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驻扎在淮阳的鬼子用的都是三八大盖,这种枪,弹道长,打起来也准,但就有一样不好,不善于近战。虽然枪上有刺刀,但刺刀哪里有枪子儿来得快啊?所以,剩下那几个鬼子和伪军端着刺刀穷凶极恶地冲上来时,莲花和弟兄们一边开枪,一边扯过将要到下的鬼子尸体做盾牌。一阵杂乱的枪声过后,鬼子和伪军们都被撂倒了。莲花擦擦溅到身上的血,一边笑着一边捡着鬼子们的刺刀和长枪。捡着捡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赶紧扔下那几杆枪跑到李松斋身边,一看,李松斋身上压着六七个鬼子,只露出一个长衫的角,莲花叫声:“不好。”连忙将鬼子的尸体掀开,一边掀一边想:“我怎么把李校长给忘了啊,这下可好,李校长没让日本人害死,倒可能被这些王八蛋给压死!”
幸好,李松斋站了起来,莲花搀扶着他,说:“李校长,您没事吧?”李松斋直喘粗气,摆摆手示意没事。莲花真诚而愧疚地说:“李校长,都是我不好,把鬼子打死了才想起您被压在下下面。”李松斋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莲花说:“莲花啊,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救我,我恐怕早被日本鬼子打死了。”
莲花喊来兄弟们说:“你们背上李校长赶紧回寨子;你们几个放哨;你们三个跟我把地面收拾干净。”说完,莲花就带着兄弟们把鬼子们带的长枪、手雷以及其他武器统统收进了担子,连鬼子兜里的现大洋、香烟、打火机以及手上的金戒指,脖子里的首饰都没放过。莲花一边收拾值钱的东西一边说:“这些王八蛋的东西,以后都会变成一颗颗的子弹,打在他们身上!”
最后,他们把鬼子们的尸体统统扔进路边的沟里,正准备走,突然看见不远的地方,一个穿和服的日本女人紧紧搂着一个小孩子坐在地上。莲花走过去,问那个日本女人:“这里有你认识的人没有?”女人连忙摇头,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在说没有。
莲花对那个女人说:“你赶紧走吧。”那个女人还是摇头,莲花看见这女人只是摇头不说话,就拽起她,抱起孩子,又在附的村子里找了一辆大车,她带着孩子坐上去,自己赶着车,回了方家寨子。
再说那几个兄弟背着李松斋回到方家寨子,发现方守卿正在那里火冒三丈,原来他还以为莲花是带着几十个弟兄和周明另外拉杆子走了。方守卿本来打算追上莲花暴揍她一顿,幸好孙道长和吴桐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才使他相信莲花不会离开自己。当方守卿看见浑身是伤的李校长时,立刻把莲花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方守卿亲自把李校长搀进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大声喊着:“孙道长,您懂医道,赶紧来给李校长看看。”
李松斋本来就受了日本鬼子的折磨,又受了一路颠簸,身上很多伤口都崩开了,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把灰色长衫染成了血红色。
虽然伤得严重,李松斋还在安慰方守卿:“方师长,”刚说了一句话,李松斋就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但是他咬着牙,用已经变了声调的沙哑的嗓音说:“我没事的,你别这么着急。”方守卿没说话,一把拽过孙道长说:“孙道长,我知道你懂医道,当初我在道观里练功的时候师兄弟们和周围街坊邻居的病都是您给治好的,您赶紧给李校长看看。”孙道长抬手示意方守卿别那么紧张,自己用两个指头搭在李校长的脉门上号了一会儿脉,说:“李校长内伤外伤都有,但都不至于伤及性命,守卿啊,你放心吧,我有办法给他治好。”说完,他又对李校长说:“李校长,你的气血紊乱,元气大伤,最近不能再颠簸了,你就在寨子里住几天吧。”方守卿说:“是啊是啊,我这边办学校的事情也少不了您啊。”李松斋没有说话,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孙道长要来纸笔,开了两张方子交给方守卿:“两张方子的药各抓三副,一味外敷,一味内服,赶紧去办。”方守卿抓起方子就出了屋门。
刚出门就见莲花搀扶着一个日本女人进来,那日本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女人一脸胆怯的模样,不敢正眼看人,见人就深深鞠躬。方守卿不明白莲花为什么会带个日本婆娘回来,也顾不上多问。方守卿对莲花说:“李校长在屋里呢,你赶紧去看看。”说完,跑出院子,喊人去抓药。
莲花进了屋,见李校长全身血淋淋的,连忙跑过去,正要说话,李松斋先开了口:“莲花姑娘,我拜托你一件事,赶紧去淮阳师范,让任殿俊疏散那些老师和学生们,打死也不能让孩子们当亡国奴,学日本话啊!”莲花说:“您别着急,我这就去。”说完又对孙道长说:“孙道长,您不是外人,我也就不客气了,李校长就拜托您了。”孙道长点点头说:“闺女,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放心,这儿有我呢。”
莲花冲孙道长拱拱手,就跑出了屋子,推上院子里的自行车出了寨子大门。因为走得匆忙,莲花并没注意到那个日本女人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方守卿把抓药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本想问问莲花那个日本婆子是怎么回事,正好见莲花头也不回骑自行车出了寨子。这时,马新勇过来找他,他就把日本婆子的事情给搁下了。
马新勇跟方守卿汇报一个兄弟私下绑票的事情,忽听后院乱了起来,有兄弟的调笑声,还有女人的喊叫声,以及孩子们的哭闹声。
马新勇叫了声:“不好。”和方守卿一同来到后院。只见一个衣冠不整的日本女人瑟瑟发抖地搂着一个孩子坐在地上。那些兄弟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日本女人身上,根本没有发现马新勇和方守卿的到来,仍调戏那个日本女人,有一个还要撕日本女人的衣服。
那个兄弟的手刚刚碰到日本女人的衣领,就听方守卿炸雷一样的吼声:“他娘的,干什么呢!”那个兄弟愣了一下,回头说:“方师长,不知道谁从外面弄回一个日本娘们来,兄弟们打算……”他还没说完,就被马新勇拽了起来,马新勇严厉地说:“站直了说!”方守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威严地问:“打算什么?”“女的,让我们兄弟们一人干一遍,孩子,喂狗!就跟日本人对待咱们中国的女人和孩子一样!”那个兄弟理直气壮地说。
“啪!”那个兄弟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方守卿说:“我说你是喝狼奶长大的啊!你要是干了坏事,我抓不着你就拿你的老婆孩子顶缸,你乐意吗?”那个兄弟没说话,只是捂着脸,摇了摇头。
突然另外一个兄弟喊了起来:“不能饶了这个日本婆子!”这个声音仿佛是一滴扔在滚油锅的冷水,随着这个声音的想起,其他的兄弟也纷纷喊了起来:“不能放了这个日本婆子!”“把这小日本崽子宰了喂狗!”……方守卿被兄弟们嚷嚷的心乱,一把夺过马新勇手里的枪,“砰,砰”朝天开了两枪,兄弟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方守卿大声吼道:“没规矩了是吧?我问你们,你们还记得赵老五的事情吗?谁还愿意当太监?站出来,老子成全你!”看见兄弟们都不吱声了,方守卿对马新勇说:“你去,把那刘嫂子叫来,让她来看着这日本婆子!”然后又对弟兄们说:“还愣着干啥啊?全都给我散了!”马新勇答应一声去了。
方守卿回到前院,见了孙道长,孙道长正在屋檐下给李校长熬药,方守卿轻声对孙道长说:“孙道长,这李校长的伤势到底怎么样啊?”孙道长说:“说实话伤势够重的,但是你放心,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一个读书人,能抗住这些折腾,不容易啊。”
说话之间,孙道长已经把外敷的中药熬好了,孙道长对方守卿说:“方师长,你这寨子里有石膏吗?”
方守卿说:“有,要生石膏还是熟石膏?”孙道长说:“生石膏”,方守卿好奇地问:“要生石膏做啥?”孙道长回答“把生石膏加水,等生石膏沉淀了,上面会结成一层薄膜,把薄膜挑掉,把上层那层透明的水倒出来,用那层水把李校长身上的血迹擦干。再把下面的石膏浆跟那熬好的药汤混在一起,敷在李校长的伤口上。”
方守卿点点头,就去办了。
回过头来再说莲花。莲花赶到学校的时候,周明和任殿俊正在焚烧学生和教员的花名册以及抗日传单之类的东西。莲花连忙跑上前去,把李校长的话告诉了周明和任殿俊,周明对莲花说:“莲花姐,你赶紧回去吧,让李校长安心养病,学校现在已经停课,教员和学生都已经疏散了,过两天我还要去找方师长商量点事情。”
莲花说:“那还改天干嘛?就今天,现在就跟姐姐走!”说完拽着周明就要走,周明说:“姐,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办完,等我办完事就去,你先回去吧。”
莲花见劝不动周明,就叹口气,帮着周明烧完了抗日传单,跟莲花挥手道别,推着自行车出了学校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