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
王勃是“初唐四杰”之一,少年英才,气宇不凡,才华灼人,可惜英年早逝,享年仅二十六岁。这里所写的乃是真人真事。王勃因为曹达事,连累父亲,远贬交趾。上元二年(675),王勃千里跋涉前往南海探望父亲,途经洪州,适逢宴会,他就对客挥毫,写下了这篇千古传诵的《滕王阁序》。作者着笔非常巧妙,主要是通过阎公对王勃诗句的三次不同反应,表现了这位少年神童的文采。孟学士是被皇帝供奉在馆阁里专职著述的,可见其也非泛泛之辈,是具有一定文采的。阎公第一次听到小厮的禀告,他颇不以为然,斥之为“老生常谈”。未见分晓,便下断语,可见他对王勃成见之深。他原本想让自己的女婿出风头的,可王勃横插一杠子,焉能不恼?写阎公对王勃的对立情绪,实则为了突出王勃的非常之才。第二次听到禀告,他变得沉吟不语,可能是感到了王勃下笔非凡的气势而内心处于矛盾之中,冰结的敌对情绪已经开始松动。当第三次听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两句时,他再也坐不住了,禁不住“矍然而起”,连连称赞王勃道:“此真天才,当垂不朽矣!”表示完全折服,然后“亟请宴所,极欢而罢。”全文就是这样紧紧围绕阎公的感受,层层深入,来表现王勃的非凡文采的。
叶限哭鱼
段成式《酉阳杂俎》
南人相传秦、汉前有洞主吴氏,土人呼为吴洞。娶两妻。一妻卒,有女名叶限,少惠,善陶金,父爱之。末岁,父卒,为后母所苦,常令樵险汲深。
时尝得一鳞,二寸余,赪鬓金目,遂潜养于盆水。日日长,易数器,大不能受,乃投于后池中。女所得余食,辄沉以食之。女至池,鱼必露首枕岸,他人至,不复出。
其母知之,每伺之,鱼未尝见也;囚诈女曰:“尔无劳乎,吾为尔新其襦。”乃易其弊衣。后令汲于他泉,计里数百也。母徐衣其女衣,袖利刃,行向池。呼鱼,鱼即出首,因斤杀之,鱼己长丈余。膳其肉,味倍常鱼,藏其骨于郁栖之下。
逾日女至,向池,不复见鱼矣,乃哭于野。忽有人被发粗衣,自天而降,慰女曰:“尔无哭,尔母杀尔鱼矣,骨在粪下。尔归可取鱼骨藏于室,所须第祈之,当随尔也。”女用其言,金玑衣食,随欲而具。
及洞节,母往,令女守庭果。女伺母行远,亦往,衣翠纺上衣,蹑金履。母所生女认之,谓母曰:“此甚似姊也。”母亦疑之。女觉,遽反,遂遗一只履,为洞人所得。母归,但见女抱庭树眠,亦不之虑。
其洞邻海岛,岛中有国名陀汗,兵强,王数十岛,水界数千里。洞人遂货其履于陀汗国,国主得之,命其左右履之,足小者履减一寸。乃今一国妇人履之,竟无一称者。其轻如毛,履石无声。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之,遂禁锢而拷掠之,竟不知所从来。乃以是履弃之于道旁,即遍历人家捕之。若有女履者,捕之以告。陀汗王怪之,乃搜其室,得叶限,令履之而信。叶限因衣翠纺衣,蹑履而进,邑若天人也。始具事于王。载鱼骨与叶限具还国。其母及女即为飞石击死,洞人哀之,埋于石坑,命曰“懊女冢”。洞人以为媒祀,求女必应。
陀汗王至国,以叶限为上妇。一年,王贪求,祈于鱼骨,宝玉无限。逾年,不复应。王乃葬鱼骨于海岸,用珠百斛藏之,以金为际。至征卒叛时,将发以赡军。一夕,为海潮所沦。
成式旧家人李士元所说。士元本邕州洞中人,多记得南中怪事。
【赏析】
“善恶报应”一直是古代社会所关注的热点,也从侧面折射了人们对现实生活中恶人得势、小人当道而君子沉沦下僚的反常现象,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这则笔记以紧张动人的情节,塑造了一个朴实勤劳、善良聪颖的人物形象,同时也宣扬了作者扬善抑恶的社会理想。
叶限,笔记中的主人公,“少惠”,“善陶金”,可见其聪明与勤劳。可偏偏好人没好报,红颜命薄,幼年丧母,祸不单行,未几,父又卒,其命运之多艰,深为可叹;这还不算,加之“为后母所苦”,“常令樵险汲深”,其境况可想而知。阅至此处,读者在同情之佘,又多了一份怨愤。后偶得一鳞,便潜养于盆水,又见其善良;“易数器”,大不能受,才投放后池,并以所得余食,沉以食之。耐心若斯。紧接着,笔锋一转,“其母知之”。以其后母毒辣奸诈之性格,定无好事。果然,她先支开叶限,再设诈杀鱼,后“膳其肉”,“藏其骨于郁栖之下。”笔记一步一步把后母之恶描写到极致。叶限回来之后,悲痛不已,忽有披发天人飞临指点迷津,女用其言,以致金玑玉食,随欲而具。之后故事情节的发展,极其类似德国《格林童话》之中的《灰姑娘》,都是通过金履结缘而母仪天下。至于笔记中的恶人——叶限之后母,则为飞石所毙。至此,善恶报应之主题也得到鲜明的体现。
文末解释故事的来源,“成式旧家人李士元所说”,其目的在于证明故事的真实性。这也是笔记文一贯的叙述模式。
闺歌互答
范摅《云溪友议》
朱庆余校书,既遇水部郎中张知音。遍索庆余新制篇什数通,吟改后,只留二十六章。水部置于怀抱,而推赞之。时人以张公重名,无不缮录而讽咏之,遂登科第。
初,朱君尚为谦退,著《闺意》一篇,以献张公。张公明其进退,寻亦和焉。诗曰:“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张藉酬之曰:“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人间贵,一曲菱歌敌万金。”由是朱公才学,因张公一诗而名流于海内矣。
【赏析】
本则笔记所言情事,是一则唐代诗坛佳话。唐代举子应试,必须借助于达官显贵、清望名流的推举才能够得以高中,所以,他们往往借助于行卷的方式,向能够直接或间接给主考官说上话者投送自己平日的习作,希望引起注意,借其美言,顺利中第。笔张籍事先读到的朱庆余诗作,无疑是朱行卷的作品。
本文写朱庆余的诗歌文采过人,并没有写他怎么构思,怎么巧于用词,怎样立意高远,而足借著名诗人张籍的诗作来进行烘托。笔记先写张籍颇为喜爱朱庆余的诗作,倍加赞赏,以至于爱不释手,“置于怀抱”,随时吟读,结果引起人们纷纷抄录、竟相传唱。接下来,笔记又写了张朱二人以诗互赠,相互酬唱之事。朱庆余诗作颇为巧妙,把询问考试情形化作闺意,借一新婚少妇之口,娓娓道出;张籍的和诗也非常精彩,他洞晓了朱庆余的意思,在和诗中称赞之极,丝毫不加掩饰,以“万金菱歌”誉之,足见其喜爱、赏识之情,无疑也给了朱庆佘一颗定心丸,暗示他不用担心,及第中举自在情理之中。
方竹柱杖
冯翊子《桂苑丛谈》
太尉朱崖公,两出镇于浙右。前任罢日,游甘露寺,因访别于老僧院公曰:“弟子奉诏西行,祗别和尚。”老僧者,熟于祗接,至于谈话,多空教所长,不甚对以他事。由是公怜而敬之。煮茗既终,将欲辞去。公曰:“昔有客遗筇竹杖一条,聊与师赠别。”亟令取之,须臾而至。其杖虽竹而方,所持向上,节眼须牙,四面对出,天生可爱。且朱崖所宝之物,即可知也。别后不数岁,再领朱方,居三日,复因到院,问前时柱杖何在。曰:“至今宝之。”公请出观之,则老僧规圆而漆之矣!公嗟叹再弥日。自此不复目其僧矣。太尉多蓄古远之物,云“是大宛国人所遗竹,唯此一茎而方者也。”
【赏析】
甘露寺老僧实在迂腐之极,朱崖公竹杖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它呈方形,并且浑身透绿,既具有一般竹杖的自然之美,又具有为世所罕见的方形之状,实在是稀有之宝。可是,经过老僧刀削之后,四方变成了浑圆,青绿变成了黑漆,与一般蠢蠢、肉眼常见之俗物没有什么两样,它也就失去了它的珍奇之处,其价值也就不存在了。实在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暴殄天物!
细读这则小故事,还可以从中发现很深的生活哲理,成语“规圆方竹”的典故就是由此而来,比喻因俗而伤雅。让我们从这种意义在延伸开去,联系列生活中的一些事例,就可以发现,存在甘露寺之僧这种心态的人还为数不少,因循守旧,顽固不堪,言行举止都要讲究一板一眼,客不得一点新思想,害怕新事物,时时处处以旧框子套人,实在是社会前进的绊脚石。
苏颋书诏
郑处诲《明皇杂录》
苏颋聪悟过人,日诵数千言,虽记览如神,而父镶训励至严,常令衣青布襦伏于床下,出其颈受榎楚。及壮,而文学该博,冠于一时,性疏俊嗜酒。
及玄宗既平内艰,将欲草制书,甚难其人,顾谓残曰:“谁可为诏?试为思之。”僳曰:“臣不知其他,臣男颋甚敏捷,可备指使。然嗜酒,幸免沾醉,足以了其事。”玄宗遽命召来。至时宿酲未解,粗备拜舞。尝醉呕殿下,命中侍扶卧于御前,玄宗亲为举衾以覆之。既醒,受简笔立成,才藻纵横,词理典赡。玄宗大喜,抚其背曰:“知子莫若父,有如此邪?”由是器重,已注意于大用矣。
韦嗣立拜中书令,袅署官告,颋为之辞,薛稷书,时人谓之“三绝”。颋才能言,有京兆尹过瓖,命颋咏“尹”字,乃曰:“丑虽有足,甲不全身,见君无口,知伊少人。”瓖与东明观道士周彦云累相往来,周时欲为师建立碑碣,谓瓖曰:“成某志不过烦相君诸子:五郎文,六郎书,七郎致石。”瓖大笑,口不言而心服其公。瓖子颋第五,诜第六,冰第七,诜善八分书。
【赏析】
《新唐书·苏坏传》载:“玄宗平内艰,书诏填委,独颋在太极后阁,口所占授,功状百绪,轻重无所差。”这是《明皇杂录》所录苏颋故事的最早来源。郑处诲的这则笔记在历史事实的基础上,进行了艺术加工,使其既有语言对话,又有细节描写和情态刻画,形象逼真地塑造了苏颋疏俊嗜酒的才子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