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羽佳身后心急如焚地冲进小天的病房,万良两兄妹也紧跟其后。朱二德没有一丝举动,无论我如何劝说并打算将他扶下病床,他依旧摇头。
羽佳说护士长一早给小天转了病房后孩子就开始发烧,哭闹了一上午了,陆陆续续地来过不少的医生,可个个都是束手无策。看着躺在病床上哭闹的小天,羽佳尚未说完眼泪便夺眶而出。
我问眼前的医生究竟怎么回事?穿着白衣大褂的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院里医疗条件有限,一时半会根本查不出病因,前些日子复查身体各项指标都已正常,本来打算今天安排孩子出院的。”
“你一个医生连孩子生什么病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
见我发火,医生说他能理解我的心情,但乱发脾气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并说根据他从医多年的经验判断,孩子应该是心脏出了问题,但这只是他的个人猜测,绝不代表院里的意见。
万良将我拉出病房,问我:“你得告诉我这些人都是谁?”我说小天是朱二德的儿子,羽佳是孩子的亲妈。万良茅塞顿开,说:“那还等什么?赶紧转院,去淮安市区!”
车子开着双闪,疯狂的在通往淮安市区的路上奔跑,羽佳的眼泪让人忧心忡忡,哭闹的小天更是让人心如火焚。顾不上遵守交规,车子开始不停地闯过一个又一个红灯,万玲嘱咐我注意安全,万良却叫我再开快点。
一辆黑色的轿车紧紧跟着我,我闯红灯他也闯,我逆向行驶他就尾随不放。莫非这车也是载着病人去医院的?顾不得多想,我谨慎地握着手里的方向盘。
“先天性心房缺陷,必须马上手术,不过手术需要输血。”淮安市区的医院里,医生很肯定地说出了小天的病因。
“先天性心房缺陷是什么意思?”我问医生。
“就是常人讲的先天性心脏病,不过这孩子有些特殊,病症来自左心房,手术的难度系数很大。”
我看着羽佳问:“你有心脏病?还是二狗?”
羽佳摇摇头表示没有。万玲在一旁突然开口问我:“你有吗?”
我大声喊着:“我有!你信吗?!”
见我们争吵,医生有些不耐烦,说:“这种病多半与遗传有关,但也不是绝对的。我只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来了没有?”
我摇摇头说没来,万玲却始终盯着我看。
医生无奈地说:“孩子的血型是罕见的KIDD稀有血型,这种血型在国内都很少见,除了亲生父亲,你们谁都救不了这孩子。”
我说那怎么办?二狗到现在还怀疑我是小天的亲生父亲,说死也不愿来。
万玲冷冷地说:“是不是你自己还不知道吗?当务之急是找到相同的血型救小天性命,如果你是,就跟着医生去验血。相反,如果血型不符,那以后朱总也不会再冤枉你了。”我心想:是你自己还在怀疑我吧?同时内心气愤不已。
医生说:“孩子现在亟需血液进行手术,你们却还有心情在这吵架。”见我们都陷入沉默,医生看了看我继续接词:“你究竟是不是孩子的父亲?”看着医生怀疑的目光,羽佳显得很是气愤。“我跟志远有过恋爱,却从未逾越过雷池,玲玲,你不该怀疑志远!”
“你们都别说了,我去验血。”说完,我跟在医生身后去了化验室。十五分钟后,化验结果显示我与小天的血型并不一致。医生说赶紧把孩子的父亲找出来,不能再耽误了。
等待血液报告的过程中,一脸焦虑的万玲显得忐忑不安,在医院的走廊里前后徘徊。我清楚她内心的想法,如果我的血型与朱小天吻合,她将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所以当医生拿着血液报告一个劲地摇头时,她的脸上竟有一丝的欣喜悄然表露。一旁的万良看着含笑的万玲说:“你怎么可以胡乱怀疑志远?太不像话了。”
我给朱二德去了电话,他始终不愿意接听。万良说赶紧回去一趟,把情况告诉他,无论如何就是绑也要把他绑来!我说二狗不会来的,肯定不会!羽佳再次哭了起来。“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天离开我吗?志远,我求你了,帮我去把二狗带来吧,我求你了,求你了。”
羽佳撕心的哭声让我心生难过,阵阵酸楚瞬间袭上了心头。万良见我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开车,决定跟我一起回去。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尚未完全转身下楼,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站在了我们面前。
“不要去找朱二德了,让我来吧。”
我承认自己被眼前的人惊呆了,更是被他说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刚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又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不要去找朱二德了,让我来吧。”
站在眼前的人竟是王子明,也正是开着车紧跟着我不放的人。原来王子明一直在默默关心着羽佳和小天,只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又说出如此惊人之语还是让所有人为之不解。作为小天的外公,他的血型根本无法与小天配型。
我说叔叔你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只是小天的血型是罕见的稀有血型,我还是去把朱二德带来吧!
王子明伸出手为羽佳擦了眼泪,说:“这些我都清楚。事已至此,也不瞒着你们了。朱二德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都被王子明的话惊呆了,羽佳的表情更是叫人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如果朱二德是王子明的儿子,那王羽佳与朱二德岂不是亲兄妹,小天又岂能健康?
万良说您没开玩笑吧王局长?王子明将羽佳揽在怀里,说:“闺女,你现在应该理解爸爸当初为何逼着你离婚并希望小天不要出生的原因了吧?”
“那你干嘛当初还同意我们结婚?!为什么?!”羽佳无法接受她亲生父亲说出的一切,使劲摇着王子明的肩膀。
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王子明的话,凭什么说朱二德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我说叔叔你也不要感慨了,小天危在旦夕,先抽血化验血型吧?
化验结果显示,王子明的血型为KIDD,与小天完全吻合。医生说王子明是孩子的爷爷不会有假,这种血液多为家族遗传。
听着医生的话,我不禁心生疑惑,这太奇怪了,按照医生的逻辑分析,那羽佳的血型也该是KIDD型,毕竟她也是王子明的亲生骨肉。可医生为何不让羽佳验血型?难道这种血型只传男不传女?不可能。
我将羽佳拉到一边,问:“你是什么血型?”
“O型。”羽佳说。
为什么会这样?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朱二德果真是王子明的亲身骨肉,那羽佳与朱二德岂不是近亲结婚?小天的病情是否与之有关联?可羽佳的血型为何又与他们不一致?我将医生请到一边,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医生惶惑地将眉头一皱,说:“这种血型国外有过先例,从医学上讲,既然王子明与王羽佳是父女关系,按理说血型应该一致。除非……”医生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医生看了看手表,显得有些着急,说:“除非王羽佳不是他亲身女儿。我也被你们搞的有点乱了,抓紧时间吧。准备手术。”
经过整整三个小时的焦急等待,小天的手术还算顺利。万良称公司有事先回了泗阳,并说有时间会再去劝劝朱二德。万玲始终陪着我,自我与小天不吻合的血型报告出来后,她就如释重负、一脸的轻松。王子明一个劲地在手术室外抽烟,虽说医生多次告知不能在此吸烟,他依旧我行我素。我想或许是因为面对命运的捉弄,或者是他无法面对羽佳尚未停止的泪水。
当王子明的血液在孩子的身体里流淌,隔着重症监护病房的玻璃墙,小天的脸色逐显红润。羽佳终于破涕为笑。医生说,两天后孩子还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考虑到王子明的身体因素,希望两日后能见到孩子的父亲。
虽说小天的首次手术较为成功,但王子明和羽佳还是一脸的惆怅,我肚子饿的咕嘟咕嘟地直叫唤,万玲拉着羽佳,我拖着王子明,在医院对面的小餐馆里随意地点了几个菜,四个人心情各异地坐了下来。
羽佳问王子明,既然知道自己与朱二德是亲兄妹为何不早告诉她?稍有责怪的语气让王子明低头忏悔。我顺着羽佳的问话,说:“叔叔,你凭什么说朱二德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又怎么知道他的血型与你一样?”
王子明微微将头抬起,先是看了看羽佳,又将眉头深深紧锁,说:“志远啊,我那么大的年纪岂能撒谎,这种事情也不允许我信口开河,不是吗?”
“那怎么证明你说的话?!”羽佳有些激动,说话的口气根本不像是王子明的女儿。
打开手提包,王子明取出一块玉佩拿在手里,没等他开口。我已一脸惊讶。脑子里迅速呈现出曾经的往事,二狗与大江接我出狱那天在洗浴中心里,二狗脖子上挂着的就是这块玉佩,两年前在乡下老家偶遇他的那个夏天,二狗脖子上挂着的也是这块。难怪他被周淼扒的一丝不挂时我没有看到,原来已经到了王子明的手里。“这是二狗脖子上挂的!”
“还记得我跟你们讲过的吗?几十年前,我父亲去世前留给我的玉佩,就是这块。我去参军的那年把它交给了姜大爷,后来那个下乡的知青桂花生了男娃,姜大爷就把这块玉佩托别人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万玲突然插嘴,说:“靠着这块玉佩就说他是您的儿子?未免草率了吧。”
王子明说当然不能。手里的玉佩是二狗与羽佳吵架的那段时间二狗去家里接羽佳,得知王子明喜欢古玩字画,就从脖子上取下了玉佩让他帮忙看看。见到玉佩后,王子明说他简直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能谎称认识个较为专业的人,说有机会帮他鉴定一下。随后王子明就找到二狗的父亲,当二狗的父亲将所有的一切告诉王子明时,他足以确认,朱二德就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在王子明的讲述中,我们跟着他的回忆又一次进入了遥远的往事中……
桂花听说我去了部队也就放弃了等我,不是她不等,而是她误会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定也不会回来娶她。经当地媒婆的介绍,在肚子还未隆起时就嫁到了陶圩镇一户姓朱的人家,也就是二狗现在的父亲。我后来拿着玉佩去找他时,起初他不愿说,在我一再追问下才勉强开口。自将桂花娶进家门不久,就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虽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他家境贫寒,又加上身体不好,两年前娶了个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后就撒手人寰了,大儿子朱大德也是没能养活,几个月就夭折了。更何况在那个封建的年代,这种事情是丢门败姓的事,他是有苦说不出。这么些年,二狗的父亲从不愿提及这些,他深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儿子并非自己亲生,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我打断王子明带着伤感的讲述,说:“既然如此,为何不与二狗相认?”
“我何曾不想认,可我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儿子,叫我如何相认?我不想伤害羽佳更不想二狗知道。我几十年前种下的苦果不能让孩子们替我品尝,所以,我只能逼着他们离婚和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女人就是爱哭鼻子,羽佳一上午的眼泪说明她比万玲还要爱哭。见王子明说起这些,她再次留下了眼泪,说:“爸,为什么会这样?”
王子明心疼的将羽佳搂进怀里,说:“对不起女儿,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对不起你们。”
小餐馆里的服务员很快就将菜端上了桌子,稍显拥挤的包厢里四个人突然陷入了沉默,万玲耸了耸肩膀不语地瞥了我一眼,气氛瞬间显得尴尬无比。我轻藐了万玲一眼,示意她不要如此,倘若让王子明和羽佳察觉,也是一种失礼。
饭后,万玲主动买了单。我正准备走出包厢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老家两个字,万玲开始将我责怪,说:“老人家摔倒这些天了,你都不回去看看,我看你这会怎么说?”
接起电话,刚想跟父亲陪个不是,却没想电话里的父亲焦急地告诉我,说:“你富贵叔不行了,快回来看看吧!”
王子明说他真是忙昏了头,富贵生病的事情他早已知晓却从未去过。我说那就一起去老家看看吧,就现在。王子明不放心医院里的小天,让羽佳留下来,却不曾想,父亲再次打来电话,并显得很是焦炙。“你富贵叔叫你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小羽佳把她一起带来。你们快一点,再来晚了估计就见不到了!”
没等我问富贵叔为何要如此,父亲就匆忙地挂断了电话。我说羽佳你也去吧,富贵叔不行了,他想见见你。王子明听后一脸疑惑,王羽佳更是说不出来的表情,万玲也是像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问:“富贵叔这是要干嘛?”
我说玲玲你不要说了。小天现在在重症监护室,我们本就无法进去照顾,羽佳你也不要多想了,富贵叔在临走之前想要见你就必然有他的理由,我们赶紧出发吧。
淮安市区距离陶圩镇距离大约六十公里,想着富贵叔即将撒手人寰,我就恨不得将脚伸进油箱里。带着焦虑的心情,想着发生的这一切,思绪凌乱中车子越开感觉越缓慢。王子明叫我不要急慢慢开,羽佳嘴里不停地叨咕着说富贵叔干嘛要见我?
“叔叔,我有句话说出来您可千万不要生气?”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王子明,说:“你说吧,叔叔不怪你。”
“羽佳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我的话显然是激怒了他,手掌用力在副驾驶前拍了一下,说:“周志远,你这话什么意思?!如果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
我将他打断,并看了后视镜里的羽佳一眼说:“小天跟您的血型一样,羽佳却不是,朱二德是您亲生儿子,势必他的血型也与你吻合,可羽佳却是O型血。这说明什么?”
王子明再次对我呐喊:“那你小子告诉我羽佳的亲生父亲是谁?!”
我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正常的推理,说好的不生气,别发这么大的火气嘛叔。
“你小子本末倒置颠倒是非,还想我心平气和的跟你讲话?”
“你先不要生气叔叔,我这话也是有根据的,羽佳曾去我家时,富贵叔听说是您的女儿,对羽佳的态度就明显与之前不一样,你曾经也跟我们讲起过几十年前富贵叔欺负羽佳母亲的事,如今,富贵叔归西之前又叫我无论如何找到羽佳,难道还要我说下去吗?”
万玲就是喜欢插话,好像王子明跟羽佳听不懂我的话一样,将头凑到我耳边说:“志远,你是说,富贵叔是羽佳的亲生父亲?”
羽佳说这怎么可能?!王子明似乎想起了什么,催促我加快速度后再也不说一字一句。靠在座位上双眼紧闭,似乎在回忆着曾经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