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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醉红妆,意成双(十一)

几日后,玉城一片躁动。

福来客栈一青衣男子悠哉地坐着喝茶,耳边不断传来茶余饭后的闲话。

“你们有没听说,候家那新进媳妇被活活烧死了——”

“倒是听说她和候二少不清不白,可惜呀,那******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听说起火的第二天,候二少也跟着失踪了,你说——这事儿离不离奇——”

——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伴随着一阵娇喝,茶楼走进一道俏丽的身影,玾佩叮叮,裙裾翩翩,纤细黛黛地眼眉,似星空的流云。

“小姐——”丫环模样打扮的小姑娘紧张地抓抓她的袖子,众人投注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

“秀儿,他们太过分了,我二哥和婉玗嫂嫂才没有不清不白——”姑娘灵目一转,狠狠地瞪着那几名男子,“谁要再乱嚼耳根子,我把他舌头给剁了!”

青衣男子明显一僵,仿佛被那个名字震住般,握住茶杯的手一紧,仍是漠视着眼前的一切。

“你这死丫头片子——”

随着一阵怒喝,眼看面子挂不住的几名粗汉登地一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往女子的方向走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定住一般。

粗汉的拳头还没有触及女子的身体就缩了回去,随即“啊”的大叫了一声,脸上的汗珠一滴滴地往下滴着。

他的左手紧紧地护着右手,他的脸也变得扭曲而丑陋。

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人知道男子是怎么出手的,一阵凌风划过,筷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刺穿粗汉的手腕,空气里霎时弥漫着一股恶腥的血味。

候寍抚住嘴,拼命压抑住阵阵作呕的感觉,稍稍退后几步,愣愣地望着靠窗而坐的男子。

他出手凌厉而残忍,可她却没有丝毫惧意,望着他刚毅粗狂的侧脸,心里竟涌起一股暖暖的感动。

那几名粗汉见势更为愤怒,一行几人蜂拥而上,却是连他的衣袂也无法碰到便被瞬间搁倒,脖子上似有一股暖流划过,伸手一摸,竟有股浓黏的触感,当下一骇,到底是何方高手,竟然用筷子当利器无声无息地划破他们的颈部,如果这一下划在喉咙,怕是——

如是想道,脚步不觉退后几步,几人面面相觑,逃命似的往楼阶跑去。

一时间,候寍思绪起伏不定,犹豫难决地注视着男子,注意到暖光下的男性脸庞充满阳刚气息,脉搏不由狂跳,想要移开眼,却被他深邃的眼眸吸引着,那里有种令人安心、令人依赖的力量——

一阵疾风拂过,脖子上霎时贴了一股冰凉,“姑娘所说之人可是辛氏布行的大小姐辛婉玗?!”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低沉沙哑,冰凉刺骨,寒如利刃。

“小姐——”丫环紧张地唤道,却在触及男子冷冷的眼神后缩了缩身子。

候寍不惧反笑,坦然地望进他幽深如泓的黑眸里,心底奇异般涌起一股浓浓的信任感,她相信他不会伤害她,不然他根本无须费心救她。

“没错。”

“这——”

候寍感觉到他握剑的手明显一僵,语调充满了难以接受的惊讶,她不解地望着他,只见他已然恢复冷漠,她甚至怀疑刚刚在他眼里那一闪而逝的震慑是否真实。

“图某有一事不解,不知候姑娘可否告知?!”

“你——想知道什么?!”

“婉玗她失踪的消息是否属实?!”

“这——”候寍秀眉轻拧,不自觉地咬起丝绢,秀儿悄悄撞了撞她的手肘,示意地望着她手中的丝绢。

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候寍娇俏的粉颊浮现出一抹难为情的红晕,每当不知所措时,总会习惯性地咬丝绢,她没想过,自己的糗态竟会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展露无遗。

“放肆,少夫人之名讳岂可由你随便称之——”

秀儿厉声一喝,杏目圆睁地瞪着眼前的男子,瞧着秀儿可爱的模样,候寍抚嘴轻笑,秀儿就是典型的欺善怕恶,估计是知道眼前的男子不会做出伤害她们之事方会如何放胆吧!

“鄙人图勒,是辛婉玗的义兄。”沙沙的噪音带着执着的真诚,粗犷的外表下是一颗清澈的眼瞳,此刻流露着急切的渴求。

“既是如此,你又怎会不知嫂嫂的去向?!”

“姑娘,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她的兄长,而且,我并不知道她已出阁——”图勒英挺的眉毛紧紧拢到一块,他没想到,自己才出门一趟,家里竟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如果他不是渴极找了间客栈坐下,还不知道,她出阁了,还是嫁给玉城大户——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

图勒凝着候寍娇美的容颜,见她面有为难之色,不觉有些失落,“既然姑娘不便,在下也不好让姑娘难为了,告辞。”

紧张到期盼到失望,候寍没错过图勒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她恼怒地咬咬唇,懊恼自己竟然会这么在意一个陌生男子的感觉。

候寍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高大健硕的后背,却发觉自己无法拒绝他眼里的真诚,微侧首,望向煕攘的人群,低低地说道,“你等等——”

图勒缓缓顿住离去的脚步,却没转过身去,他急切地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却又害怕去面对她幸福为人妻的事实。

“嫂嫂失踪了——”

她,失踪了,“如果义父知道这消息,准是急坏了——”

该死的候家

“辛家在城南,候家在城北,估计辛老爷还不知道嫂嫂失踪的消息,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在事情传开之前找到嫂嫂——”

京都。

辛婉玗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唤她,撑开沉重的眼帘,映入眼帘的是薄如婵翼的账幔。

转首望了望周遭陌生的环境,屋子里的布置异常简单却精致,古色古香的,让她有一种莫名温馨的感觉,空气里竟弥漫着阵阵牡丹香,这是哪里?!她急切地坐起身。

“这是哪里?!”辛婉玗一怔,沙哑着声音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突然抬手捧住自己的头,拼命的摇头,却止不住脑海中浓烟滚滚的恐怖画面,头痛欲裂,心亦痛到窒息。

为什么,她明明要离开的,为什么不放过她,还非得置她于死地。

候羽心中一慌,立刻上前拥住她,温柔的声音带着焦急的唤着:“婉玗,婉玗——”

他温柔的呼唤带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她渐渐安静下来,转头望着他,目光呆滞而茫然,忽然身子一软,再次晕睡过去。

候羽慌忙抱住她柔弱的身子,将她轻轻安置在床上,心痛难当。

那天,不忍再目睹他们的热情相拥,他伤心地到酒楼买醉,却在回家后听到下人提及她被软禁的消息,止不住心底的呼唤,他本想过去看看她便离开,却不料——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现在的她早是一具焦尸,思及此,心口痛得像是生生被撕裂开,令他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颤抖,他颤巍巍地抚上她挂着泪痕的脸,微微倾身,嘴唇就要贴上她的唇,感受着她平稳的气息。

已是深夜,她悠悠转醒,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幽邃而深情带着万分心疼的眼眸,那紧皱的眉头纠结的眉心,令人很想伸手去抚平,并安慰他,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定定的望着他,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再渐渐被填满。

“这是哪里?!”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淡然清明。

“这是京都城郊。”悠悠答道,平静的神色下是藏不住的忧虑,“我们已经离开了玉城。”

“你说什么?!”辛婉玗心急地欲起身,却被候羽一把压回床榻。

离开了玉城?!曾经她无数次数着自己逃离那座牢笼的一天,如今,她真的走出来了,离开了,心却更加压抑沉重,她身上牵绊着太多太多,走了,又岂是自由了。

“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吗。”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几许苦涩。

“对于一个曾经陷害过自己的人,你还对他心存期望。”

她挣扎着欲坐直身子,却被他一把按住,娇弱的身子更加贴近他几许,滚烫的男性躯体紧紧贴着她的身子,炽热的却是她的心。

候羽温柔地将她双颊垂落的发勾入耳后,不怒反笑,自嘲的笑声中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

一句话,暖暖的,让她心底竟燃起一种异常的感动,可出口的话,却是冰冷如霜,“候羽,你的一切,与我无关。”

眸光骤然黯淡下来,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半晌后方沉重道:“放心吧,待你身体恢复后,我会亲自护送你回候府,届时,你仍是尊贵的候大夫人。”

辛婉玗身体一僵,因他这样一句话,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心底升起,伴随着痛苦的痕迹,她微侧首,轻声低语,“为什么——我没有死在那场大火中——”

“不,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离我而去的。”候羽埋首在她颈间,声音坚定却脆弱,而此刻,却显得更加悲凉而绝望,“辛婉玗,你给我听好,我绝不允许你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即使——只是当你的小叔,我也要在看得到你的地方。”

如晶莹剔透的泪珠划过女子美丽的芙颜,带着残缺的悲哀,辗转成伤。

这一晚,对他而言,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超越了他二十多年的生命,喉间的话似长了根刺般,卡在喉咙,无法说出口,况且,在她面前,他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

这一晚,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拥着对方,没有说话,谁也不愿意出声打破这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