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诱爱金牌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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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体验系统之奇迹(八)

肖问陶骗她上车以后,肖文静找不到机会逃走,当天晚上就被恹恹地拉回了老家。

肖文静老家在上海下属某县的肖家村,江南地界,水乡富饶,他们家祖辈又是当地有点名头的人物,所以至今仍住在修缮完整的祖屋里。

车子驶到村口便停下,这是肖家村的老规矩,因为邻近村口便是饲堂,供着肖家村溯本追源的祖宗百代,长年香火缭绕。

肖问陶领着肖文静进祠堂磕了个头,这是告诉祖先们,远行的小辈回来了,请祖先再勿惦念。

肖文静算了算,她足足有五年没有归家,此刻看着牌位上那位熟悉的名字,想起小时候被罚被家谱、跪祠堂,从来只觉得亲切,不知道害怕;这些年孤身在外,也觉得祖先们一直在天上看着她,保佑她平安无事。

她生来衣食无忧,体健貌端,智力正常,不管世上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成日无病呻吟,肖文静从来觉得自己是上天的宠儿,她遇到的大多是好人,她喜欢的人也都喜欢她。

所以,她想,杨慎思一定不会是传言中那样的人。

她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初次见到杨慎思,是肖文静搬过去的第三天。

她之前不知道隔壁住的是个单身男人,一层楼有三户,对面的一户没有入住,常年阒静无声,因此她把同样安静的隔壁也当作空房。

直到三天后,她终于忙忙碌碌地收拾完东西,有空出门采购,想把空荡荡的冰箱填满。

她用打印机打了几张表格,将要买的东西详细列进去,检查无误,这才揣着出门。

肖文静推开门,意外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他似乎刚从隔壁出来,半侧身正在锁门。

她的第一印象是——真高啊!

其实杨慎思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八八之间,算不得特别高,但他腰细胯窄腿长,从颈部到双肩到脊背线条流畅,充满了热爱运动的人特有的勃勃生机,单只是站着就感觉蓄势待发。

运动男之于宅女,就仿佛小清新之于傲娇,彼此都认为对方是稀奇的异次元生物,在无恶意的情况下,忍不住好奇地观望。

肖文静一边锁自己的门一边用眼角偷瞟他,杨慎思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很快就转过头,目光从她脸上一掠而过。

真帅!

可是不好相处……

肖文静本来挂起笑容想朝邻居点头示意,结果杨慎思的目光比燕子掠水更迅捷,半点涟漪都不给她留下。

不好相处的帅哥穿过走廊朝电梯去了,肖文静犹豫了一小会儿,没有跟上去。她的性格看起来非常软,似乎任谁都能捏圆搓扁,可事实是,她对人非常挑剔,不喜欢的人她也不会怎么样,只是绝对不会接近对方。

想到要和这位不好相处的邻居在电梯这个封闭空间困守,哪怕只是短短数十秒,肖文静还是觉得难以忍受,所以她想,等等吧,等他先下去。

她看了看表,数着秒针走完一圈,杨慎思怎么也该下楼了,这才拖着脚步慢吞吞转过拐角。

然后一眼又看到他。

这次杨慎思仍然是背对着她,右手抬腕看表,左手食指虚停在向下的指示键上,每当电梯门合拢,他便按一下。

肖文静有一双善于捕捉细节的眼睛,先注意到他把腕表带在右手,这是通常惯用左手的人才有的习惯,所以不好相处的帅哥其实是左撇子?

然后,她看到杨慎思回过头来,满脸不耐烦,莫名其妙地瞪了她一眼。

说真的,这一眼不是把她当成空气或墙壁,她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甚至不敢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电梯门又开了,杨慎思走进去,看她不动,皱了皱眉。

“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

那是肖文静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用了个祈使句,对她——一位陌生的年轻女性——下命令。

她平生没见过这样……这样无礼的人,叶子襄或许强势,却包装在款款温柔之下,她又没出过社会没见过市面,不知道外面多得是此类奇葩,因此轻易被这盛放的第一朵给惊住了。

受惊的后果就是……她乖乖听话了。

走进电梯,杨慎思立即按下楼键,电梯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合拢,他频频看表,似乎有什么赶时间的急事。

那肖文静就更不懂了,他如果赶时间,为什么不早点下楼,反而站在那里玩电梯……等等,或许……他在等她?

发现隔壁也要出门,按着电梯等人过来一起走,这在关系良好相处愉快的邻居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前提是“关系良好”!“相处愉快”!

为什么这位端着一张不高兴脸的邻居会自动套入这个模式,一点不符合他的风格好吗!

即使他真的在等她,肖文静也没办法领情,她只觉得囧囧有神,完全理解不了这位的逻辑。

出了电梯,杨慎思迈开大步走在前面,他看来是真有急事,一手推开楼门,另一只手丝毫不浪费时间地掏出电话拨打。

肖文静走得慢,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隐约听到他对电话那头说:“十分钟内到……废话……没得谈……我定的价一分也不能少……就凭我才是老板……”

仍然是命令口吻,硬梆梆无礼的语气,可他推开楼门时还不忘站在那里等肖文静出来再放手,她简直无力吐槽,权当这位精分吧。

她对他的好奇发展至全方面多角度,跟在后方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看到杨慎思匆匆忙忙走近一辆奥迪Q5,那大概是他的车,还是崭新的,纯白颜色在阳光下闪着仿佛不染尘埃的光芒,像童话里王子专属的白马。

他按键解锁,刚要拉开车门,突然停住了。

肖文静随着他的动作将目光放低,几乎和他同一时间发现了车子底盘下的异样。

……那里钻出一颗头。

奥迪Q4并不是底盘特别高的车,但他们小区的停车位其实有个坡度,加大了缝隙,所以经常有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钻到车底下,往往车子启动才会受惊地蹿出来。

不过这颗小脑袋很明显不是一只猫也不是一只狗,那是个……孩子!?

肖文静大吃一惊,蹲下身仔细看,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点白白花花的影子,她像螃蟹那样横着移动两步再看,总算看清了大致轮廓。

没错,那真的是一个体长七十到八十厘米,体重十二至二十公斤,大约两到三岁的幼儿!

太可怕了!

这是肖文静当时唯一的感觉,如果杨慎思没有及时发现,如果他贸然发动了车子……她不敢想,愈想愈觉得腿软。

那边杨慎思显然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肖文静看他以慢动作直起腰,闭上眼睛,手扶额角揉了揉,酝酿一会儿,又摸出手机打电话。

她走近了一些,目光不离车底座,那孩子不哭不闹,安静得完全不像这年龄的幼儿,除了偶尔像蜗牛探出壳那样将小半个脑袋伸进伸出,他的存在感弱得不可思议。

这并不是件好事,肖文静的想象力过于丰富,瞬间联想出无数可能,只觉得一阵阵冰凉从心底蔓延而出,大白天日头底下,冷得她瑟瑟发抖。

她再近点,杨慎思正好挂了电话,她心神不定,竟没有留意他说了些什么。

杨慎思眼里也像没有她这个人,眼角也不瞟过来,挂断电话以后,忽然拉开车门。

他想干什么?肖文静惊得浑身一颤,想起下楼时杨慎思着急忙慌的模样——难道他想不管这孩子的死活,直接把车开走?

不能这样!太危险了!

肖文静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挡在车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拿自己的前途和孩子的安危冒险!

不过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文艺女青年的脑洞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笑话,杨慎思当然没有打算开车碾过一切障碍,他只是打开车门,把外套和手机都甩进去,“砰”一声关上车门。

肖文静:“……”

最窘的是,他还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在车头作“大鹏展翅”状的肖文静,脸上分明写着:“有病”。

肖文静:“……”

杨慎思脱掉剪裁过于合身的西装外套,挽了挽袖子,立即双膝着地趴下身,试图把脸伸进底盘下的空隙。

人类花了上亿年学会直立行走是有原因的,狗趴式毫无魅力可言,即使是再英俊骄傲的男人也一样。

肖文静傻乎乎地站在旁边看,杨慎思的衣服裤子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却半点不在意地用来擦地,就连那张好看的脸也蹭了半边灰。

他艰难地伸进一只胳膊想要把那孩子拖出来,也不知怎么就是不行,从肖文静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孩子动来动去闪躲,他身躯娇小,在狭窄的空间里比大人灵活得多。

折腾了两三分钟,一群保安小哥列着队跑过来,当先的一位是眼熟的保安队长,姓刘,一边跑一边喊“杨先生”,肖文静连忙伸手指给他看。

“杨先生?”小刘也对杨慎思现在的状态不适应,歪着脑袋瞅他的屁股,怎么也不敢确认,“是六幢1103的杨先生吗?”

“是我。”杨慎思的声音闷闷地从车底下传出来,“我给你们打的电话,快来个人帮我一把,从那边进。”

“哦?哦!好的好的!”小刘队长连忙答应,回头向保安们使个眼角,一群精壮小伙毫无预警地直挺挺前仆倒地,发出“砰”一声响,震得尘土飞扬。

肖文静:“……”

早就听说本小区只招退伍兵做保安,果然有当初军训围观子弟兵武演的风姿……

保安小哥们匍匐前进,分六个方向对车底盘下的孩子围追堵截,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听到有人惊喜地低叫:“我抓到他了!”

还没等众人如释重负,紧随在后的却是一声嘹亮高亢、绕梁绝对不止三日的啼哭:“哇啊~~~~~~~”

“禽兽!”保安众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小刘怒斥另一位看来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哥,后者青涩的脸皱成一团,看来恨不得也钻车底下不出来,“你对一个孩子使那么大力干什么?显你练过本事啊?呸!自己反省去,反省不对扣工资!”

肖文静:“……”

那小哥愁眉苦脸地蹲到一旁扯着耳朵“反省”,其余几位重新趴下爬过去,刚把他们的脑袋伸进车底下,旁边杨青底倒退着一点点挪出来,右臂拖到最后,似乎在拽扯什么东西。

肖文静心中一跳,情不自禁地快步走近,想帮他一把。

杨慎思的动作却不像他看起来那么慢,整条右臂很快便脱出车外,右手掌心果然握着一只软软软小小的手。

肖文静走得太近,如果不是及时止步差点踩到他,在这样近的距离,她才发现,杨慎思嘴里一直喃喃地发出声音,他在对那孩子说话。

“别怕,别怕,别怕……”他似乎在笑,笑声夹在略显粗促的呼吸里,像一声抽气,要仔细才能分辨出,“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可怕,我理解你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不行……不是这里……别怕,等你再大一点,你会找个那个地方……在那之前,记着告诉自己……别怕,别怕……”

或许是他的声音和话语安抚了那孩子,也可能只是哭累了,他的运气比那位保安小哥好许多,孩子没有再剧烈挣扎,还算乖顺地被他拖着,逐渐移出车底。

他不敢太使劲,怕伤到孩子未发育完全的骨骼,但用力太小也不行,毕竟是二十来斤,还是个有意识会行动的个体。肖文静站在旁边看着,他的衬衣后背迅速湿了大半,布料紧紧地绷在肩胛上,随着他的动作显露出肩和手臂肌肉的形状。他的头发也汗湿了,额角甚至有青筋贲起……

终于,那孩子大半个身体露出车外,杨慎思就等这一刻,迅雷不及掩耳地抄住他的小屁股,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那是个可能还不足两岁的幼儿,胖胖墩墩,头发稀少,穿着背带裤和小T,衣服和露在外面的一身嫩肉都弄得脏兮兮,脸上还拖着两管鼻涕,抽抽嗒嗒地看了杨慎思一眼,突然张开两条小胖藕似的手臂,紧搂住杨慎思的脖子,在他颈根和衣领上蹭了蹭,半管鼻涕便挂到他的发茬上,还颇有表现欲地迎风荡了荡。

杨慎思:“……”

肖文静:“……”

众保安:“……”

简直不忍直视,众保安假装没有看到,小刘咋咋呼呼地指使他们挨家挨户排查,看是谁家的孩子乱跑,肖文静拿手遮了遮眼睛,又有点担心杨慎思会翻脸,稀开指缝偷看。

他还是那张不耐烦的嫌弃脸,瞪着那孩子,那孩子看起来也健康完好,张着黑豆样的圆眼睛瞪回去。

半晌,杨慎思抬手按低那孩子的光脑门,亲了亲他。

他说:“别怕。”

后来肖文静陪杨慎思在物业办公室等了一整天,夜里九点,孩子迟钝的家人终于找来,面对杨慎思的冷脸冷言,羞得就差没有跪地谢罪。

再后来,肖文静就喜欢上了杨慎思。

她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对喜欢这种感情都是这样含含糊糊,夜半来天明去,她想,总有一些原因的吧,或许因为他长得那么好看,或许因为他外表恶劣却内心柔软,人似乎都有一种征服欲,外壳愈坚硬的水果,当你明知它的内核如此甜美多汁,便很难阻止兴致勃勃和跃跃欲试的心情。

而杨慎思呢,他似乎真的没把这一日历险当回事,同样也没把好歹同甘共苦过的肖文静当回事,隔天见到她仍然把她当一堵墙,也依旧会挡着电梯门等她先进。

这是一个矛盾的男人,他的存在似乎就是一种悖论,肖文静为他着迷,她没有倒追的经验,脸皮也薄,只能占着近水楼台,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捞月。

这本该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感谢冥冥之中不知哪位神灵的庇佑,在肖文静不知道的某个节点,命运发生了妙不可言的转折,她眼看着他越走越近……最终向她伸出手。

她握住那只手便没打算放开。

在家待了两天,亲眼目睹自家老妈由年轻时温言细语的高级知识分子变身广场舞大妈,不停哼哼月亮之上两只蝴蝶小呀么小苹果,肖文静觉得快不行了。

家里老派作风,仅有一台电脑,连WIFI都没开,她只好躲回房间用高中时的台式机上网。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隔门又传进老妈销魂的歌声,肖文静仰头呻吟,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肖旧的老耳麦插上,给杨慎思打电话。

她觉得胸口鼓涨得像是随时会裂开,心脏怦怦乱蹦,捏着手机的掌心全是汗,按错了几次键才把电话拨出去——

“我爱你。”

杨慎思为肖文静单独设置了铃声,震耳欲袭的枪炮声,哪怕他正熟睡也能一秒惊醒。

他飞快地抄起手机接通了按在耳边。

然后他听到来自耳机和手机的同一句问话。

“我爱你。”

肖文静听到那头的呼吸声骤然加重,可是她自己的呼吸也已经乱成一团,耳边嗡嗡的,也分不清是电流声或是心跳过快的血流声。

她本能地吞咽了一下,喉口又干又涩,仿佛被刀子割过。

杨慎思怔了两秒,一把扯下手机上的耳机,用力太过,接头从插口“波”一声扯出来,耳机线像鞭子那样狠狠抽上他的脸。

他也不觉得疼。

肖文静没有等到回答,可没有回答比任何时候都让她激动。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像冬天赤身LUO体站在冰天雪地里,浑身都是乌青酱紫的鸡皮疙瘩;又像夏天发了可怕的高烧,明明皮肤滚烫,却冷得牙关发紧手足战栗。

她颤抖着,口齿不清地问他。

“你听到了吗?”

“你听到了吗?”

手机里传出肖文静的声音,信号不好,音色混沌,还带着电流的沙沙声,仿佛她那边大雨未歇。

而杨慎思的大脑里清晰、完整地复制出这句话——用肖文静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

杨慎思手撑住桌子,“忽啦”一声立起,身后椅子翻倒在地。

“……我听到了。”

“……我听到了。”

这是杨慎思的回答。

然后“砰”一声,仿佛遥远天边的一声闷雷。

手机电流传送过来回答,有些微的时间差距,仿佛回音,又不真实得像她脑子里想象出的声音。

肖文静恍恍忽忽觉得自己站在湛蓝天穹底下,祠堂里,顶部的天窗开着,一束灿金的阳光笔直地投下来笼罩住她。

她在先辈的灵位前回过身,看到她的爱人,她的杨慎思,裹着一团光一步步走近。

一步、一步,为她而来。

半夜里肖文静骤然惊醒,总觉得有人在看她,翻身坐起点亮了灯。

屋里当然仅有她一个人,虽然窗户开着,窗帘飘着,可小小的房间里根本缺乏藏身之处,也不会有哪个吸血鬼或者罗密欧出没。

她不死心地下床走到窗边,老家的房子是黑瓦白墙的平房,只有她住的地方起了两层,她的二楼窗户外面对着一弯小石桥,桥下是绕房而筑的水渠。

肖文静望出去,今晚没有月亮,隐约几颗星点缀在乌漆抹黑的天幕上,但这年头哪里都逃不开光污染,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朦朦胧胧照亮了近景。

小桥上果然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