分不好意思。这才回来,媳妇便忐忑不安来请安,就担心二弟知道后,要埋怨夫君的。”
侯夫人一听,倒是露出浅笑来:“说什么傻话,都是一家人,哪里会互相埋怨了?不过衡之对曾大家的确多有推崇,这次没能去拜见着实可惜,只是总有机会的,不是吗?你也累了,此事很不必放在心上,赶紧去歇着吧。刚回来就急急到清辉阁,恐怕叫霖儿要担心的。”
打发掉段春盈,侯夫人面上的笑容便褪得干干净净。段夫人在人前倒是哄得她高高兴兴,转身得了好处,就暗地里把人挤下去,这算盘打得真是够响的。
不过也就这么一回罢了,得了曾大家的一两句赞许又如何,段秋叶就连言衡之一根手指头都是比不上的。
只是想到段夫人如今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沾沾自喜,段秋叶又要得偿所愿进了国子监,以后步步高升,哪里还会把长平侯府放在眼内?
侯夫人眯了眯眼,招来心腹嬷嬷,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回去跟我娘亲提议提,点到即止就好。”
嬷嬷领命,很快回她的娘家去了。侯夫人知道,她的娘家人必然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只要区区几句话,段秋叶就能止步于此了。
段春盈离开清辉阁,没多久偷听的麻雀就回来了,一五一十重复了侯夫人的话,她不由笑了。
看来这场戏十分顺利,让侯夫人和段夫人之间起了嫌隙。
侯夫人的确聪明,又手腕了得,但是身为母亲,总会有软肋,而亲生儿子,就是她的逆鳞,谁都不能沾上一点点。
如今段秋叶仿佛欺到了言衡之的头上,侯夫人哪里能忍得住?
想到之后段府又该鸡飞狗跳的情景,段春盈又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不知道这回,段老爷和段夫人又会想什么法子,好应付这样的状况?
光是想想,她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段春盈心情好,晚饭多吃了一碗,还让绿岚赏了厨娘一吊钱。
她高兴,也让大家都高兴高兴才好。
言羽霖见段春盈眼里含笑的模样,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些许,他没想到不过这点小事,就让他的小夫人如此欢快。
以后,为了讨好他的夫人,是不是该多来几回,让段春盈再痛快痛快,把心里的郁气都出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