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抗金,被秦桧陷害,朝臣很少有敢于秉公论理的,但是老百姓心里很清楚岳飞的品行,因此很多人每年会在岳飞受害的那天张贴岳飞的肖像,表示对岳飞的爱戴和对卖国贼的痛恨。这正是他们内心“空明”的表现。显然,他们和前面那些保持沉默的人一样,是非常有自明的人。他们更能看清楚人生百态,也更能体味百味人生。
曹雪芹也曾谈到“空明”这个问题,他在《红楼梦》里写过这样一首诗:“一局输赢料不真,烟肖茶尽尚逡巡。欲知目下兴衰事,须问旁观冷眼人。”
这首诗大概意思是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置身事外者,才能得到“空明”。“置身事外”,也是“得公,得诚,得从容”的途径。而这,不正是行走人生难得的心境与状态吗?
事实上,在“空明”这一点上,弘一大师也持以同样的观点。大师尤为器重“公明”二字,而“公明”,说的又是什么呢?所谓“公明”指的是心境洞彻而灵明。弘一大师对“公明”这个词比较偏爱,他曾讲:“无心者公,无我者明。”还说:“公,生明。诚,生明。从容,生明。”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有公正心的人,会得到智慧;有诚意的人,会得到智慧;从容的人,会得到智慧。而这,不正与曹雪芹的意思是一致的吗?
由此可见,一个人若想让自己的心中“空明”,就必须先让自己做一个公明的人。换句话说,公明,是得到“空明”的途径。
一个人只有以正确的是非标准为依据,在心里形成正确的判断,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因此,人,要有是非之辨,要能辨别善恶。这样,才不会为蛊惑和谣言所诱,才能让内心坚贞而不摇摆,才能趋善避恶。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内心“空明”,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内心明白的人,才能品味人生真味。否则,只能成为别人的附庸或傀儡,根本毫无成就可言,也毫无快乐可言。
总而言之,人生在世,要体味人生的真味,做一个有自我的人,就必须让自己的内心明了,做一个空明的人。否则,越是糊涂,越是庸俗,越是浅薄。
珍惜生命,但无须畏惧死亡
“悲喜交集”,是大师留给世人的绝笔。他写的这四个字好像带着表情,既像是“悲”又像是“喜”,单纯从书法的角度来看,并不带有笔画上的匀称美感,但是如果参考大师波澜起伏的一生,再想想我们每个人对待死神的态度,则可以说是“惊心动魄”,非常真实。
人都有对死亡的畏惧,但是每个人都终将面对死亡。从古到今经历过死亡的人有多少?真的很难确定,而且他们也不能在死后告诉活着的人死亡有什么感觉,因此我们常常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因此,通常人们不谈死,觉得这是一个太过沉重的话题,尽管也深知,这是一个再现实不过的问题。人生在世,最长不过百来年,最短也有数十年,当然,不包括极端情况。但是,不论长短,从历史长河中来看,人生都是短暂的。佛说,人有因果轮回,有转世投胎。其实,众人都清楚,这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所以,人生于世,不要翘首下辈子,不要相信有上辈子,要知道,人只有一辈子。因此,我们应当珍惜自己有限的生命,做有意义的事,做有建树的自己,切莫浪费生命。但是,这并不是说,在死亡这个终点面前就得畏首畏尾。
生活中,有很多事情,失败了可以从头再来,但是人生不能。每一分,每一秒,过去了,就将永恒地成为过去。从这个意义上说,人们畏惧死亡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更应当看到,正因为人生是有限的,是不可重复的,所以更要珍惜生命,充实自己的人生,让有限的生命充满无限的意义。
尽管肉体不能长存,但我们可以试着让自己的精神传递下去,甚至永垂不朽。这样,才是人生该有的态度,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充实自己的过程中,体味人生真味。否则,就可能因为生死这样的大事而忧心忡忡,杞人忧天。结果,时间过去了,人老了,生命到了终点了,却依然一事无成。
面对生死这样的大事,弘一大师是比较豁达的,他本着珍惜生命,却又不畏惧死亡的态度生活着,所以他能够雷打不动地修行,终成一代大师。
诚如大家所知道的,晚年的大师身体不是很好,加上常年颠簸,更是衰弱不堪,病痛常常来折磨他。1935年,弘一大师来到赣南的惠安弘法,患上了一种当地很普遍的病,得了此病的人皮肤瘙痒,一触即溃烂,据说这种病是由一种小黑虫引发的,因为南方地热气湿,蚊虫很容易滋生,大师的手足都溃烂成脓了,不胜其扰,只好暂停弘法的活动。
广洽法师专门从厦门赶来看望他,告诉他暂时停止活动,安心静养。弘一大师重病在身仍然坚持每天焚香、给净瓶换水,写字、念观音菩萨。
见到他后,广洽法师问他:“你的病好些了吗?”弘一大师道:“哎!你不应该问这些,你应该问我有没有念佛,这是念佛人最重要的一着,其他都是空谈。”生死之事,蝉翼之隔,弘一大师告人病中勿忘念佛,这并非怕死,死,芥末事耳。
事实上,这时候大师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他身上多处溃烂,奇臭难闻,两臂上甚至露出了白骨,直到1936年春季,腐烂的白骨上才长出肉芽。但是,在死亡如此临近的情况下,他却依然能把生死比作“蝉翼之隔”,并且不忘念佛,可见其对生死之事的坦然与无畏。但这并不是说,大师根本就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其实,大师一直坚持治疗,病中,他依然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潜心念佛,这,若非智者实难以为。
试想,要是大师参透不了生死,他又怎能在病中坚持念佛,品味佛经的真谛呢?人生亦如此,要知道生活的真味,在死亡这一大关面前,我们须得如大师一样坦然才行,否则,不但会浪费眼下绝好的青春年华,还会让自己沦为一个怕死的孱头,如此一来,难说人生有意义,更难说了解人生的真味。
不苛求完美,人生因缺憾而完满
“花开半妍”是最美的,缺憾中蕴含着圆满的希望,再美一些也是美,但难免演变成“凄美”。
余光中先生曾指出,翻开典籍,“唐初四杰”之首的王勃,虽然他英年早逝,但是他留给世人的永远是蓬勃英姿的背影;杜甫虽然享有天年,留给我们的却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形象。
徐志摩1931年飞机失事而死,故而我们也难以想象在日寇肆虐的8年之间,他将以何种姿态应对事态。是像周作人那样的没有骨气的文人一样选择叛变,还是选择归属于某个政权做个御用的喇叭?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因此他的突然死去,既是文学史上的一种缺憾,也成就了他完美的诗人身份,无怪乎林徽因会说:“也许是一个绝顶聪明的选择!”
可见,人生于世,生命意义的大小不应以生命的长度来衡量,而应当以生命的深度为标准来丈量。延伸开来,我们便会发现,人生中,凡事不必苛求完美,要知道,某些缺陷恰恰能让人生完满无缺。前面所说的几个事例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在这一点上,弘一大师的言行举止也是暗合这样的观点的。大师非常在意人生中“度”的把握,他的不少名言警句都是说明“度”的重要性的。如“物忌全胜,事忌全美,人忌全盛”,再如“事当快意处须转,言到快意处须住”等。吃饭也是,不要看见爱吃的就吃到撑,以至于从此厌恶,要知道,什么都要善于长期经营,人生的乐趣全在这里面。
李叔同做艺术家,本可以做得更大,可是因为忌讳这个“全盛”,他选择了在最恰当的时候转而学道,终身乐于苦海,最后成了闻名海内外的禅师。
这时候,他依然不苛求完满,而是本着谦虚的态度,尽力让自己做到最好而已。因此他在圆寂之前能写下“问余所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这样自感满意的话来,而这,不恰恰是在大师不苛求完满的要求下成就的圆满吗?
所以说,人生旅途中,品味生活,体味人生,我们不必苛求完美无缺,而应当如大师一样,在缺憾中赢得完满,看似是偶然所得,其实是水到渠成的结果。人生能如此,要一点一滴地体味生活中的真实味道,看遍人生的众多风景,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大师能于佛经中找到让心灵安宁的良方,能修成正果,不正是品尝人生真味的表现吗?
因此,不完满未必就是缺憾。《晚晴集》里有首云峰禅师的偈:即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无了时。这句话的意思是,可以不去做的事情宁可不做,要说一个“完”字根本就没有完的时候。大意也是凡事要看得自自然然,不要苛求完美。
的确,很多时候,不完美恰恰是最完美。《红楼梦》虽说是“四大名著”之首,却是部只有前80章的残书。《水浒传》里那些奢望“完身而退”的英雄没有几个得了好下场。“维纳斯”虽说是爱神,她的雕塑却没有双臂,哪个盖世英雄临死时不是满腹遗憾?哪个绝代美人到头来不是满脸皱纹?
有个大力神有一把神弓,他嫌神弓粗糙便去叫人雕刻,结果神弓不久就被拉断了。有个叫“东施”的丑女子学西施捂肚子叫痛,结果让中国人笑话到今天。因此,不要总苛求完美,不要要求事事都完满,要学李叔同,什么都只做到恰到好处,不苛求,不勉强。
要看到,完美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境界。希腊神话里没有一个是完美地开始,完美地继续,又完美地终结的。“阿喀琉斯的脚踵”讲的是阿喀琉斯在出生以后,他母亲为了让她的宝贝儿子炼成“金钟罩”,把他倒提着浸泡在冥河里,只可惜一时疏忽,脚踝没有浸到。在一场同赫克托尔弟弟帕里斯的角斗中被射中脚踝,因此丧命。可见,神仙都不能“完美”,何况人乎?
再者,还要看到,“完美”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而不是一个静止的东西。真正的美,是在时间的洪流中呈现的,而不是死巴巴的一个定点。人生在世,因缘相陈,此多些则彼少些,彼多些则此少些,彼此都多或都少的情况只存在于瞬间,是不可能永恒的。所以,不必时时刻刻都要求完满无缺,给美一个成长的空间和时间。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才能在人生的长路上,如大师一样,边走边看,在每一份缺憾中获得猛进的动力,在每一份付出中品尝生活的真味,这样,才能让人生在缺憾中完满,才能真正实现完美。否则,反而会出现“过犹不及”的后果,也容易产生急功近利的倾向,果真如此,人生必然是不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