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带江山如画:古诗词里的山水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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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张元干:雾柳暗时云度月,露荷翻处水流萤

众所周知,宋金对峙期间,南宋******内有李纲,内有李纲,外有岳飞,一内一外,一文一武,共同扛起了抗金大旗。却很少有人知道,就在李纲的身边,还有一位他的福建老乡张元干,他们是好搭档,是好战友,在他俩的通力合作之下,方才取得了开封保卫战的胜利。

张元干,福建卢川永福(今福建永泰)人,字仲宗,号芦川居士、真隐山人,晚年自称芦川老隐。张元干出身官宦世家、书香门第,是入闽始祖张睦的八世孙。其祖父张肩孟,为皇祐年间进士,曾官至朝奉郎,歙州(今安徽徽州)通判。其父亲张安道,也是进士,曾官至龙图阁直学士。张元干出生于北宋元祐六年(1091),因年幼丧母,所以年轻轻轻便跟着父亲在任。张元干少有才华,人称其“敏悟”。宋徽宗大观四年(1110),张元干前往江西,参与江西诗派的诗歌唱和活动,受到该诗派的很大影响。

后来,张元干又跟随父亲来到京都汴梁,入太学上舍生。宣和二年(1119),张元干释褐入仕,任开德府(今河南濮阳)教授,授文林郎。

靖康元年(1126),一月金兵渡过黄河,逼近京都,李纲被任命为亲征行营使,负责京都的防务工作。一腔热血的张元干立马上书《却敌书》,力陈自己的退敌之策,并加入了李纲的保卫工作中。张元干曾多次配合李纲,亲自上阵杀敌。同年二月,京都之围终于解了。高兴之余,张元干作《丙午春京城围解口号》:

戎马来何速,春壕绿自深。

要知龙虎踞,不受犬羊侵。

九庙安全日,三军死守心。

傥为襄汉幸,按堵见於今。

在诗中,张元干豪气冲天,藐视一切敌人。他赞颂李纲的坚韧不屈,极力讽刺放弃城池的主张。这是张元干的政治口号,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可是好景不长,当年冬天,金兵再次南下,并一举攻占京都,将徽钦二宗掳走,北宋宣告灭亡。张元干悲痛欲绝,作《感事四首》,抒发内心悲愤,也表达了抗敌、收复失地的愿望与决心。

赵构建立南宋后,为了缓和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的矛盾,暂时起用了李纲为相,也任命张元干朝议大夫。张元干再次与李纲搭档,他们一面反对南迁,主张北伐,一面改革弊端,积极备战。可是此时的宋高宗赵构一心一意只想讲和,所以不断排挤李纲和张元干。很快,只当了75天宰相的李纲被罢免,张元干义愤填膺,却也无可奈何。

建炎三年(1129),金兵再次举兵南下,逼近扬州,宋高宗仓皇渡江难逃。张元干也不得不难行,当舟行至吴兴(今浙江湖州)时,作《石州慢·己酉秋吴兴舟中作》:

雨急云飞,惊散暮鸦,微弄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

夜帆风驶,满湖烟水苍苍,菰蒲零乱秋声咽。梦断酒醒时,倚危樯清绝。

心折,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两宫何处?

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

雨霁月凉,疏柳低垂,流萤明灭,菰蒲零乱,烟水苍茫,秋声呜咽……上片所写之景色皆为冷色调,毫无生机。词人的梦醒了,酒也醒了,而这个时候才是最断人肠的。于是,才有了下片对于国破家亡的愤懑和报国无门的苦楚。

秋夜泛舟,月凉如水,可以望月怀远,也可以把酒言欢,可是词人没有这样的心情。他很快把自己灌醉,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可是怎奈秋风凛冽,很快便把他吹醒了。没了梦,也没了酒,人不得不回到了现实,心不得不再一次痛了起来。

绍兴元年(1131),宋金战火暂时告一段落,宋高宗正式定都临安(今浙江杭州),可谓再无斗志。宋高宗任秦桧为相,打击主战派,这让很多朝官寒心,纷纷乞归离朝,张元干也回到了老家福州永泰。

绍兴八年冬天,秦桧等人怂恿宋高宗与金人议和,甚至不惜俯首称臣纳贡。李纲和张元干得知后,义愤填膺,张元干特作《再次前韵即事》,反对秦桧等人的卖国求荣。在福州的李纲上书反对议和,为了表示对李纲的支持,张元干作《贺新郎·寄李伯纪丞相》:

曳杖危楼去。斗垂天、沧波万顷,月流烟渚。扫尽浮云风不定,未放扁舟夜渡。

宿雁落、寒芦深处。怅望关河空吊影,正人间、鼻息鸣鼍鼓。谁伴我,醉中舞。

十年一梦扬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骄虏。要斩楼兰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谩暗涩铜华尘土。唤取谪仙平章看,过苕溪、尚许垂纶否。风浩荡,欲飞举。

拄着拐杖登上高楼。北斗低垂,江面上翻腾着万顷波涛,月亮照在洲渚上,一片悲凉。

虽然浮云被横扫,但是风向却捉摸不定,所以不敢乘坐小船连夜飞渡。大雁落在了芦苇深处。望着那些早已沦陷的国土,只能徒劳地相吊形影。耳边传来的是人们口鼻发出来的鼾声,人们都睡了,还有谁你能跟陪伴我,一边喝酒一边跳舞?

十年就像是一场梦,走了多少扬州路。独倚高楼,夜色深沉,冷风阵阵,想起故土,想起过往,真的好想提刀上沙场。就用手中的宝剑斩了敌军将领的首级,不要再听王昭君那凄凉的琵琶声了。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梦,我的宝剑黯淡无光,甚至生锈、落满了灰尘。哎!过苕溪时,还能允许我们垂纶放钓吗?风起了,不停地吹,就让我乘着风,飞起来吧!

在张元干的内心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金人讲和不仅有失国体,更重要的是将黎民百姓限于泥沼,永世不得翻身。张元干敬仰主战的李纲,他希望李纲能重新回到朝廷,重新扛起抗金大旗,千万不要重蹈前朝覆辙,留下万世非议。所以,我们看得出来,这首词不是简单的慷慨陈情,而是从理性出发,从现实和历史出发,劝诫统治者好好考虑北伐之事。

绍兴十二年,秦桧等人翻出了旧账,因枢密院编修胡铨反对议和,还上书要求杀了秦桧,于是罗织罪名,将其贬至昭州(今广西平乐)。当时的胡铨正在福建福清,得到命令后,便立马动身前往广西。经过福州时,张元干没有避嫌,毅然前往渡口,为胡铨送行,还作《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残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此事彻底激怒了秦桧,于是张元干很快被抄家并被捕入狱,甚至被除了名籍。原想着出狱后,张元干能变老实,没想到他“死性不改”,一出来就作《罢秩后漫兴》,再次表达抗金主张。出狱后,张元干一直在江南一带漫游,此时的他已年近古稀。关于张元干去世的年份,史学界尚无定论,可以确定的是客死江南,大约在绍兴三十一年左右,后归葬老家福州。按这个年份算,张元干算是得一善终和高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