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方守卿就跟大铜牙商量:“铜牙大哥,你还记得孙庄那个大土匪头子叫孙伍的吗?就是差点打死你的那个?”
大铜牙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这个孙伍可真是无恶不作啊,他仗着人多势大,无论是大路还是小道都设卡收税,稍微看见一点值钱的东西就抢,老百姓不给就打人。这个孙伍,靠着绑票打劫过日子,稍微有点钱的都让他弄得倾家荡产,绑票打劫也就算了,他还好色,稍微好看点的闺女媳妇都让他抢到寨子里,一待就是好几天。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一提起孙伍都怕,谁家小孩子一哭,只要说一声:孙伍来了!立刻就不敢哭了!怎么想起他来了啊,大当家的?”方守卿笑着说:“兄弟我替你把这口气出了。”
大铜牙笑着叹口气:“大当家的,我知道你人正直,看不惯这种打着绿林旗号为非作歹的活畜类,但是咱们人太少啊,要是想办他,必须想个周全的法子。”
方守卿一拍大腿说:“我留你算是留对了,什么周全的法子啊。”大铜牙说:“只能智取,不能强攻。”方守卿假装生气地说:“你又犯了说书的老毛病是吧?以前我在淮阳集上听你说书,一个刘罗锅私访,你从初一的时候就说刘罗锅出门,到了初五,刘罗锅呗你所得还没上轿呢!怎么对自己人也是这毛病啊,赶紧说,怎么智取啊?”
大铜牙说:“这孙伍的队伍好比是一口铁锅,你要是从外边撕,撕不开,你拿块大石头,往锅里狠狠一砸,立刻就能砸开一个大洞。”
方守卿说:“你是说,打进他们内部?”
大铜牙说:“是啊,我听咱们的探子说,孙伍这人好色,喜欢漂亮姑娘。只要有人给他说媒提亲,他就会好酒好肉的招待。你就说给他提亲,让他娶姨太太,再备上一份厚礼,领着几个弟兄说给孙伍提亲去……”两个人如此这般说了很久。
第二天,方守卿和几个弟兄,拎着四色礼到了孙伍地盘。
孙伍身材高大,但是因为被酒色淘空了身体,脸色蜡黄,两腮凹陷,一双蛤蟆嘴,上面是两撇老鼠胡子,一双八字眉三角眼,眼睛底下微微带点青色,一看就是长年抽大烟的主儿。
孙伍看到方守卿仪表堂堂,自己的气焰先低了几分,但是为了面子还是强撑着,他把脸色一沉,蛤蟆嘴一撇,强鼓着点不多的底气问道:“你就是新起来的杆子,人称小闯王的方守卿吧,今天有何贵干?”
方守卿一脸谦卑地拱了拱手说:“孙大当家的折杀兄弟了,在您面前我哪敢称王啊,今天我来想跟孙大当家的攀门儿亲。”
孙伍被方守卿恭维得狂妄起来,大声问:“攀亲?方大当家的,你是想当我的干儿子,还是想当我大外甥啊?”说完就哈哈大笑,他身边的土匪也跟着不怀好意地笑。
方守卿身边的两个兄弟肺都快气炸了,不由自主地向腰间摸去,方守卿对两个兄弟使了一下眼神儿,满脸堆笑地说:“孙大当家的真会跟兄弟说笑话,我今天是给您来提亲的。”
一听“提亲”两个字,孙伍乐了,对方守卿说:“提亲,谁家的姑娘啊?”
方守卿说:“不是外人,就是我妹子。”孙伍一摆手:“哎!你哪里来的妹子啊!你家不就是兄弟俩吗?”
方守卿说向前一步说:“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家是姊妹三个,我还有个小妹妹,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远房亲戚家去了。前几天刚刚回来一趟,今年才十七,出落得跟一朵花骨朵一样!十七八的大姑娘也要说婆家了,你说要是说给别人一则离家远,二则我也不放心啊,我就想,只要孙大当家的不嫌弃,我就把她给您送来,不用当掌印夫人啊,当姨太太就行啊!您想啊,我跟您乡里乡亲的,知根知底,您的人品我也信得过啊,再说,”方守卿上前一脸谄媚地拍拍孙伍的胳膊说:“我还指望着孙大当家的以后多照应呢。”
孙伍被方守卿说得心花怒发,一挥手,向里请方守卿说:“好啊,好啊,方大当家的,里边请!”
方守卿还是一脸的谦卑:“不敢,孙大当家的,您先请。”
孙伍一摆手:“您是大媒啊,您先请!”
方守卿说一把拽住孙伍的腕子,笑着说:“咱俩就别客气了,一起进去!”
孙伍跟方守卿来到了后院的客厅,两个人寒暄了几句,方守卿又把自己妹子的模样夸了个天上少有地下全无,把个孙伍乐得嘴巴差点咧到耳朵后面去。孙伍连忙大声喊道:“摆宴!”
宴席当中,方守卿的奉承话不断,把孙伍高兴得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方守卿只是微笑,偶尔才象征性地用嘴巴沾沾酒杯沿。酒喝到半截,孙伍的二当家的进来了,对孙伍说:“大当家的,我带队伍出去打粮了。”
孙伍摆摆手:“去吧,多带几个人,我跟我妹夫好好说说话。”
二当家的走了没多大一会儿,方守卿拔出手枪,一枪就毙了孙伍。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把孙伍剩下的那几个守卫干掉了。
方守卿这边刚完事,孙伍的二当家的就带着队伍回来了,一看看门的兄弟不认识,心里吃了一惊。连忙带人往屋里走,发现地上有血迹,再看两边的人都不是自己的弟兄了,诧异万分,正发愣的时候,方守卿走了出来。方守卿跟二当家的说明了事情的原委,随即坐了下来,劝二当家的:“二当家的,孙伍这些年干了些什么王八事儿你肯定比我清楚,俗话说得好: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义,子奔他乡!我劝你跟着我方守卿干,我这杆子里你照样当一份家,我决不能委屈你跟你原来的弟兄们!”二当家的一听就急眼了,转身对弟兄们说:“兄弟们,俗话说得好,那什么来着,义薄云天啊!那戏台上的桃园三结义,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现在大当家的让人给点(‘点’土匪黑话,枪毙的意思)了,咱们怎么办啊?”没想到兄弟们却纷纷说:“活该!”“这缺德老鬼,早就该死了!”……二当家的很意外,一看形不成统一战线,干脆就豁出去,拔出枪来冲着方守卿:“我跟你……”“你”字刚刚出口,就定在了那里,一股鲜血从嘴角流下。原来,方守丰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他的身后,将一把长刀捅进了他的后背。一使劲,刀尖从二当家的前胸透出来,猛地抽出刀来,死尸倒地。
方守卿赞许而又感激地看了兄弟一眼,站到台阶上,大声说到:“我是方楼新拉起的杆子方守卿。你们大当家的二当家的都让我给垫吧(‘垫吧’土匪黑话,弄死的意思,‘垫’读二声)了,剩下的兄弟们愿意跟着我的就留下,不服我方守卿的,麻利儿地撂下枪走人。”
原来孙伍杆子里的土匪一听这话,再看看不知什么时候被扔出来的孙伍和二当家的尸体,看着满地的鲜血,谁敢不服?只能一个个站得笔管条直,等着方守卿整编和训话。方守卿说了几句不许抢劫拦路,严禁欺负百姓,不准强奸妇女等几句话,就安排了几个人去清点孙伍寨子里的物资。这时,孙伍杆子里的弟兄才发现,方守卿这次出来带了兄弟方守丰之外,只带了五个人,很多土匪心里暗暗叹气,更多的土匪是在对着方守卿兄弟暗挑大拇指:瞧瞧人家,满打满算还不到十个人,就把咱们几百人的寨子给拿下了。
拔了孙伍的寨子之后,方守卿的杆子由原来的十几个人扩大到了几百人。原来的关帝庙自然住不下了,方守卿就把寨子安在了石集。孙伍寨子大,粮食、枪支弹药也多,从孙庄到石集,光运东西就运了好几天。
从此之后,淮阳以及附近的大小杆子都知道冯塘新起来一个姓方的杆首,带着几个人就拔了大土匪孙伍的寨子。
但是,世事永远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队伍大了,枪多了,事情自然也就多了。一样的粮食养百样的人,有人服服帖帖归顺方守卿,有的人就不那么安分了。
孙伍虽然是大杆首,但他是个把一个铜子看得比碾盘还大的人,对手下的弟兄也十分苛刻。他宁可花一百块现大洋从淮阳城的窑子里赎出来漂亮窑姐儿,也不乐意花几毛钱给兄弟们买刀伤药,兄弟们穷,只能自己私下里打野食(“打野食”的意思是土匪没告诉杆首,自己私下绑票或者拦路抢劫)吃,孙伍也睁一眼闭一眼。兄弟们打野食时间长了,手里一松快,不少人就形成了很多坏毛病,耍钱、喝酒、逛窑子、抽大烟。
现在,虽然孙家的土匪归顺了方守卿,但毛病还在,开始几天他们还能忍住,过了几天憋不住了,就继续干些抢劫、拦路,糟蹋良家妇女的事儿。
这天,方守卿装扮成赶大车的,驾着车出门看舅舅,正好走到一个道口,有几个老乡搭车,方守卿二话没说,就让人家上了车。路上,一个老乡说:“你们听说了吗?石集新来了一个姓方的杆首,好人啊,不抢劫、不拦道,也不糟蹋闺女媳妇。”另外一个老乡说:“新造的茅坑三日香!换汤不换药,他是不干坏事,可他手底下好几百人呢,他管得过来吗?前两天不是还有人打着他的旗号砸了一家的明火(‘砸明火’方言,上门抢劫的意思),还糟践了人家的儿媳妇吗?”几个老乡继续说着方守卿的杆子干的坏事,却没人注意,赶车的车把式的脸都青了。
从舅舅家回来,方守卿跟方守丰和大铜牙商量怎么改造孙伍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