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良看出了我的异样,尤其是脸上的表情根本逃不出他的眼睛。事到如今,面对着万良的苦苦追问,我想该把一切告诉他了。
“羽佳不见了。”
“你是说新娘子吗?”万良接着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被你妹妹万玲劫走了。”
万良犹豫片刻,似乎在回忆或是思考什么。尔后一把攥住我衬衫的领口。“我知道了,她进医院也是因为你。是不是?”
“周志远,你给我等着,我万良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就气急败坏地走出了家门。
我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包括王子明顾紫薇和万玲。我不会去找任何人问个究竟。自己比谁都清楚,万玲带走羽佳的目的除了阻止我们的婚礼之外再无其他。更清楚万玲不会伤害羽佳,只是内心留给她的伤痛估计比任何身体带来的伤害都要强烈。
那天的婚礼变故,留给父母亲的是一脸失望,留给父老乡亲的是议论纷纷,留给自己的是又一段苦涩的记忆。虽已时隔多年,可每次将其回忆,我依然有一种想扇自己一个耳光的冲动。
我跟羽佳还是没能走到一起。父母亲曾多次与我一起去市里找过王子明道歉,但每次都遭到了他的拒绝。羽佳也换了电话,毫无音讯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我曾在她家的小区门口等过无数个晚上,却再也无法将熟悉的身影找寻。倒是好几次遇到了王子明,只是他再没像跟以前那般待我,像是一个陌生人拎着包独步走过。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与自己无关。我也无脸在家中待下去了。受得了父母的抱怨,却受不了乡里乡亲的讥笑与窃窃私语。
万良没有联系过我,他妹妹万玲也没声音。就连往日里嬉皮笑脸的顾紫薇也毫无动静。万高、刘广忠、小王、肥胖的办公室主任这些就更不用提及了,他们恨不得我早日离开公司估计也有可能。
可自己还欠着万良三十万,屁股底下还坐着人家的宝马车。他的沉默或许是想让我知趣一点主动归还。想着这些,我简单地收拾了必要的物品装进包里,开着车子直奔邮局而去。
周舟汇来的二十万没办法全部取出,只能预约次日再来。在邮局的门前将一支烟蒂丢在地上我开车去了公司。
万良表情冰冷,对我的到来显得无惊无喜。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对着电脑看一边抽着香烟。如果是以前,他定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然后远远地扔给我。
见他不语。我打破僵局。
“万总,这是车钥匙,还给公司。”说着我又从包里取出租住房的钥匙一并放到了桌上。
万良看了看我,表情依旧冰冷。“办手续应该去找办公室主任跟财务经理,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看着昔日称兄道弟的万良,竟是一脸的冷漠和不屑一顾。我拿起桌子上的钥匙朝着门外走去。“钱,我明天先还你二十万,剩下的给我一个月时间。请放心,我周志远绝不赖账!”
那个肥猪一样的办公室主任又胖了很多,走起路来都显得吃力。我本客气地跟她打招呼,不想她竟然对我爱理不理。从抽屉里拿出几张表格扔到我面前说:“你办公室里的物品我已经清点过了,把这些填好然后去财务部领最后一回工资。对了,房子和车子的钥匙别忘了交给财务。”
我说:“交给你不行吗?为什么要交给财务?”
她显得很忙碌,两只手这里弄弄那里弄弄头也不抬地说:“这是公司规定。”
我将表格填好交给了她。在走进财务经理办公室之前,她还是没有看我一眼。看来公司的人真不欢迎我了。要不然怎么连肥猪一般的老女人都不舍得瞄我一下?
财务办公室里的人跟我想象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坐在万玲位置上的是万良的助理。她请假回来后暂时做起了财务工作。这也难怪,早就听万良说过,那女的本毕业于财经学院。可奇怪的是万玲去了哪里?如果说万高、刘广忠不在公司倒是有合理的解释,都在工地里忙活。可作为财务经理的万玲,还有我曾经的助理顾紫薇怎么没有出现在公司。
通过万良助理得知,前几日万良跟万玲俩兄妹吵的很凶,万良给总部去了电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总部就将万玲叫了回去,并不再计划派往江苏公司任职。而顾紫薇只是单纯的请了假回淮安老家去了。
我将该办理的手续完成后,出于万良曾对我不薄的情分,我还是硬着头皮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万总,我走了。非常感谢您曾对我的信任和帮助。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还需要我,或者还能想起我这个所谓的兄弟,我还会全力以赴。”
我以为他也会说一堆话给我听。不论好恶,只要能说上几句,我心里也算安慰了。可他依旧是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电脑,似乎并没有听我说话,从嘴里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对于万良突然的不善言辞,我找不出答案。我与他妹妹万玲的事情可想而知他已经讳莫如深,只是他都藏于内心罢了。在万良看来,或许是我对不起万玲他才有了这样的冷漠。
第二天,我再次去了东升房产公司,将存有二十万的储蓄卡放到了万良的办公桌上。他还是一句话没有说,我亦如此。两个曾经结拜金兰之谊的朋友瞬间变成了陌路。我为此有些难过,他却无动于衷。
那段时日,我似乎成了所有人的仇人。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没有回过老家一趟。父母亲也没有找过我这个儿子。与我认识的任一亲人和朋友均无联络。突然觉得自己活着就是浪费生命。虽然没给社会添乱,但苟且偷生地活着竟比将死还要痛苦。
离开东升房产快接近月满了,想起还欠着万良的钱。脑海里回想着从他办公室走出来说的那句话。“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周志远绝不赖账!”可如今自己用什么偿还债务?想到自己将失信于人顿感羞耻缠身。一筹莫展之时,命运却再次将我与东升房产牵扯到了一块。
我早预感,事情不可能就这么草草罢休。万良一言不发的背后定有着叫人猜不透的思想。被总部叫回温州的万玲既然已经阻止了我跟羽佳的婚礼,按常理就不该跟她大哥一样沉静。即便是万良将此告诉了父母,以我对万玲的了解她也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我对万玲的性格判断没有丝毫误差。她还是给我来了电话,并告诉我万良处理那件事情的一些态度。其实万良并没有将我跟她的事情告诉父母,只是觉得不能让她继续留任江苏分公司财务经理一职,担心因为与我的事情而影响到大局。万玲还在电话中告诉我,同意回到温州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做的有点过分。阻止羽佳跟我的婚礼实属不该,望能得到我的原谅。
对于万玲所说的这些,我即相信又充满怀疑。她不是这样善于承认自己错误行为的人。可听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又尽显诚恳。莫非是她真的有所醒悟了?这一点我依然不敢确定。不过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我只想弄明白她给我电话的最终目的。
她在电话中说,江苏分公司出了件棘手的大事。没有人能够解决,唯独只有我出面才行。我哈哈大笑起来。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万玲说的话。我周志远何德何能,竟还能有这般能耐。
我在电话中告诉万玲,离开公司前,我曾对万良说过,只要他还能想起我,需要我,我周志远必将全力以赴。不过公司如果真的需要我回去,也只有万良亲自来请我方能奏效。于是万玲在电话里说了句“我会让大哥亲自去接你回公司的”话后,挂断了电话。
果不其然,万良马上给我打来电话,听着他的声音感觉对我的怨恨早已冰消瓦解。他让我告诉他地址以便开车来接我。听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于是劝他不要来了,找个茶室或者咖啡馆见面详谈。
万良显得苍老了许多,从他一脸的疲倦和愁眉不展间,我洞察到了丝许问题。看来在我离开的一个月里,东升房产的日子如履薄冰,或是说运河水岸的项目建设未能顺利进行。两者必有其一,我敢断定。
万良首先向我表达了歉意,随后又从包里拿出了房子和车钥匙递给我说:“志远,大哥不该如此对你,希望你能原谅。”
“万总,是我不该隐瞒你我与玲玲曾经的事情,我也有错。希望你也能看在往日兄弟情意上不计前嫌。”
他递了一支烟给我,又为我点了火。“羽佳最近怎样?你们真的不能再好好谈谈了吗?”
“万总,今天你我就不谈私事了。快,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你变得如此憔悴。”
通过万良的叙说,我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在我离开公司的那些日子,运河水岸项目总包单位正处于将工程分包的招标阶段。也就是工程总包单位华强建设在面向市场招标的过程中给东升房产招来了麻烦。
要么说我们泗阳是个小城市呢,城市小了,经济发展缓慢的同时,市民的素质也较为低下。社会治安更不容乐观。人都怕穷,一穷就上不好学读不好书,一旦知识匮乏就要想着取捷径赚钱生存,做坏事的人多了逐渐就形成了帮派。也就是所谓混黑的流氓团伙。
原来是一帮当地的混世之人找到华强公司说要拿下运河水岸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分包工程,而华强建设态度强硬压根不予同意。于是这帮混混就带着一帮人明目张胆地找到了万良。万良是个守规矩的人,见此情形第一反应就是报警。可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警察来了,混混们走了,警察走了,混混马上又来了。他们不打不闹,就是要拿工程。倘若不同意,运河水岸就别想顺利开工建设。
我说:“那你找我也无济于事啊。我周志远也算是个守法公民,可从不沾黑。”
万良显得有些失望。“我记得你曾跟我提过,你有个二哥是这里道道上的第一把交椅,莫非那是玩笑?”
“我说你记忆力干嘛这么优秀?不过,我说的并非戏言,给我两天时间我去找我二哥。”
我曾跟万良提及的二哥正是领着大江进入赌场的周淼,江湖人送绰号二彪。分别两次因故意伤害罪入狱。由于在道上混的时间长了,县城里的人几乎都听说过他的名字,是当地****上又名的老大。我与他小时候有过接触,几年前也曾在一起吃过饭。记得父亲说过,以后在县城遇到麻烦就去找他,他定会帮忙。原因很简单,虽说也是混世,但他重情重义。他父亲小时候生过疱疹,发作严重几乎丧了性命。是父亲背着他走了上百里路找到了远在邻县的一位郎中。如果不是那次,他父亲早已命丧黄泉,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二彪子。
我从父亲那找到了二哥的联系方式,也联系上了他。他问我何事?我说电话里一句两句的也不说清楚,希望能够见他一面。于是次日一早,在跟万良打了招呼后,我从烟草专卖店买了两条香烟,直接找到了周淼。
见到他时我还是有些疑惑,一个混世的人怎么还开起了公司?况且装修考究,公司里七七八八的也有十几个忙碌的人。我坐下说明来意并将香烟给他递了过去。
“好久没见你了二哥,还是那么的荣光满面。”
他一边搓捻着手中的笔一边说:“你小子跟我也来这一套?把你这香烟拿回去给老爷子抽吧。”
我说公司遇到了大的麻烦,只能请二哥你出山方能解决。
听我这么一说,他开始将我批评起来。
“志远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不是我这个当哥的说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就凭我家老爷子跟你父亲的深交我也得帮你。可你小子从浙江回到老家,你何时想起我这个二哥过?”
我连连说着对不起,这些都是小弟不懂事。
他接着说:“我虽比你痴长几岁,可这些你真的要好好学习并努力改正。怎么样?你能接受二哥的批评不?”
我连连点头说:“接受,当然接受。”
那天,我把公司遇到的事情跟他说了后,根据之前他对我的批评,心想估计悬了,他并非能站出来帮我这个忙。
事实是跟预想总是区别不大。他只是说知道了,抽空会去问问。叫我回去等他电话便是。同时站起来将两条香烟丢给我说:“拿回去给叔叔抽吧,顺便替我带个好,等我有时间再去看他。”
我带着一脸失望回了公司找到万良。万良听后也是一声叹息。
“给你二哥打个电话,晚上请他吃个饭,然后去夜总会招待他一下。”
我说估计行不通,拿给他的香烟都被退了回来。何况,再用这种方式估计我又要被骂。
万良说看此情形目前已经无计可施了,也只能如此一试了。
我说这本是总包单位华强建设公司的事情,为何要我们东升房产出面解决?
一筹莫展的万良使劲地拍了下桌子。“这就是我们的事情!这帮乌合之众既已盯上了运河水岸,换任何一家总包单位都无济于事。”
见他发火,我一时也无话可说。毕竟交给我的事情未能办妥。
“那我再给二哥去个电话,问他晚上是否有空。”
我掏出手机尚未通话,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对方先核实了我的身份,然后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话便匆忙结束了通话。“叫上你们老板和华强建设的朱总,晚上六点新世界大酒店一起吃个饭。一定要来。”
我跟万良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预感总与运河水岸一事有关。莫非是那帮流氓的权宜之计?顾不得多想,万良就通知了华强建设的朱总。
晚上我与万良如约去了新世界大酒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们都意想不到。不仅解决了运河水岸的问题,更是遇上了一个让我既羞愧又高兴的人。
原来华强建设的朱总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二狗,那个在老家我曾伪装不相识的人。小时候二狗二狗的叫习惯了,一下子叫他朱总或朱二德还真有些不习惯。
而请我们吃饭的人竟是那帮闹事之人。他们虽然不愿透露为何与我们化敌为友,可我心里还是清楚的很,一切都是周淼二哥的安排。这一点包括万良在内也是心知肚明的事。
事情解决后我再次找到周淼二哥表示谢意。他却总不愿承认这一切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