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
何为大逆不道?这才是大逆不道!
惦记着君主的天下,君主的王座,这在哪朝哪代,都是不能容忍的,谋逆之罪说轻可轻,说重可重,一切端看高高在上的那位想怎么做。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卫隐这一句话,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顿时,场中气氛变得压抑起来,每个人的头顶都像悬了把利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而对于宋励宋丁来说,不但是头顶悬了把剑,就连脚下,亦是刀阵嶙峋,雪光漫漫。
同为宋氏族人的宋山,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脸上甚至连半点惶然无措都没有,就好似自己根本不姓宋一样。
气氛紧张到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宋励额上背上,渗了一层的冷汗出来,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晚春时节,他却有种坠入了无底冰窟般的感觉,从头冷到脚。
目光飞速在宁王的脸上扫了一眼,宁王面上虽然没有震怒的神色,但眼中却已透出淡淡的不悦来。
别人不知道,但宋励清楚,这位人人口中称贤的二皇子,并不如他表面上显露出的那样谦和温润,一旦有人触及他的底线,他会毫不留情的出手抹杀,连丁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若是真的得罪了这位笑面虎,别说是自己的前程了,就是一家老小的性命,怕是都难以保全。
再顾不了那么多,他猛地从席位上站起,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九殿下折煞微臣了!微臣为官数十载,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圣上的事,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工于技,实于事,诚于人,立于世,切不可做那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小人!宋氏满门的荣耀,都是天家给的,对此,微臣时刻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如今只想报答朝廷,效忠圣上,其他之事,亦从未想过,还请圣上明鉴!”说着,朝皇宫所在的位置磕了三个响头。
他这一番表忠心的话说完,偌大的宴厅内,无一人开口,鸦雀无声。
宋励不敢抬头,仍是保持着伏趴的姿势,太夫人虽嚣张惯了,但在这样的氛围下,亦是不敢多说一句。
宋璎知道自己闯祸了,抖抖索索地躲进了吴氏的怀里,一张娇媚的容颜,吓得血色全无。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笑,打破了场上紧张死寂的气氛。
宁王笑着举起酒杯,晃了晃道:“本王杯中的酒早已空了,等了许久,怎么也不见侍人来为本王斟酒?”
宋励仍是跪趴的姿势,小心翼翼抬头,觑了眼宁王的表情。
宁王笑得从容,眼中神色亦是温吞平和,之前的那抹凌厉阴冷早已不见,他擦擦额头,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伺候的?没看见宁王殿下的酒杯已经空了吗?一群混账东西!”宋励对着一旁侍候的下人怒喝起来,那些下人原本无辜,但为了缓解气氛,只能拿他们来做筏子。
侍人战战兢兢上前,小心地将宁王杯中酒水添满,宁王举杯就饮,清冽的纯酿下肚后,他似是才想起来般,对着宋励道:“怎么还跪着?今天是太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别扫了大家的兴。”
于此,这个“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便是彻底被消弭了。
宋励起身回到自己的席上,腿软的几乎坐不下去,多亏一旁的侍人暗中扶了一把。
这叫什么事啊!这哪里是喜宴,简直就是催人命的丧礼,还好自己反应迅速,处理得当,靠着这张在官场历练出的三寸不烂之舌,化险为夷,否则,今日怕是真的要凶多吉少。
宋励大口大口喘着气,简直有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在场的其他宾客,对于这场突然的发难,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前不是还在说宋四小姐的事吗?怎么一转眼,就牵扯到对朝廷的忠诚度上来了?
仔细想起来,这事从头至尾,似乎都是由九皇子一人挑起来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离间宣义侯府与皇家的关系?亦或是要拉拢宣义侯做自己的同盟?
在场的任何一个皇子,都有理由这么做,唯独他,决然不可能。
九皇子生母早逝,皇帝对他心怀愧疚,所以极为疼爱这个儿子,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宁王直至弱冠之年才被封爵,可皇帝在他八岁时就要封其为亲王,只可惜他性情顽劣,纨绔骄纵,封王大典当日,他竟然跑出宫去,疯玩了整整七天才回宫,把皇帝气得人仰马翻,封王一事暂时作罢。
后来皇帝又提了几次,皆被他回绝,要说这京城最扶不上墙的烂泥是谁,宋咸贞还无法当此殊荣,九皇子卫隐,才是个中楚翘。
对于这个扶不起的阿斗,皇帝也是很是无奈,时间长了,也就由他去了。
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将好好一场寿宴,硬是拉入了权利的漩涡中,让本来单纯的喜宴,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还没等想清楚,众人心中的疑惑,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所驱散。
从迈进侯府起,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豫章王,忽而开口道:“既然四小姐身体康健,那还是请她一同出席为好。”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那句话真的是出自豫章王之口吗?难道是幻觉?
太夫人也很惊讶,豫章王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可宁王得罪不起,豫章王也得罪不起,她只好依言道:“老身这孙女,书读得不好,人也粗鄙,上不了大雅之堂,就怕王爷看了笑话。”
豫章王冷峭的薄唇紧抿,依然是一派冷面阎王的模样,好似刚才说话的人,真的不是他。
太夫人再不情愿,也只能让秋燕去将宋咸贞叫来,待秋燕离去,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豫章王竟然提议要宋咸贞出席!这简直是件大奇事,豫章王向来对女人没好感,怎么突然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仅仅是因为好奇吗?该不会,豫章王并非对女人无感,而是专喜欢宋咸贞这种无才无德,行为粗鄙的女子?
姑娘们又是兴奋又是好奇,接下来的一个月,她们又有可讨论的谈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