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目光有些微微冷然,“小妍,是你向朕提议将十四拘留的,难道现在要反悔吗?”
我一怔,没想到我是自作孽,且偏偏成了他的借口:“我是这么说的,可我没叫你拘禁他,甚至还不允许他看望德妃,那是他的亲额娘,你没权利这么做。”
“亲额娘?”他嗤笑一声:“难道那不是朕的亲额娘吗?”
我无语苦笑,原来,他的心口上的伤痛,依然还未痊愈。德妃不愿接受太后的尊位,认为胤禛窃取了本属于十四的皇位,母子失和,看来将是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遗憾了。
我叹口气,轻声道:“忘了这一切吧,你已经是皇帝了,就放过胤祯吧。”
他身子一震,猛地扣住我手腕:“以后,不许再叫他胤祯!”
“你……”没想到,他竟如此小性。
他松开我,轻轻别过脸,闷闷道:“朕不喜欢听。”
“胤禛……”我扳过他的肩,低低叹息:“好,我不叫,但你……”
一语未成,他立刻打断:“诚亲王已上奏,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而十四,已易名允禵。”
我一愣,随即失笑:“好,就是允禵。你答应我,给他一条生路,好吗?”
他看着我半晌,忽然一叹,将我搂进怀中:“好,我答应你,只要是你的请求,我都会认真考虑。”
窝在他怀中,我浅浅微笑,只有他放下架子,真正回归平和时,他才会在我面前,称呼自己为“我”。
“皇上。”一名太监恭敬跪下,手中似乎捧着一封文书。
胤禛接过,匆匆浏览了一番,陡然面色大变,我心下不安,想要将那封文书取来研读,却被他随手抛开。
“皇上,你给我……”我正要伸手去取,他一把将我按住。
“答应我,不要太难过。”
我心中虽慌,却还是点了点头。他将那封文书小心递到我手中,我随眼一瞥,只见几个墨黑小字:三月十四日,于岷县附近突发地震,死难者,共一百七十一名。在那七十一个名字中,泽尔翰与都善氏的姓名,赫然在目。
去了,连他们也去了,这个世界,我真的只剩他了。
缘来缘去,还是逃不开宿命。
轻靠在他怀里,我轻柔地闭上双眼,感受他给予我的每一分温暖。
天气逐渐热起来,延禧宫内却是一片清凉舒爽。
“娘娘脉象紊乱,心疾渐戾,而五脏皆伤,恐怕……”为我诊病的御医说到一半,额上密汗已出。
我深吸口气,问道:“恐怕什么?”
御医匍匐于地,轻抬袖口,将额上的汗渍擦去:“娘娘体质虚弱,且疾病缠身,是以,娘娘恐怕……熬不过多长时日了。”年迈的御医紧张地跪在地上,面露忧戚。
我听他说完,却是舒了口气,这个结果,我早就已经料到,此刻被证实,也无可惊讶。沉默良久,我无奈一笑,道:“张太医,你起身吧。”
御医起身,却依然面色沉忧,我淡淡一笑,道:“这些话切忌不可让皇上知道,明白吗?”
“微臣明白。”
“好,你下去吧。”
送走御医后,我内心的焦虑,才开始在脑中盘桓不绝。他若是知道了我的病情,会怎样呢,担忧,懊恼,苦闷,还是绝望?不管是什么,我都不要他承受。歪靠在躺椅上,我手执书本,微风送凉下,我渐渐疲乏,不知不觉竟垂目睡去。恍然间,感觉有人走近,为我覆上薄毯。睁眼,年轻俊逸的脸庞在眼前顿现。
“昼儿,是你啊。”十二岁的弘昼,已经俊朗非凡,眉目间颇有胤禛的坚韧。
弘昼俯下身,将我从椅中扶起:“额娘不该睡在这里,风大伤身。”
我任由他搀扶着,走进内殿。现在的我,甚至比那六旬老妪还要虚弱,只是几步的距离,我却走了好久。
“昼儿,怎生又在偷懒,让你皇阿玛知道,又要讨罚。”我由弘昼搀扶着,缓缓在贵妃榻上躺下。
弘昼嘻嘻一笑:“额娘,孩儿的功课都做完了,所以才急着来看额娘。”
这孩子很聪明,也很有上进心,只是他的聪慧,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十二岁的幼龄,已经可以看出阿玛的心思,胤禛对于弘历,百般教导,器重异常,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
我叹息一声,柔声道:“昼儿,对于那个陀螺,你还是不甘心吗?”
他抬起头,目光熠熠生辉:“额娘,儿子总在想,为什么是同样的年龄,同样的身份,有些东西我却永远也得不到。”
昼儿,他真的是太要强了,我深深一叹,道:“昼儿,你羡慕皇阿玛吗?”
弘昼一愣,随即道:“儿子……不知道。”
“你知道坐上那个位置,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吗?有些事情,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美好,得到一部分,也必然会失去一部分,这就是人生,额娘曾对你说过,该是你的,你永远不会失去,你有的,四阿哥不一定有,昼儿,你要明白。”
他呆了半晌,忽然道:“额娘,我只想得到皇阿玛的器重,比起弘历,我可以更胜一筹!”
“昼儿!”我轻斥一声,却带起咳嗽连连。
“额娘!”弘昼一惊,连忙过来为我顺气。
待咳嗽平缓,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严肃道:“昼儿,你要相信额娘,在额娘心中,你比任何人都要优秀,所以,你注定是个幸福的人,没有纷争,没有牺牲,也没有失去,你要知道,高处不胜寒,你可能保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