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一带江山如画:古诗词里的山水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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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朱彝尊:过垂虹亭畔,语鸭桥边,篱根绽、点点牵牛花吐

朱彝尊,今浙江嘉兴人,字锡鬯,号竹垞,晚称小长芦钓鱼师,又号金风亭长,清初著名诗人、词人、学者、藏书家。朱彝尊在词的创作上,开“浙西词派”之先河,与“阳羡词派”的开山词人陈维崧并称“朱陈”,与纳兰性德、陈维崧并称“清词三大家”;在诗歌创作上,与王士禛齐名,并称“南朱北王”。

朱彝尊的仕途生涯很短,也很简单,50岁时才登博学鸿词科,出任翰林院检讨,后入史馆纂修《明史》;康熙二十年(1681),清廷命增置“日讲官起居注”八员,朱彝尊为其中之一。同年夏,出任江南乡试主考;后因身体原因罢归。康熙四十八年无疾而终,享年81岁。

朱彝尊一生爱书成痴,为了收藏图书,甚至愿意倾家荡产。史料中也有两则关于朱彝尊爱书的小故事,一为“雅赚”,一为“美贬”。朱彝尊出任江南乡试考官时,听说钱谦益的族孙钱曾刚刚写完一本《读书敏求记》,里面录入了不少孤本,于是很想一睹为快。可是钱曾一直把书呆在身上,从不示人,朱彝尊根本无法看到。一日,江南布政使遍邀当地名士,参加秦淮河游玩,钱曾应邀参加。朱彝尊抓住机会,重金贿赂钱曾的书童,让其取出《读书敏求记》,然后命人连夜赶抄,后将书奉还。后来,钱曾得知此事后,气得暴跳如雷,他要求朱彝尊不得将书刊印外传,此时方才告一段落。此为“雅赚”。

康熙二十二年,朱彝尊入直南书房,负责编纂《瀛州录古道》。一次,朱彝尊偷偷带着手下小吏,为期摘抄宫中的四方进贡之书。后被史馆掌院牛钮上疏告密,朱彝尊因此被降级处理。此为“美贬”。

为了藏书,朱彝尊几乎家无恒产。他在自己收藏的每一本书中都镌上一行小字:“购此书,颇不易,愿子孙,勿轻弃。”由此,可见朱彝尊对藏书喜爱之程度。

朱彝尊的诗歌有着很浓重的学者气,重视辞藻,追求典雅,缺乏一种汪洋恣肆之奔放气象。因此,就诗歌的形象性以及趣味性来说,朱彝尊的诗歌与王士禛是不能比的。人们之所以将他们两位并排,主要是因为清初诗风上重学问。如《永嘉杂诗二十首》中的《孤屿》:

孤屿题诗处,中川激乱流。

相看风色暮,未可缆轻舟。

这首小诗总体上格调比较轻快,但是有点像歌谣,而不像诗歌。其内涵也比较浅显,意蕴流于平淡。

朱彝尊在清初词坛上的功绩,倒是可以大书特书。其反对明代词作之格调卑弱、用词浮薄,提倡“清空”、“醇雅”,推崇姜夔、张炎等人。其开创“浙西词派”之先河,影响了康雍乾百余年的词坛走向。这首《洞仙歌·吴江晓发》就写得很是精巧:

澄湖淡月,响渔榔无数。

一霎通波拨柔橹。

过垂虹亭畔,语鸭桥边,篱根绽、点点牵牛花吐。

红楼思此际,谢女檀郎,几处残灯在窗户。

随分且欹眠、枕上吴歌,声未了、梦轻重作。

也尽胜、鞭丝乱山中,听风铎郎当,马头冲雾。

江南水乡,静谧安详,乘着小舟出发,不惊扰周遭的一切。一路上风轻云淡,一路上月淡水柔,一路上花开灯残。再看小舟中的人,在阵阵吴歌声中,醒了醉,醉了醒,一派清幽。读罢全词,唇齿留香,意犹未尽。

朱彝尊一生八十载,游历了许多地方,有美丽山水,也有陈年史迹。朱彝尊的怀古、咏史之作,也写得很有意境,悲凉之外饱含几许慷慨。如这首《金明池·燕台怀古和申随叔翰林》:

西苑妆楼,南城猎骑,几处笳吹芦叶?

孤鸟外生烟夕照,对千里万里积雪。更谁来击筑高阳?但满眼花豹明驼相接。

剩野火楼桑,秋尘石鼓,陌上行人空说。

战斗渔阳何歇?笑古往今来,浪传豪杰。

绿头鸭悲吟乍了,白翕雀醉歌还阕。数燕云十六神州,有多少园陵,颓垣断碣。

正石马嘶残,金仙泪尽,古水荒沟寒月。

后人曾批朱彝尊次“微少沉厚之意”,我想这首便是最好的反驳吧!

明亡清兴,江山易主,登临高台,悲从中来。眼前之景,荒凉凄切,空阔广阔,怎不叫人顿生怀古之情?这里,上演了多少历史大戏,又有多少人喜,又有多少人悲?不管曾经多么辉煌,不管曾经多么落败,如今都只剩下断壁残垣。大明如此,那么大清呢?

朱彝尊的词作中,还有不少是关于爱情的,写的温婉细腻,哀怨动人,如这首《桂殿秋》:

思往事,渡江干。青娥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以及这首《眼儿媚》:

那年私语小窗边,明月未曾圆。

含羞几度,已抛人远,忽近人前。

无情最是寒江水,催送渡头船。

一声归去,临得又坐,乍起翻眠。

上述两首,以及《曝书亭集》中的《风怀》诗二首韵,传说都是朱彝尊为妻妹冯寿常(字静志)所作。坊间更是广泛流传着朱彝尊与妻妹的那段“不伦之恋”。

朱彝尊17岁那年,入赘冯家,与13岁的妻子完婚,当时冯寿常才10岁。随着年岁渐长,情窦初开的冯寿常对姐姐有了隐隐的好感,朱彝尊也对妻妹有了超出关心之外的情感。按当时的礼法制度,如果能将妻妹冯寿常一并娶过来,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可是彼时的朱彝尊穷困潦倒,前途一片灰暗,哪里敢提出这样的想法?

朱彝尊与冯寿常经常在一起偷偷约会,吟诗作词,惺惺相惜,恨造物弄人。朱彝尊入赘冯家,本来地位就低,为人所不齿,加上其并未有飞黄腾达之象,在冯家就更是没有地位。而这时候,只有妻妹冯寿常钦慕他的才华,尊重他,鼓励他。这对于朱彝尊来说,是莫大的施舍,也是美丽的温暖。《风怀》诗二百韵有云“巧笑原名寿,妍娥合号嫦”,很明显,这是将妻妹的名字嵌词中,以表爱慕之情。同样,冯寿常临摹《洛神赋》十三行残帖时,特别看重这句“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他们以曹植、洛神自喻,告诫自己要和颜静志、以礼自防。后来,冯寿常以“静志”为字,朱彝尊题“静志”二字于自己的住所之上。于此,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大白天下之地步了。

朱彝尊的妻子知道丈夫与妹妹的关系,可两人并未收敛,直至冯寿常外嫁,两人还有亲密的联系。朱彝尊常常假传老夫人的意思,将妻妹请回娘家,待妻子安睡之后,与冯寿常秘密幽会。

冯寿常结婚后,生活非常不幸,不仅丈夫早逝,连儿子也夭折了。万念俱灰的冯寿常开始了一个人的寡居生涯,后来又因思念朱彝尊不可得而终于染上重病,不久后含恨离世。上面提到的《桂殿秋》一词,就是朱彝尊为纪念逝去的妻妹而作的。

康熙六年,朱彝尊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词集,名字就叫《静志居琴趣》,又一次出现了“静志”的字眼,整本词集全部是为妻妹冯寿常所写。朱彝尊真的是够大胆,够真实的。古代文人为女子写诗、写词,一般都是一些社会底层的歌妓之类的,不管怎么说也是很少指名道姓的写,更何况是自己的妻妹?

如今,我们已经不好评判朱彝尊与妻妹的那段情缘了。当然,这也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我们应该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之真挚,应该佩服朱彝尊在爱情面前的大无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