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比刚摔断时还疼,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为你减轻痛苦。”她准备了麻药,做手术时肯定不会痛,可手术之后麻药的药劲一过,那种痛,将是令人不堪忍受的。
洛生闻言挑了挑眉,轻声叹道:“那也没办法,只能忍着了。”
“我相信你,洛生。”
二人四目相交,一种对对方的信任充斥在二人眼中,他们虽然相识不久,却已经开始互相信任对方。
他们没有理由不信任对方,一个不图回报,只求救人的大夫,一个不论前程,只想照顾好亲爹的孝子。
手术就在这间简陋的暗室中进行,为了能有开阔明亮的视野,她得到了洛老爹的同意,暂时将屋顶上盖着的厚厚茅草弄去一大块,给房子开了个天窗,阳光洒入照得室内更明亮,也更适合妙音做手术的环境。
如今没有小桃做帮手,妙音只能再寻一个帮手,洛老爹肯定不行,他一来年纪大,二来有高血压,不能太过激动,若瞧见她拿刀划拉他儿子的小腿,说不定忙没帮上,他自己个儿便要晕过去。
听说了今天莫公子要给洛生接断腿,好多好管闲事的村民都来围观,妙音让洛老爷在外头维持秩序,不许他们进入室内,以免带入不干净的病菌以及影响她的手术过程。
她在外头的人群中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日对她极尽轻视的马大夫,于是立马便朝着马大夫招手,让他进来。
马大夫抱着双臂走进内室,朝着妙音冷哼道:“找老夫来何事?”
妙音赔着笑,端来一杯茶,道:“自然是有事相求,还希马大夫能帮一帮在下。”
马大夫挑眉,也不接她递来的茶水,只冷声道:“哦?你这么厉害还需要人帮忙?”
妙音也不气恼,迅速将自己将要的做的事,以及希望他对帮她做到的事说了一遍,惊得马大夫大嘴合不拢,指着洛生的腿道:“你你,你没说错吧?你说你要将那钢板放到洛生的腿骨里头去?”
“没错,唯有这样,才能帮助洛生折断的骨头重新以正确的方式长好,直到彻底恢复。”妙音点头,她不怕马大夫不帮她,只要是个大夫,都会想要参与到这样一场手术当中,这是他们在这个时代穷极一生都不可能学到的医疗手段,她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马大夫看了看妙音,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眼神坚定的洛生,终于明白过来,他的耳朵没坏,刚刚听到的,确实是真实的。
“好,我答应你,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事由你主导,我只是来帮忙的,若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可别赖上我。”马大夫打心眼里不信妙音能做到,只是心里又很好奇,她究竟要怎么做,于是决定留下来一观究竟,当然,责任的事一定要说个清楚明白,否则治死了人或治残了人,可不关他马大夫的事。
手术开始,妙音用锋利的手术刀切开洛生的肌肉,动作娴熟犹如做过千百遍,没有半分的迟疑,下刀快准狠,看得那马大夫一愣一愣。
那怕见过无数血腥场面的马大夫,在见到这样的场景时,也忍不住胃液翻涌,同时又奇怪洛生这娃儿,怎么连叫嚷一声都没有,这样切他的肉,他不痛么?还是说,他的腿其实已经废了?所以无论怎么切怎割,也不痛?
马大夫虽然只是个赤脚大夫,可治疗一般的脱臼类伤症还是很精通的,所谓一通百通,当他瞧见妙音将一块钢板置入洛生已经断裂的小腿内,以钢板的坚硬笔直固定住那根断裂的腿骨,令其不再产生二次移位,让那断骨以正确的方式重新生长连接,他知道这法子行得通,做大夫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只是,谁敢去尝试?。
钢板固定好后,妙音便开始清理伤口和缝合,她的手速很快,尤其是缝合时,拿着针线的手,就如同大姑娘在花布上绣花般优雅又迅速。
看得马大夫眼花缭乱,不一会便见她剪了线,并迅速清理好伤口,用纱布包裹住。
手术完成,妙音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洛老爹家没有合适高度的床,她只能一直弯着腰做手术。
马大夫所能做的,便只是帮妙音递各种手术需要用的工具,相比妙音自然轻松许多,见她累得够呛,赶忙端了一杯温茶过来:“莫大夫,您喝口茶润润喉咙。”
妙音挑眉,这马大夫态度转变够快的呀:“马大夫,你现在觉着洛生的腿有没有救?”
马大夫闻言立马朝着妙音竖起大拇指:“莫大夫,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了得,洛生这腿,有你在,定然会好。”说着,他忽然又一皱眉,疑惑道:“只是你将这钢板置入洛生的腿中,那这钢板一辈子都在里头?”
妙音摆手:“当然不是,待他的断骨全部长好,便再做一次手术,将这钢板取出便可。”
马大夫恍然大悟,他刚刚也有想到这一茬,没想到还真让他猜对了。
“不知莫大夫师承何人?”马大夫的态度之恭敬,让妙音想到了崔公公对待皇帝的感觉,不由有些暗爽,笑道:“我在江都的白鹿学院上学,江夫子是我的老师,不过我也喜欢自己瞎琢磨,这钢板接骨,便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马大夫立时又竖起两根大拇指:“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果然江山辈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这些前浪,早就被你们这些后浪拍死在了沙滩上。”
妙音和马大夫说笑了几句,送了他出去,转身走到洛生身边,柔声问道:“怎么样?疼不疼?”
洛生摇头,看着妙音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异样的光芒,他很好奇,眼前这个年纪与他几乎相当的少年,究竟是如何长大的,为何同年龄的他们之间,仿佛相差着千山万里,他用小刀切开他小腿上的皮肉之时,那般专注眼神,那般娴熟的手法,那时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在他的身上,仿佛有着万丈光芒,吸引人去注意他,却又看不真切他的本来面目,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你现在不疼,等下这药劲过去了,便会很疼,你忍着点,千万别去动这腿,实在受不住了,便叫我给你施针,但你要记住,这麻痹神经的针法,一天至多可以施一次,否则会对神经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所以,你只能在实在无法忍受这疼痛的时候叫我施针,明白了吗?”
洛生点头,歪着头看妙音,突然道:“你若是个女子,定然很好看。”
妙音皱眉,心道自己的身份难道被他看出来了?却听洛生又道:“你一个男子,生了这般模样,也不知多少女子要为你伤心流泪了。”
妙音有些惊讶,洛生一直沉默寡言,鲜少会说这种逗趣的话,今儿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洛生见妙音不答话,便懊恼道:“抱歉,我不该和你开这种玩笑的。”
妙音回过神,笑着在他身畔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无碍的,我并没有不高兴,只是从没见过你说这样有趣的话,一时有些惊讶罢了,你以后都要像今天这般,高兴一点,话多一点,开朗一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