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方守卿家里,方守卿根本没回家,穷凶极恶地土匪们把方修珍捆上就走,方守丰拦着,还被他们踹了好几脚。
土匪们又一溜烟儿地跑到了马新勇家里,幸好马新勇在家,土匪们恶狠狠地问:“方守卿呢?”
方守卿其实就藏在马新勇家的厢房里,但是马新勇知道,一旦交出方守卿,就是把方守卿的命给送掉了。
马新勇也不客气地说:“方守卿又不住我家,腿长在他身上,我知道他在哪里啊?”
听了这话,土匪们一把抓过马新勇,绑在马上就回到寨子里。
方守卿一看马新勇被带走了,心里一阵着急。他知道,马新勇是个讲义气的好人,但是不能拿马新勇的命换自己的命啊。
土匪们刚刚出门,方守卿就跟在了后面,土匪快走,他也快走,土匪慢走,他也慢走,一路上跟着土匪到了寨子里,悄悄上了正房。
正房的大厅被称作“聚义厅”。这一天,聚义厅里灯火通明,中间地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方修珍,一个是王新勇,都被绑得跟粽子一样。
刘崇汉换了一条新裤子,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歪着头说:“兄弟们,方守卿前几天毙了几个政府军,俗话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但是方守卿他跑了,他跑了,可咱们跑不了,政府军也饶不了咱们啊。现在,我就把方守卿他爹跟王新勇都绑起来,明天就送到政府军那里,这就叫子债父偿!以后你们他娘的少给我惹麻烦。”
马新勇气坏了:“刘崇汉,你他娘的软蛋!整天口口声声地兄弟情义,方大哥为啥毙了那俩政府军,还不是为了给你运大烟土吗?现在政府军打来了,你就把他交出去,你他娘的还算人吗?”
刘崇汉冷笑一声:“我刘崇汉就是今世的曹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能天下人负我。来人,给我把王新勇舌头割了,弄盘口条,让刘爷我下酒。”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枪响,刘崇汉歪倒在太师椅上,一股鲜血从他的百汇穴里涌了出来。
聚义厅里的人都傻了,这时候,一道黑影从房上下来,等那黑影站定了,大家才看清,不是别人,正是方守卿。
方守卿活动了一下筋骨,让自己稳住心神,犀利的眼光将聚义厅里每个人都扫了一遍,然后用宏亮的声音高声喊道:“诸位弟兄,刘崇汉是我杀的。”
一听这话,聚义厅里立刻乱成了一片。方守卿举起枪来,对着房顶,“砰”地一声放了一枪,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方守卿环视一眼众人,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说道:“诸位兄弟,刘崇汉是我杀的,要我说,他早该死了!我方守卿为了他,点(毙)了两个国民党,可是政府军一来,他就要把我送出去!我不在,他就抓我爹跟马家兄弟顶缸!他现在这么对我,以后也会这么对大家!诸位兄弟,你说咱们当初为什么进了绺子,不就是因为想杀富济贫吗?可这刘崇汉,天天打着杀富济贫的幌子祸害咱们老百姓。没他刘崇汉的时候只有官府剥咱们的皮,有了刘崇汉这王八蛋之后多了一个剥皮的。去那些大买卖家讹点钱也就得了,他刘崇汉连那些挎着篮子卖烧饼、花生的老人和孩子都抢。老人走在街上,他抢人家的钱,人家不给,他就让弟兄们踹人家打人家,兄弟们要是不忍心打,他就拿鞭子抽兄弟们。大家伙看看,咱们这寨子里吃的喝的,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从咱们老百姓家里抢来的!咱们寨子附近的村子里,谁家有个平头正脸的闺女,谁家娶了个模样俊俏的媳妇,刘崇汉想方设法要抢来做压寨夫人。大家伙说说,刘崇汉干的是不是人事啊?”
“不错!”“这王八蛋早该死了!”兄弟们见刘崇汉已死,心中积蓄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便撸胳膊挽袖子地嚷嚷起来。
方守卿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以前我也劝过姓刘的这个王八蛋,我说咱们大伙都是穷人出身,那说书的大铜牙说的好啊,天下穷人是一家啊,咱们怎么能祸害自己家的人呢?可刘崇汉从来听不进我们的话!从今往后,大家跟我干,咱们要杀,就杀坏蛋;要抢,就抢恶霸!愿意跟着我方守卿干的弟兄,就站过来,不愿意跟我干的弟兄,就回家去,我方守卿绝不强留!”
大家伙一听,方守卿说的挺有道理,就纷纷站到了方守卿的旁边,只有几个人叹了口气,打算回家种地。方守卿大声说:“我方守卿谢谢大家的捧场,想回家的兄弟我不勉强,但是,回家可要好好地种地干活,谁要是为非作歹欺男霸女,让我方守卿知道了,我方守卿认得你是兄弟,我手里这杆枪可不认得你!”
“好!”“以后我们就跟着你干!”……方守卿走到了院子里,抬手一枪,就打断了旗杆上栓着“刘”字大旗的绳子。那张从挂上去就没有摘下来过的大旗,布料已经又糟又烂,一掉下来,就被瘦骨嶙峋的树枝挂了个稀巴烂。
方守卿带着十几个弟兄,十几条枪回到了方楼,将方楼的一个废弃的关帝庙草草修葺一下,跟兄弟们安了身。
收拾寺庙的时候,一个兄弟对马新勇说:“马大哥,咱抓几个壮丁干活不行吗?”
马新勇狠狠给了那个兄弟一记耳光:“你他娘的忘了咱们当家的说的话啦?以后不能欺负穷人!记住了吗?”
“唉,唉,记住了。”小土匪赶紧回答。
安顿好了住处,方守卿召集弟兄们到大院里,将自己的兄弟方守丰引荐给了大家,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话,大意就是不许欺压良善,不许欺负闺女媳妇。方守卿说:“咱们大伙落草为寇是为了求财,不是为了求气。谁家里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儿,早早儿跟我说,要是让我知道了你们私下里绑票打劫,我剁了你们的狗爪子!”
随后,方守卿带着兄弟们对着庙里关二爷的塑像三拜九叩。方守卿琅琅地说道:“关二爷在上,我方守卿带着众位兄弟在您老跟前起誓,既然入了伙,就是亲兄弟。如果变了心,就视同仇敌。我们绝不出卖兄弟,不走漏秘密,自觉遵守规矩,违反听任处置。”发誓之后,方守卿跟着兄弟方守丰回了趟家。方修珍因为前一天受了惊吓,夜里又受了风寒,早早就躺下了。方守卿挑门帘看见父亲睡在床上,就轻轻退了出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元,递给弟弟,说:“守丰,你明天去给咱爹抓点药,余下的买点软和的点心给爹吃。” 却听见父亲在里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方守卿身子一震,转身挑门帘再次走进里屋,喊了一声“爹!”方修珍背对着门躺在床上,并不应声。方守卿又喊了一声:“爹!”却听见父亲又一声长叹。方守卿“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的床前,说:“爹,我是实在没办法啊。爹,我知道咱方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我也不愿意捞偏门,可这世道,容不下老实人啊!爹,儿子不孝,我不想当土匪啊!可我不当别人也会当,与其让别人来祸害咱们,不如让我拉着弟兄们一起来保护乡邻。爹,我发誓,我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方修珍转过身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方守卿,然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冲方守卿挥了挥,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儿子一眼。方守卿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说,起身退出了房间。
方守卿大踏步走出了家门,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