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石头大了绕着走(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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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关于马哥的回忆

昨晚我独在北大校园外徘徊,遇见程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马哥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马哥明天过生日,双子座的男人很在乎这些的。”

这是我知道的。从2005年见过马哥之后,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如今触摸键盘,昨晚吃剩的西瓜皮上几只苍蝇翩翩起舞,在这样的时刻,我似乎想起了2006年的那个下午。

那年马哥从师范大学毕业,回到一中做政治老师,正好教我所在的高一七班,他上课总会讲一些不同于课本的内容,比如我记得的是他扯了一大堆亚当斯密、马克斯韦伯等如今依旧很高冷的人名儿,在西北小城,这些比城墙还陈旧的人,对于我们,却无比新鲜。

于是会很期待马哥的政治课,等着他像个已经很沉稳的老教师一样,把书夹在腰间,推开门,扫一眼教室,如果不是我看电影,我打死也不会想到,冯小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那一段精彩表演,竟然让我欢笑之余,想起马哥。他也看上去眼神空洞,眉头紧锁,先不说话,写出课程题目,再一转身,一说就是四十五分钟。

而那些课本上的无聊内容,在他的嘴里就变得很有趣,比如我记得“劳动创造价值”这个理论,他就讲了整整一节课,下面的傻孩子们也是各种反驳,比如空气有没有价值,谁有没有价值,是不是必须需要劳动才行,马克思在有生之年估计不会想到,自己的理论会被一个高中年轻老师讲给这么多学生来听,那段时间的高中生脑子里不全是考试,偶尔也关心社会,所以碰到这样一个老师,总会格外喜欢。

在那所中学,你如果没有听过一些名师的课程,或许是很大的遗憾,他们普遍身怀绝技,口才绝伦,有一天我学的困了,一看时间,快要下课,就走出教室,往校门外走,整个校园安静的只有老师们的上课声,突然广播响起,是飞儿乐团的《我们的爱》,巨大的校园里,我浑身颤抖,一瞬间我觉得前面不管是谁,我都会爱上她,结果马哥出现了。

他叫我去了办公室,问我选择文科还是理科,我说,化学那么差,再不选文科我就疯狂了。他细细地分析了我的优劣势,然后说,这个夏天你就专攻数学,一定能考个状元什么的。

我也被他撒到我身上的鸡血打懵了,就差站起来振臂高呼,我不学文科人民都不答应!

文科的政治却换成了另外一位丁文老师,也是马哥的老师,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们是师兄弟呢。

之后却少有接触,高考前因为家里出了事,考前那段最紧要的时间我是在家里的迷信活动里度过的,然后上考场,下考场,接到通知书,来北京,来到了今年终于凭借《舌尖上的泡面》走红的中青院。

再度与他联系,都是很后来的事情了,他在校内回忆我们,每个人写几段,大家都会不定期去他的校内缅怀高中时光,他似乎认识所有的学生,他又似乎记得学生的来龙去脉。

去年的昨天,我开始做小锄头,一段时间以后,他的学生张静和我聊上了,说了好多话,那时也闲,如今回想,这都是因为马哥而有的孽缘啊,然后何老师和郭爷加入,张静加入,一直想邀请马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对于珍重的人,总是开不了口,也因为这个,错过了太多。

后来张静把马哥拉了进来,我们的团队越来越多人融入,也有人离开,但马哥是这个群体里毫无争议的老大哥,也是在这之后,马哥重新定义了马哥,定了又定,以至于我很怀疑,之前那个严肃认真的马老师去了哪里,为什么如今的他卖萌无数、撒娇无数,毁灭三观。

他在小锄头上做了一期专题,名字如今都被人记着——“相濡以沫?我次奥!”。

他不能喝酒,每次在聚会前吹嘘今天不来个十几瓶就不是男人,后来两杯果啤就眼神迷离意乱情迷了。

他去年夏天来北京,带着李老师和马文今,我们去了能去的敌方,说了许多的话,我记得他和李老师都很爱吃阿牛烧仙草,还记得他们一家三口在我们十几个学生的包围中,涌入海底捞,为他们接风。

过年回去,除了我姐家,去他家的次数是最多的,经常是晚上九点多过去,李老师有一次很文艺地在一个咖啡杯里点上小蜡烛,关掉大灯,大家坐在沙发上,有那么一刻,大家都不说话了,我突然就伤心起来,这他妈才是生活啊。忙碌如我们,何时有过这样的滋味。

好多老师忘却了学生,好多学生忘却了老师,我想,马哥有太多的学生,学生有关于他太多的记忆,我写着写着,突然感到这样轻佻或许不好,我尊重他,理应在更多的时候,不辜负他的期待和要求,如今拉拉杂杂地写了这些,坐在我斜对面果壳网CEO姬十三和马哥同岁,都在为他们所认定的理念做着一些小小的努力,这才是他们这些老哥哥们给我们这些小的们最大的启示,面对现实,忠于理想。

有一回小锄头做《读者》的文章,他在自己的博客里这样写道:

“我从八十年代后期就从舅舅姨姨那里接触过这杂志,但直到95年前后才开始偶尔买来看,而且只持续了最多一年的样子。后来刚上大一时又买过几期,大一第二学期开始再没怎么买过,最近这一年因为老二要看又开始购买。在我的眼中它始终是一份不入流的杂志,虽然它的发行量很大。先是它里面的广告着实让人无力吐槽,这两年还稍稍好点,前几年都是各种低俗山寨的小广告。再就是里面的内容莫名其妙,时常前后矛盾。最讨厌的就是它所宣扬的那些所谓正能量,中学生看多了真会影响自己审视社会,反思自我的能力。很可能就连这一丁点的批判意识都没了,因为一切都是会过去的,什么都是那么的美好,这就是另一份晚上七点档的节目。看到它后面刊登的读者来信说自己连续多少年坚持阅读,我很好奇那些读者现在还能思否。很多学生都喜欢用它上面的内容来当作文素材,甚至立意和遣词造句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怪不得现在学生的作文大多千篇一律,味如嚼蜡,原来是大家都喜欢这所谓的真能量或是心灵鸡汤。我现在随着年龄的增加,对这种所谓正能量的东西愈发厌恶,这种东西就是要人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只管俯首称臣,山呼万岁就够了。”

而我们知道的,比我们大十来岁的老哥哥们,如今只对自己的孩子卖萌,对于这个世界,表情却无一例外的不给好脸,也是应该,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丈母娘的脸色,老婆的脸色,领导的脸色,谁都不能得罪的时候,只好得罪自己了。他们不接受新事物,看不起小朋友,他们正在越来越多。

幸好,我们还有马哥,幸好,他在小锄头上会继续写东西。幸好,在可见的时间长度,他变坏的可能性比他猜中这届世界杯的概率还低。

马哥,生日快乐。你今天会受到无数祝福,或许空洞或许真诚,或许大家假装忙,悄悄路过,或许还有几个想看的视频没有下载下来,或许李老师又喊你回家吃饭了,或许马文今数学考了一百分,或许这些文字你也没有看到,但这有什么关系,你已经是我们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