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海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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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猎人”号终于抵达了澳大利亚海域。大家都格外高兴:港口,灯红酒绿的港口,对于在海上漂流已久的人,充满着多么大的诱惑啊!

只有埃里与众不同,他没有快要进港时的兴奋心情,却本能地对这伙中国人感到仇恨,一看到恩家敏他们高兴,它就极不舒服。尤其是那个赵起浪,竟敢给他一榔头!他一直怀恨在心,并由此波及到船上所有的中国人。每当巴雷蒂尼和罗奥曼他们找这群东方“蓝蚂蚁”岔子的时候,他都坐山观虎斗,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可现在全船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枯燥,一点刺激都没有。尤其令他不能容忍的是,这伙中国人越来越不得了了,他们没上来之前,“猎人”号上第四把交椅是属于他的,可现在,船长和老轨有点事就和一个加油恩去商量,而丹尼斯和巴雷蒂尼却保持缄默,罗奥曼这个混蛋连保护费都不敢收了,那群黑鬼现在把几个黄皮肤捧得像神仙一样,他堂堂的二轨倒显得无足轻重了!难道“猎人”成了这群黄皮肤的天下?!不行,我要杀鸡儆猴,出处这口怨气!同时,也让******老轨科斯特明白,我埃里不会连一个加油也不如!就先从赵起浪着手,他恩加敏和欧阳杰不是喜欢那个可恶的家伙吗?那我就来个敲山震虎,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上午,埃里让赵起浪和江涛拆装一些备用喷油器,全部换新的。可赵起浪和江涛在埃里的监视下,换了左一个右一个。可一试,压力根本上不来,或者有的压力上来了,雾化又不行,一直搞到快要下班了,也没有搞出一个合格的来。埃里看着满头大汗的赵起浪、江涛,心里得意得要命。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模样,埃里骂道:“真******蠢驴!明天就到港了,主机六个油头全部要换备用的,照你们这么搞要搞到哪天?!”

“江涛,他骂什么?”赵起浪听不懂。

“我也不大懂,但我听有个‘donkey’,意思是‘驴’,可能是骂我们‘蠢驴’吧!”江涛压低声音说。

“你他娘的才蠢驴呢!”赵起浪嘟哝着骂了一句。

埃里竖着耳朵也听不懂,他又粗暴的骂了一句:“滚开。混蛋!”边骂边卷起袖子亲自动起手来。功夫不长,他果然熟练地装好一个喷油器,装完后,他手一挥,示意赵起浪和江涛把喷油器吊到试验台上试验。说也奇怪,赵起浪他们一试,压力正好达到规定值,而且雾化质量也相当不错。他俩不禁面面相觑。

这下,埃里有了说话的本钱,他用沾满油污的手指头点着赵起浪和江涛的鼻头尖,说:“你们,给我听清楚,你们是一对十足的蠢猪!******!再搞不好,我炒你们鱿鱼!”

“二轨,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赵起浪气得双眼直翻,把拳头捏得紧紧的。

“妈的,你做的是什么工?!做不好还嘴硬!”埃里冷不防就是一拳,打在赵起浪的嘴巴上。赵起浪没站稳,一下子摔倒在地。血从他的嘴角淌了出来。老赵瞪圆双眼,爬起来就要和埃里拼命,被江涛死死抱住:“赵师傅,忍一忍!他现在占到理,你和他搞一定会吃亏的!还是从长计议!”

江涛这么一说,赵起浪觉得有道理,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怪我们技不如人吧!”他闷闷地擦去嘴角的血。看着满脸得意的埃里扬长而去,他忍不住“呸”地吐了一口。

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埃里吃中饭时添油加醋地对老轨和船长说:“这群中国人,除了会搞搞清洁,什么也做不好!那个NO.1(指赵起浪),在船上做了几十年,连个油头都装不好,还朝我吹胡子瞪眼睛,结果我气不过,揍了他一耳光!”

“算了,埃里,他们出来不容易,工资也少得可怜!”船长宽容地说。

“是啊,以后他们不懂的,你多指点指点!”老轨也说。

“哪里,他们是教不会的。事先,我给他们做过示范!”埃里撒谎说。

“是吗?可能东方人的智力—比较迟钝些!”老轨信以为真。

“哪里能都像意大利人呢!”巴雷蒂尼也附和着说,显得很是开心。晚餐时,罗奥曼和几个死党高兴得像过节似的,在二台冲赵起浪和江涛一个劲地扮鬼脸,把啤酒喷得到处都是。

赵起浪低着头,一个人喝着闷酒。

夜已经很深了。

赵起浪睡不着,一个人到上甲板的一处平台上默默地坐着。坐了一会,忽然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近。

“谁?”

“是不是老赵?”来人问。

“原来是阿杰,刚下班吧?”

“是啊,下了班,经过你门口见你门敞着,人却不在。”欧阳杰也坐下来,“还为上午的事生闷气呀!”

“也没啥,我只是想,出来挣点钞票也真不容易,几十岁了还得看人家脸色,挨人打骂!”赵起浪叹了口气,“其实,上午装的油头我从未见过,也没有图纸参照—埃里应该给我们示范的!不过也没什么花头,他装的时候我看明白了—我们把阀芯里的弹簧给装反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该动手打人呀!”欧阳杰愤愤不平,“我听说了也很气不过的!”

“算了,阿杰,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忍忍算了!再说,哪里都一样,连我们自己的同胞也一样!”赵起浪想抽烟,但风有些大,便又把抽出的烟装回口袋,“我在上一条船上,遇到过一个老轨,姓张,辽宁大连人,他人长得像狗熊,可心眼小得他娘像针尖!根本没有一点东北人豪爽的因子。他比埃里好不到哪里去,谁一句话不顺着他,到港之后就叫你滚蛋!平时,就想着法子整你!”

“这种人怎么就做了老轨?”

“谁知道,想了很长时间我都没想通。据说,他老婆和船员部的经理有一腿!”

“他做一年半老轨,换了八个二轨,七个四轨,九个机头!我就是其中一个机头,做了两个多月,时间还算长的,有的上船不到一个月就下来了!我看他开始找我毛疵,干脆和他大干一场,拔脚走路了!”

“这种人一定不多!”

“那当然了!孬种和汉奸总归是少数,否则汉奸太多中国抗日战争能胜利吗!”

欧阳杰轻轻笑起来。

忽然,驾驶台上耀眼的灯光一闪,一阵隐隐约约的轰鸣声传来。

“老赵,好像是飞机声?”

“是也不奇怪,靠近澳大利亚还能没有飞机。”

“哪里,你看!”欧阳杰压低声音,用手指着下面的主甲板。只见夜色中,几个影影绰绰的黑影抬着什么往船头去。

这时,一架小型的直升机出现在“猎人”号上空,飞机盘旋了一下,看到甲板上一盏绿灯连续地闪烁着,便一振翅,蜻蜓似地滑下来,慢慢地停到闪烁着绿灯的第二仓仓盖上。

驾驶台上,巴雷蒂尼看着莫名其妙的二副贝塞罗,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公司老板的安排,他带了点礼物要丹尼斯先生交给澳大利亚的一位老朋友!”

“为什么不等到港后呢?”贝塞罗还是不理解。

这个——你知道,这是他朋友急需用的东西,所以……你不必多问!最好不要过问老板的安排!”巴雷蒂尼支支吾吾地说。

救生艇登艇平台上,赵起浪和欧阳杰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瞅着船头。天空悬着一轮弯弯的月,月色很暗,但基本上能够分辨出人影的一举一动,只见从直升机上下来二个人,看身材都很魁梧,后面的人右臂上似乎还挎着枪,枪口对着天空。船上有五个人迎了上去,其中四个人分别抬着两只大箱子似的东西。一切都在夜幕下悄悄地进行。很快,箱子搬上了直升机,双方又嘀咕了一阵子,来客便钻入直升机。一阵轻微的轰鸣过后,直升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赵起浪和欧阳杰把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在搞什么鬼!”赵起浪莫名其妙地压低声音问欧阳杰。

“糟了,他们一定是在搞毒品!”欧阳杰马上想起恩家敏曾向他讲到过的话。

“妈的,果然被恩家敏猜中了!”

“毒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赵起浪一激灵。

“别出声,我们听听那几个人是谁!”欧阳杰边说边拉起老赵,蹑手蹑脚地摸到一个拐角处,那儿正好可以居高临下看到主甲板走廊进口处,进口处有一盏灯,灯光射出来,可以看清进走廊的人。

船头五人回来,已经能够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了。

赵起浪忽然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不出所料,为首拎着一只皮箱的是阴险的丹尼斯,紧跟后面的是罗奥曼、卡罗和凶蛮的菲律宾水手费奎亚、阿拉汤!

忽然,张大嘴巴的赵起浪忍不住猛地打了个喷嚏……

“谁?!”

走在前面的丹尼斯猛地刹住脚步,仰起阴沉的脸,充满杀气沉沉问了一声。

“糟了!”欧阳杰稍稍一愣,继而一猫腰,拉起发呆的赵起浪迅速逃进三楼的走廊通道。等卡罗和两个菲律宾水手冲上来时,他们早已钻进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了!

悉尼港外锚地,“猎人”号似乎疲倦了,静静地泊着,任温情脉脉的海水轻轻抚摸着自己沧桑的身躯。

但船上却不平静了。

刚抛好锚,日本驻澳大利亚领事馆早已收到消息,在澳国官员的陪同下,和海关人员一起乘快艇来到了“猎人”号。

那批日本落难者全部康复如初,当他们得知日本领事馆来接他们时,都激动得泪流满面。

日本领事先安慰了一番被搭救的落难者,然后一一向所有“猎人”号成员深深地鞠躬,并送上一个鼓鼓的信封,毕恭毕敬地呈给船长,那里装着五千美金,作为对“猎人”救助他们日本同胞的感激与报答。

老船长很有风度地谢绝了。他对日本领事说:“这是一种职业道德。换了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艘船,也都会这么做的。这并不需要报酬。”

“虽然如此,船长先生,这代表我们的一点心意,也代表我们对您以及您全船的先生可贵品质的敬仰!”日本领事馆为首的官员仍坚持着。

老船长点了点,说:“其实,真正应该感谢的是四轨欧阳杰先生和加油恩先生……”老船长边说边指了指站在一边的欧阳杰和恩家敏,是他们发现并不顾一切地救了他们,我们只不过做了些微不足道的支持……”

这时,那帮被搭救的日本人对他们的领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之后,那领事和他的同胞们走到恩家敏和欧阳杰面前,对他们俩深深地鞠了一躬,并用英语说:“听了被搭救同胞的介绍,我深深地为先生的大恩大德而感动,日本人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恩情的!这点心意不成敬意,请两位先生一定收下!”领事吧那个鼓鼓的大信封恭敬地双手送到恩家敏和欧阳杰面前。

“这……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再说,这也是大家共同努力,怎么能归功于我们俩!”恩家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呀!这是大家的功劳!我们这么做也不是图回报的!”欧阳杰也说。

“恩师傅!”

忽然,那十三个被救的日本人,动情地叫了一声,在恩家敏和欧阳杰面前跪成一片!

“哎哎,你们这是做啥?快快起来,全部起来!”恩家敏先是一愣,继而心头一热,忙动手拉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人。

“恩师傅,这十几天,你们就像父母一般,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无法回报。我们领事的这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那个中年人直跪不起,眼里闪着泪花。

“是呀,恩师傅,您不收下我们绝不起来!”其余的人也泪流满面。

“这……这怎么办?”恩家敏这下没招了,转头看欧阳杰。欧阳杰也没有办法,他和甲板上所有的人一样,深深的被这场面感动了!

“先生,你就收下吧!”日本领事再次诚恳地把信封捧给恩家敏。

“好!”恩家敏没有办法,“你们快起来!我收下来,我算是代表“猎人”上所有兄弟收下的……”

“OK!OK!”澳国政府官员和海关官员直竖大拇指。

十三个落难的日本人终于在日本国领事的带领下,登上了快艇。在快艇上,他们拼命地挥着手,直到“猎人”号消失在他们泪光闪闪的模糊视线里。

到了下午,事情又起了戏剧性的变化:澳大利亚海关和澳国缉毒组织联手对“猎人”号这艘上午还受海关人员称赞不已的船进行突击检查!

驾驶台上,戴着墨镜的丹尼斯和穿着一身雪白制服的大副巴雷蒂尼正神气十足地在交谈,罗奥曼慌慌张张地跑上来报告。

“丹尼斯先生,大副,下面来了一艘快艇,上面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刑警要登船检查……”

“果然不出所料!”丹尼斯不但没有感到意外,而且好像正中他下怀,“不过,美国警察、澳国警察、全世界的警察,全是笨蛋,哈哈哈哈,让他们来吧!”

“丹尼斯先生,可……那个恩,听说原来也是警察!”巴雷蒂尼小心翼翼地提醒说,“他看起来不像个笨蛋!”

“什么意思?”丹尼斯驴脸一拉,显得不高兴。

“前天晚上的那个人影……我怀疑就是他。”

“十有八九是他!”罗奥曼也插上一句。

“难道他在暗中想坏我们的事?!”丹尼斯自言自语,“这个加油恩!”

“我看,干脆——”罗奥曼压低声音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丹尼斯和巴雷蒂尼听了之后,脸上露出了狞笑。

“就这么干,让卡罗去做。你到甲板上去,尽量拖延时间,等卡罗干好了,再放悬梯让警察上来!”

“是!”罗奥曼答应一声,转身下了驾驶台,找到卡罗,吩咐他如何如何去做。卡罗听完,高兴得像吃了蜜似的,立刻照罗奥曼的吩咐去准备。

很快,卡罗拿了一包东西到于震海房间。于震海正在睡觉,见卡罗门也不敲就推门就来,有些莫名其妙,忙从床上爬起来。

“AB于,你马上把这包东西放到恩家敏的枕头下,记住:要人不知鬼不觉,谁也不能让发现!”卡罗边说边把东西塞给于震海。

于震海更加莫名其妙,他打开包一看,里面有几袋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还有针管、锡箔纸、一个小匙和几根小竹片。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是什么玩意儿,吓得一哆嗦,忙塞给卡罗,战战兢兢地说:“不,这种事我不干,尤其是恩师傅,我更不能坑害他!”

卡罗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和你非亲非故,你怕什么!这是丹尼斯先生亲自吩咐的,你敢不干?!”

于震海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我、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老实告诉你,你不听丹尼斯的,他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别忘了,半个月前你在船头杀了人,还有,上次你亲手接了他一千美金……”卡罗咬牙切齿地说着,又把那包东西塞到他手里,“丹尼斯说了,事成之后,还有一千块奖赏!”

于震海瘫软下来,头脑里乱哄哄的,他后悔莫及:真不该接他们的钱,更不该参与杀那批海盗。现在晚了,越陷越深,干吧,实在对不起恩家敏,哪一次不是亏了他,现在再去害他,那不是连人的最后一点良知也泯灭了吗?可如果不干,丹尼斯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说不定死得更快更惨更人不知鬼不觉……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我也是被逼的……恩师傅,你莫要怪我了!

想到这,他装作如无其事地转了一圈,发现恩家敏正在餐厅和大家玩扑克游戏。那是一种被他们称为“梭哈”的赌博方式,每人依次发五张牌,其中第二张作底牌,作为最后摊牌,以决胜负。而除底牌之外,每发一张牌,由较大一方发言下赌注,对方则可以根据自己手中的牌势来决定跟与不跟。这种赌法很刺激,所以每当大家玩起来都很投入。正因为此,大家都没有发现于震海,于震海做贼心虚,赶忙退了出来,忐忑不安地向恩家敏房间走去。

可他这细微的反常神态却被面对餐厅门口的刘长命无意一瞥看到了。细心的刘长命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忙不声不响地离开吵吵嚷嚷的大伙,悄悄地跟了出来。于震海走到恩家敏门口,前后看了看走廊没人,迅速拉开门。因为不靠码头,大家都习惯不锁门,尤其是恩家敏,有时靠了码头门都不锁,所以于震海一拉就拉开了,轻而易举地闪了进去,迅速从怀里掏出那包东西慌慌张张地往恩家敏枕头下一塞,没有勇气再看一眼,匆匆忙忙几乎是小跑着溜出了房间……走廊拐角处的刘长命,看到这一切更是不解:小于鬼鬼祟祟地跑到老恩房间干什么?他顾不得多想,看看前后没人,迅速闪到恩家敏的房间,准备看个究竟。

在恩家敏的房间里,他东瞧西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离开,忽然眼角扫到枕头下一包东西,那包几乎还有一半露在外面。他掀起枕头一看,是个塑料包,打开一看,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这不是******吗?于震海这小子想干什么?这东西万一被查到,那还了得……

他顾不上多想,把那包东西揣到口袋里,快步走出恩家敏的房间。刚到走廊,便听到下面乱哄哄地嚷:“警察强行登船检查!出事了!”他一听,心里“扑扑”地狂跳,稍稍一愣,便毅然从一处应急通道爬下机仓。机仓里只有江涛一个人在值班,他见刘长命从应急通道爬到集中控制室,吓了一跳。

“老刘,你干什么?”

“别问了,你赶快想法把这包东西藏好!”刘长命焦急地说,“要藏在安全保险的地方!”

江涛看刘长命神色凝重,知道非同小可,想了想说:“藏到焚烧炉的炉灰里,绝对安全!”

“那你动作快点!”刘长命催促说。

甲板上,罗奥曼和值班水手费奎亚、拉菲尔磨磨蹭蹭地搞了半天也没把悬梯放下去。罗奥曼冲艇上全副武装的警察喊:“你们稍等一下,我们放艇的空气马达出了点故障!”

“要多长时间?”艇上有人大声问。

“十分钟吧!”罗奥曼估计十分钟卡罗一定能办妥。

“Bossun,这梯子没问题呀?”拉菲尔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等十分钟呢?”“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罗奥曼瞪了拉菲尔一眼,口气生硬,气焰嚣张,完全没了在丹尼斯和巴雷蒂尼面前点头哈腰的那种神态,他也明白,在水手们面前,他可算是老大,他说一不二,何况拉菲尔是个一向不讨好自己的菲律宾水手。拉菲尔讨个没趣,只好悻悻地说:“Yes,sir!”(是!)

看看过了十分钟,罗奥曼和费奎亚还在装模作样地乱搞,快艇上的警察更加怀疑船上的人在捣鬼。在催罗奥曼的同时,有两个警察取出一件状如弓箭的东西,瞄准舷上栏杆,只听“嗖”的一声,射出一根索,索的一端牢牢地抓在栏杆上,一个警察不由分说背着一支短枪顺着那根索“噌噌”地强行登船。

这一来,把罗奥曼和费奎亚吓了一跳,再也不敢耍滑头了,忙冲下面快艇叫道:“好了,修好了!”边说边示意拉菲尔打开空气阀,拉动手柄,悬梯“吱嘎嘎——”放了下去。

还没等梯子完全放好,警察们便鱼贯窜了上来,迅速分几组控制了“猎人”号各个重要位置。

为首的官员被水手领到船长的房间,向船长出示了搜查证,希望获得配合。船长毕萨?维奇耸耸肩,模棱两可地说:“真是莫名其妙!”

搜查开始了,一组奔驾驶台,一组直奔机仓,另一组由卡罗带着逐个房间仔细地进行检查。

驾驶台上,丹尼斯和巴雷蒂尼半躺在椅子上,双脚高高地翘起,巴雷蒂尼傲慢地对前来搜查的警察微微地点点头,丹尼斯则双手抱在胸前连脸也没转,一副墨镜几乎盖住了他半张脸。

大家听完船长的广播,都呆在各自的房间,以待检查。

老木匠一听说涉嫌贩毒检查,吓得抖了半天,心想:万一出麻烦,自己曾替他们窝藏过毒品,也算是半个同谋,罪也不轻,弄不好要蹲洋监的!一想到这,他心里便惴惴不安,继而全身发抖!

于震海则惶惶如惊弓之鸟,他觉得每一分钟都慢得几乎让他窒息,他暗暗地祈祷:但愿一切太平,不出任何事!

搜查非常仔细。各人房间每个角落,甚至马桶都要检查一遍。当查到恩家敏房间时,卡罗非常开心,他想:加油恩,我看你神气,这下你死定了,那几包******,根据澳国的法律,起码也会让你蹲几年监狱!

可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警察在每个角落里……写字台、衣橱、沙发、床上、洗手间,甚至沙发缝里都搜查遍了,也是一无所获事,他甚至帮着搜索起来,有意无意地在枕头下看了几次,还是一无所获,直到两个警察说了声“Passed”(通过),他才彻底地失望,心底不禁发起狠来,咬牙切齿在心里骂起于震海来:“你******AB于,竟敢耍我,弄得我无法向丹尼斯交待,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折腾了几个钟头,警察们一无所获,虽然他们仍疑团重重,但也不得不向船方道歉,匆匆收兵。

警察一撤,大家马上开饭……早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大家都觉得饥肠辘辘了!

“******,警察为什么老是对‘猎人’感兴趣!”乔不满地骂道。

“是啊,简直是多此一举,把我们赌兴都扫了!”满头卷发的杰克逊也嘟哝着。

“怕什么,咱中国有句俗话叫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赵起浪拍拍乔的肩膀。

“怎么不怕!这些鸟警察,一个个盯着我们,好像盯着贼一样!”乔说。

“你老赵没做亏心事,能代表别人也没做亏心事吗?”刘长命边说边瞅了瞅低着头一言不发只顾吃饭,连菜也不夹一口的于震海。

“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饱肚子再说吧!”恩家敏还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这不禁让心里发虚的于震海感到不解:自己明明把那玩意儿放到他枕头下了!不过,没出事也好,否则自己不更是越陷越深吗?

吃完饭,恩家敏准备回房间,刚走出餐厅,刘长命追上来,拍拍他的肩,轻声说:“老恩,你今天差点让人害了!”

“怎么回事?”恩家敏莫名其妙。

“你别问,跟我来!”

刘长命边说边往机仓走,弄得恩家敏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紧随其后来到机仓。刘长命打开焚烧炉炉门,从炉灰里扒拉出那包他和江涛一起放进去的东西,递给恩家敏,又把事情前后经过和盘向他捧了出来。

恩家敏听刘长命一讲,差点气得昏过去,心里一股无名怒火直窜脑门,双拳捏得“喀叭喀叭”地响!过了半天,他才稍稍平静下来,感激地对刘长命说:“老刘,我欠你一份情!”

“老恩,你说这叫什么话,我哪一次不亏你,就是平时也是因为有你罩着,才过点太平日子!否则,我们哪能在“猎人”上呆下去!”刘长命诚恳地说。

“唉!”恩家敏深深地叹了口气,痛心地说:“我从未把于震海当做外人,可他……唉,偏偏要害我,我哪里对不起他?”

“这种人太没良心,走,现在就去找他,给他点颜色瞧瞧!”

“等一下,老刘!”恩家敏摆摆手,“一定是有人指使他干的!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丹尼斯一伙干的!”

“可他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话害自己的同胞呢?”

“一娘生九等,等等不一嘛!有人爱钱,有人怕死,有人天生爱嫉妒别人!一旦有利可图,或面对别人的淫威,哪里还顾上什么同胞不同胞,连亲兄弟到那时候都不认了!”恩家敏边说边把东西揣起来,掏出烟点燃,狠命地抽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算了?”刘长命问。

“算了?太便宜了他!如果明天还不靠码头,中午休息时就把同来的兄弟叫到一起,把这事跟大家说说,由大家来讨个公道吧!”

“对,就这么办,看这小子到时候怎么向我们交待!”

丹尼斯却等不及了,他一面在房间里摆起了庆功宴,以庆贺澳大利亚警方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并决定在庆功宴上论功行赏。借此时候,再把于震海好好教训一顿!

各种点心、水果摆了一桌子,啤酒、饮料,Whisky,XO应有尽有,巴雷蒂尼、罗奥曼、费奎亚、阿拉汤;埃里都被邀请而至,老木匠罗清水也接到通知,让他到丹尼斯房间喝酒,他乍一听,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头脑发晕:我老木匠何许人也?竟承蒙丹尼斯先生的邀请,而且是到他房间去!要知道,我一个老木匠能到officer房间去坐一坐已经非常荣幸了,何况是喝酒!而且卡罗比划说了半天,他虽没听明白,但估摸着总归是有好处的,弄不好又能得到一些奖赏!钱,在人家丹尼斯手里,还不是像我们用的手纸一样简单!老木匠越想越得意,越想越激动!为此,他难得地精心梳洗打扮一番,一张大麻脸也难得地刮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早早地来到五楼。

一到五楼,罗清水在走廊拐角处徘徊了一会,又犯犹豫了:卡罗这家伙也没说清是几点,要是自己来得太早,冒冒失失地敲门,惹丹尼斯生气不说,就是不生气,自己的英语水平也不能和人家交流,那么一个人干巴巴地坐着,不是太尴尬了吗!想到这,他脑子一转:对,我就在这儿等,瞅见有人上来了,我再去敲门,那样,进去的就不单是我一个人了,也就不会显得不礼貌了!

于是,老木匠在走廊的一个拐角处贼一样地伸头张脑地瞅着丹尼斯的门,有些紧张,也有些提心吊胆:因为船长和老轨也是住在这一层,万一让他们碰见,总归不好。再说,船长好像并不喜欢他,到船上时间算起来也不短了,连话都没跟他搭过……

等呀等,老木匠等得手心都搓出汗了,也没见有人上来,他实再等不耐烦了,决定到门口探个虚实。于是,他壮壮胆,蹑手蹑脚地走到丹尼斯门前,一阵嘻嘻哈哈的碰杯声传了出来!老木匠一拍脑袋:“哎哟,原来已经开始了,我他妈真笨……”边懊悔边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开了,是卡罗,他一见点头哈腰笑容可掬的老木匠,兜头就骂了一句:“你******怎么现在才来!”

老木匠也没吭声,只是一个劲地陪着笑,随卡罗走进屋,小心地坐到几个水手一起,坐了一会,见大家好像没注意他,便有些尴尬,又一想,可能是人家老外都是这种习惯!全要自己动手,不要假客气。于是,他也抓过一罐啤酒,不客气地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丹尼斯向卡罗递了个眼色,卡罗会意,径直走到于震海房间,把于震海不由分说带了上来。

于震海心里“扑扑嗵嗵”地跳个不停,他瞅着乌烟瘴气的房间里,除了老木匠外,其余的人都对他横眉立目,仿佛要吃了他似的。

“AB于,你胆子不小!”罗奥曼冷笑着说。

“你这头猪,敢耍我们!”卡罗一把揪住于震海衣领,另一只手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你他娘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对不对?”说着把匕首抵到他脖子上。

“别……别这样,我真的照你的吩咐去做了!”于震海吓得直发抖,有气无力地说。

“做了?做了怎么没动静?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卡罗咬牙切齿地说,并把刀尖往上抵了抵,吓得于震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感觉刀尖已经扎到自己皮肉里。

“算了,卡罗!”丹尼斯挥挥手,又转脸对于震海说:“下次如果再耍花样,就要你的命!”

这时,巴雷蒂尼打开一只皮包,开始发奖金,其中,埃里的一份作为礼物,另外几个水手每人一千,罗奥曼、卡罗每人两千,埃里和巴雷蒂尼自己每人三千,最后,巴雷蒂尼点了五百美金,往老木匠面前一甩,说:“密斯特罗,这是你的!”

罗清水喜滋滋地连声“Thank,thank”地叫着,但心底却骂道:“****妈!连菲律宾水手都奖一千,为什么奖我五百?不管怎么说我黄皮肤比不上你白皮肤,但总比黑皮肤要高一个档次吧!”他心里有些不平衡,但无意中瞥到低垂着脑袋的于震海,一阵无比的快意又袭上他心头:小子,现在你知道生姜还是老的辣了吧!别看我只拿五百,五百总比你没有强,更何况不管钱多少,总归人家对我比你器重!现在你不神气了,我说我“老门槛”你不服,事实证明我……混得到底要比你好吧!至少我是被邀请来的,人模人样地坐在这又吃又喝,而你被骂个狗血喷头不说,连坐的资格都没有!看到你这副熊样,我就是不拿一分钱也舒服死了!哈哈……

这平常的一夜,对于于震海来说,竟是那么的漫长!他真正尝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而且,他的脑袋似乎要爆炸一般,令他有一种发疯的感觉。

上午,仍没有靠码头的消息,大家都在待命。恩家敏趁这机会把赵起浪、欧阳杰、杨佩儒、刘长命、江涛等找到二台(餐厅),把事情的经过跟大家一说,赵起浪首先就沉不住气了,不由分说去把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的于震海硬拉到餐厅。

“小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恩家敏沉住气,尽量使口气显得平静。

“你这个败类,没骨头,大胡子平时对你怎么样?!你对他……”赵起浪一脸愤怒,“我们当你是小老弟,你却在背后向自己同胞使绊子!”

“也不知得了人家多少好处,中国人的脸让你丢尽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于震海头嗡嗡地响,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说:“恩师傅,我对不起你!我也是被逼的,你尽管打尽管骂,我决无怨言!”

“我懒得打你,”恩家敏说,“你要讲清楚是谁让你把那玩意放到我枕头下的……”

“恩师傅,我……你打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于震海痛哭流涕地说。

“算了,恩师傅,就原谅他一次吧!”杨佩儒有些不忍心。

“是呀,老恩,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跑骆驼吧!以后,量他也不敢再做这种没良心的事了!”欧阳杰也动了恻隐之心。

“唉……”恩家敏长叹一声,“你走吧……”

于震海在大伙不屑的目光里步履蹒跚地走了,带着满脸的泪痕。

他一走,欧阳杰又把前天晚上和赵起浪看到的情景讲了一遍,而后说:“我怀疑他们在搞大宗的贩毒交易!”

“船长不知道吗?”有人问。

“知道又怎么样,除了我们之外,全船谁不听丹尼斯的!”刘长命说。

“那我们怎么办?”

“要是这样倒不如打道回府了!”

恩家敏说:“船长即使知道了也奈何不了他们,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恩家敏考虑了一会,说:“兄弟们,我们不能一走了之,那样不等于我们向丹尼斯低头认输了吗?更重要的是他这伤天害理的罪证也难以被查到!既然命运安排我们在这种环境中,既然丹尼斯一伙要陷害我,我就要和他较量较量,有机会抓住他的把柄,让这伙流氓绳之以法……当然,你们实在想走的,我也不勉强!但我决意要和他斗一斗,不管输赢……”

“我们听你的,老恩,你说走就走,你说留就留!”刘长命带头说。

“对!要走一起走,要留一齐留!”欧阳杰也说。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齐留!”大家纷纷坚决地说。

船靠好码头,大家领了Shore pass(登岸证),除了当班的以外,其余的人都疯一般窜下码头乱跑。在海上呆久了,脚踏着陆地的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踏实,说不出的舒服。

这时候,大家平时的一切不快和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悉尼,这个国际性的大都市,灯红酒绿,说不出的繁华热闹,一条条各具情调的街道上,商店、超市,鳞次栉比,酒吧、舞厅、咖啡屋应有尽有,闪烁的霓虹灯装点着一幅幅大袋鼠、巨鲸或是性感女人的大幅广告牌,俨然是一条条不夜街。老木匠罗清水本不想下地,但他在船上兜了一圈,除了两个值班水手外,其余连个鬼影也见不到。他感到百无聊赖,索性到房间摸了两罐啤酒、一包花生米,独自钻到录像厅,挑了一盘黄色录像带,关上门,一个人边喝啤酒边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这种带子,属没有情节的那种,一开始,就是赤男裸女闪亮登场,老木匠当然对男人不感兴趣,所以把注意力全集中到女人身上。看着看着,老木匠受不了了,两眼发直,口干舌燥。他干脆关掉录像,回房间取了一沓钞票,换件衣服下了码头。他想:自己那黄脸老太婆,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就如寒风里的枯草一般。看人家,虽不是个个像黄花菜,至少也是嫩白菜,稍稍用手指掐一下,就可冒出水来……现在人图个啥,别的地方不说,就看上海外滩上,那些和自己年龄差不多派头十足的老家伙,哪个不是招摇过市地挽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我老罗哪里比他们差,要钱我也不缺,要人我也人高马大腰直背阔……虽然老些,不过正因为老些才要抓紧风流风流,再老些就风流不起来了!

罗清水一个人边走边想:难得能出来,到资本主义的天空呼吸几口不同的空气,过了这家村就没有那家店了,只要有钱,想做什么就不要犹豫,否则回到老婆身边,有钱也得规规矩矩!

他越想越得意,拍拍鼓鼓的口袋……那可有一千美金呀!不过这钱也来得容易,只不过是丹尼斯指缝里漏下来的一点而已!他走出港区,跟着感觉在一片红红绿绿之中左弯右拐,果然苍天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一条红灯区的小巷,一看那鬼火似的一盏盏红灯笼,他就知道到地方了,因为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天下的红灯区也不外乎一般红而昏暗些!只见一排玲珑的小房子前,那灯火也昏暗得独具情调,让人一置身其中就有一种朦朦胧胧犹在梦乡的暧昧感觉,各小房子前面都有负责拉客的姑娘,在老木匠眼里,他们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娇媚,他不禁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感到有些眼花缭乱,手足无措,于是把心一横,糊里糊涂地被一个姑娘拉进门。他不太懂英文,就用手势边和那个粉唇黛眉的小姐交流边用眼光在她身上交流,对方竖了八个手指,他还价,竖五个,那姑娘摇摇头,仍竖八个,老木匠有些忍不住,心想:那身材,绝对是我这辈子也没碰上过的,八十就八十吧!于是一咬牙,掏出钞票,点了八十块递给那小姐,小姐于是给了他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阿拉伯数字“3”,他明白了,是让他去3号房间。原来澳大利亚这么发达也有阿拉伯小数字这玩意!好,3号就3号吧!他顺一条幽暗的走廊往里走,边走边想,马上就要和那个丰满撩人、美丽动人的澳大利亚小娘们上床了,这一生真算没白活……当到了3号房间时,他不禁傻了眼!只见朦朦胧胧的灯光下,躺着一个老女人,又肥又丑,一张床几乎让她躺得满满的,头发乱蓬蓬的,细瞅瞅那脸,恐怕离五十岁不远了,比起自己老婆的脸,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看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