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还是穿那条米黄色连衣裙吧,”托夫一手托着一个银盘,上面放着四个玻璃杯,一手贴在腰板上,活像高级酒店的服务生,他十分享受这一角色,迈着高雅的步子向门外走去,“就是我在那不勒斯帮你买的那条。”他在花园里又大声补充道。
六月的天,空气安静得如同一个刚死的人,并且极有可能这人在死前仍在做剧烈运动。若不是托夫一个早上都像蜜蜂一般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我甚至都快忘了我还醒着。从一早,托夫便开始着手办置即将发生的久别重逢的聚会可能需要的一切东西——酒,酒和酒。
“亲爱的,你真美。”托夫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后,他粗壮的手臂环绕在我腰上,我看着镜子中的他蜻蜓点水般吻着我的脖子,“你真美……”他在我耳边轻声重复了一遍。
“托夫,别闹,我还在换衣服。”我试图松开他的手,却反被他擒住了双手。
“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为彼此而存在的。”托夫在我耳边继续说着,那空气微妙的颤动,在这该死的天气中像背后永远挠不到的痒一般,从我的耳根向全身泛开。
“托夫!”我想我是真的恼火了,但是镜子中的他仍旧在吻着我的脖子,如同一个鬼魂一般,我对他失去了影响。
“我想麦迪他们就快到了,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还是有时间的,亲爱的。”托夫的双手开始向下游走,就在我快要完全融化在他的爱抚之中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从窗外传来,紧跟着一个男人低沉的叫喊:“托夫·朗曼!”
“奥!”托夫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倒在我肩上,“麦迪从来都这么准时!”
“是啊,他从未……迟到过。”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内心松了口气,但是当我说从未二字时,似乎被镜子中的自己看穿了。“你先下去招呼他们,我穿好衣服马上下来。”我拍拍他的手臂。
托夫沮丧地下了楼,五分钟后花园里便传来了欢快的谈话声。我拿起那条米黄色的连衣裙,贴在身上端详着——我依然充满魅力,尽管我已经45岁。
托夫正站在游泳池边同他们聊天,麦迪看到了我便向我挥起手来,“好久不见,琳达!”我微笑着向他们走去,托夫迎上来,一手扶着我的腰,急切地想把我介绍给麦迪的朋友——站在麦迪身边的一男一女。
“这位是麦迪的女朋友……”很明显,托夫今天异常兴奋了,竟然忘了问她名字。“你好,叫我赛琳娜就可以了。”那女子朝我笑了笑。
“对,赛琳娜,我敢肯定你马上就会和琳达成为好姐妹的。”托夫欣慰地说到。
我向赛琳娜礼节性地笑了笑。“这位是伊万,麦迪的朋友,他是位作家哦,他刚才在跟我们讲他在亚马逊雨林中碰见食人族的事,你来晚了……”托夫还想说,却被伊万打断了,“不,我还没有讲到最精彩的部分。”他顿了顿,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你好,我是伊万·瑞特,很荣幸认识你。”
“哈哈,年轻有为的作家,好伊万。”托夫朝着我笑道。
“好老哥,难道我们要一整天站在这该死的太阳下?”麦迪抱怨道。
“不,你看我一兴奋,都忘了招呼你们,我们去凉亭那边吧,我可是准备了许多好货,可花了我3个小时从城里买来的。”托夫边说边领着他们向泳池边的小亭子走去。
“今天,”托夫拿着一瓶香槟站在凉亭台阶上,随着软木塞“啵”的一声在空中画了一条优美的抛物线,泛着金光的泡沫似终于获得自由般不断涌溢,托夫郑重其事地宣布到,“不醉不归!”
“好家伙,这还真开始有点派对的味道了。”麦迪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去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香槟,赛琳娜和伊万跟在后面,托夫为他们一一倒上香槟。
“你今天真是有点兴奋。”我走到托夫身边,轻声说道。
“亲爱的,我们好像少一个杯子。”托夫像没听见我的话。
“哦,不用,我去拿,”我拉住了托夫,“你在这边陪他们。”
“我去为你们取点儿冰块,没有冰块怎么行呢?”我向他们微笑了一下便转身向屋子走去。
“我来帮你。”麦迪追了上来。
“……其实你不用麻烦。”我微笑着说,同时看了一眼麦迪,直到现在我才好好看了他一眼。
“你还是那么漂亮。”麦迪望着泳池说道,我停下来盯着他,他停转身,“哦,不,我是说,你还是那么年轻……毕竟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见了,我是说,从毕业那一天起……”麦迪略显尴尬的嘀咕着。
“琳达,刚才真抱歉。”麦迪还在为刚才泳池边鲁莽的话道歉,“哦,麦迪。——能帮我在左手边的柜子里拿两个装冰块的桶吗?”我说完又弯身去取冰箱中的冰块。
“琳达,我……”
“麦迪,听着”我不耐烦地转回身想让他别再为那件事烦扰,可话音还未落,他的唇便落在了我的唇上。
一时间,连我也不知所措了。
我推开了麦迪。“我,琳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琳达”他更加恐慌了。
“麦迪,别再说了!”
厨房里除了冰块倒进桶里面的声音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我拎了一桶,拿了个杯子便向门外走去。麦迪拎另一桶跟在后面。
“我爱你!”麦迪停了下来。
我顿了一下,又继续走。
“二十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我视线模糊了,停了下来,失去了前进的所有勇气。
我颤抖着,努力克制着自己,但是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直到有一双粗壮的臂膀将我拥入怀中,我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已满是眼泪,像个迷路的孩子又找到了妈妈一般,呜咽起来。
那种痒又在我全身泛开,从我的眼耳口鼻,这一次,被满足了。
“哦,你们总算回来了,差点就错过了伊万历险记的最精彩部分。”托夫从我的桶中抓了一把冰块加进他的酒中,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享受地说到,“我们讲到哪了?”
“那被怀疑偷窃的人被族长绑了起来,但他们没有证据,所以那群野蛮人准备把他交给上帝审判,”伊万喝了一口酒,“你们猜他们想了个什么办法?”
“他们把他怎么了?”赛琳娜满是好奇的问。
“奥,伊万,别再卖关子了,这故事我都听了几十遍了。”麦迪抱怨着,喝了一口酒。
“喝你的酒,麦迪,他们可有兴趣呢!”伊万向我递了个眼神。
“我恳求你快讲吧,那群野蛮人能拿他怎样,无非是杀了他,我说的对吧,琳达。”托夫喝了口酒,向我说到。
“伊万,那个可怜人到底被怎么了?”
“他们把他绑在木桩上,竖在一个满是鳄鱼的池子中!”伊万十分激动:“如果第二天鳄鱼吃了他,便说明他有罪,是上帝判他有罪,如果还活着,便放了他。”伊万带着点自豪的口吻讲道,“野蛮人还是挺民主的不是吗?我说,在这件事情上。”
“我看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民主。”麦迪显得很不耐烦。
“看来,麦迪先生有什么观点要发表,请,麦迪先生。”伊万站了起来,向麦迪敬了个礼。
“好了,伊万,让我们把这种无结果的讨论放在一边吧,今天我们是来享受生活的。”麦迪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敬生活,”麦迪看了我一眼,“和重聚!”
“敬生活!”赛琳娜立马附和到。
“敬生活和重聚!”托夫也站起身,和麦迪碰了下酒杯。
“敬生活,”我说道,“我看你得少喝点了”我又轻声在托夫耳边补充了一句。
“哦,不,亲爱的,我们多久没见面了,我今天一定要喝醉,今天谁也别走!”托夫越来越兴奋了,一把将我勾入怀中,胡乱地吻着我,满是酒气。
“托夫,好老哥,你还记得我们的看家本领?我指,凭着这个我们曾一度是派对甜心。”麦迪不无目的地朝托夫笑了下,“既然今天这么开心,何不露一手,还是你已经不再当年?”
我的心突然漏了一拍,我知道,托夫被挑动了。
“麦迪,我们都不是年轻人了,别再玩那幼稚的东西了。”我尽量不让声音显得紧张,并努力用手勾着托夫的腰。
“哈!鬼机灵,不说我还忘了。”托夫朝麦迪看了一眼,显得非常激动,“下面,就由我俩为大家带来只有女王才能观看的皇家杂技表演。”
托松开我的手同麦迪走出了凉亭,顺手带上了他那杯酒。
“麦迪,听着,托夫的身体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我追上麦迪,尽可能轻声说,但托夫还是听见了。
麦迪转回身疑惑的看着我,又看了看托夫。
“亲爱的,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托夫喝了一口酒又补充道:“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好!今天我要做一件男人的事!”
我知道,我再怎么说也影响不了他,我不再说话。
赛琳娜和伊万十分期待,各自拿着酒杯站在凉亭前,热烈的猜测着所谓的皇家杂技表演。
不多久,麦迪和托夫便出现在了正对泳池的三楼露天阳台之上,这阳台最前端的护栏离水池只差2米。
麦迪和托夫朝着我们站的方向深深鞠了个躬,然后进了屋子。
我的心从未像这般平静,在这该死的天气中,竟一丝涟漪都没有。
麦迪冲了出来,在护栏上蹬了一下,在空中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并且尽可能的扭曲着自己的身体,最终坠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赛琳娜和伊万显然惊呆了。
“太棒了!天哪!”他们向游向岸边的麦迪大叫着。
然后是托夫冲了出来,在护栏上蹬了一下。
杯子掉在了地上,碎了。
赛琳娜在大声惊叫着,伊万和刚出水的麦迪向着那滩正逐渐蔓延开的鲜红色跑去。
我呆呆地站在那边,还是那么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麦迪向我跑来,说着什么。
我朝他礼节性地笑了笑,“我去换件衣服。”
我木讷地走着,甚至在路过那滩鲜红的时候都没有停下来看一眼。
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句话开始在我耳边回响:“一件男人做的事。”
“一件男人做的事!”
我哭了,这一个月,在这座坟墓一般的屋子里面!和这该死的天气!
“哦,托夫,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很快,马上……”
我微笑着,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