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木叶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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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笑话林新编故事 断痴情香吾投缳

知吾李公自从上次弼世园宴会之后还没有什么消息,期间经历了太多曲曲折折的事情,文彧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也许没有人看到,但他自己却能深深地感受,并且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为此艰难的挣扎和煎熬。文彧还在迷惑时,李公让人来传话说请文彧去弼世园中一趟,说是有事商量。文彧不解,带着疑问约期来到,问道:“不知公这样激切找我来有何事情?”李公叹道:“山水之乐,全在乎已经寓合。远眺高山,眼界始大;面临瀚海,胸怀开阔;近观溪涧,感天地深厚;品察飞鸟游鱼,叹生息演变。早欲游历名山大川,始终未能如愿。昨夜有梦,情景依稀不远:少年时诵读诗书,每日晨曦而作,沐露而归,夜中执盏窗前,卧榻而眠,可在林木之间,可在丛芳之间,任凭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后来游走四海,结识许多异士。虽说忘年,志气相投,友谊亲近非常,”听李公这么说,文彧恭敬地拜了一拜。

“当年桥头之上与郁鸿相遇,至今犹历历在目,不敢忘却。”李公叹道,“多年以来,老夫行走在天涯各处,想要结识有识之士,与之交游,或者修身,或者治业,也可以说是求取功名的南山之举,可是至今仍然不如所求,细细想来,因为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追求些什么,将及鬓发苍苍,偶然一笑明白,人生苦短,何必要屈心抑志?我虽不才,却是肺腑感言,乘还有些残年,做些还能了却的心愿。郁鸿尚且青春年少,希望能够自勉,如乐府诗上说‘老大徒伤悲’。我走之后,留下这座园子,是个清静幽雅的住处,如果郁鸿不弃,希望可以接管去,权作纪念之物,不枉你我相识一场的缘分。”文彧问道:“可还能相会?”略有些伤感情状。李公笑道:“郁鸿就是太重感情之人,因此为之困扰,若能豁达开朗,将会助益匪浅,还望能慎思明白,书上所学,生活之中灵活运用!”诸如此类,知吾公与文彧又说了许多话,之后送文彧回来,两人依依不舍分别。

话说文效得到《循案》一书,感觉醍醐灌顶,不禁拍案叫绝。受施文庆举荐,后主使用以搜粟都尉。已经熟谙人情世故,上任之后,先请原班官僚饮宴,自吐露心声说道:“上有君王皇天厚宠,身后父母爱护,而左右还需要各位达人高抬贵手,能够得到周全照顾,希望大家不负期望,同心协力治理所属事物!”斟酒劝饮,都酣畅淋漓。等到大家走后,文效单独留下陈硕,执手同去密室之内说话。站在窗前先没有说话,陈硕站在身后一边神情焦虑不安,搓着双手“我前两天兼夜看了一遍过去三两年的粟尉府账簿,”文效请陈硕坐下说话,陈硕推脱不敢,文效感觉陈硕手心冒汗湿透脸上掠过一丝笑容,把自己的手绢给陈硕擦汗使用,陈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求饶恕道:“小子懵懂无知惹下罪孽,还请大人周全,将以犬马死命报效!”文效将他扶起,坐在自己身边,把话安慰说:“你我都是兄弟相同的亲近情分,没有见外的话。可还记得‘百万钱’的事?后来让衙门里的人出面,终于解决,让他得到那块地方,眼下不过是八九千石粮食的亏空,算得了什么?正好他要捐一万石粟米的孝心与我,作为知恩图报,而我也没处使用,不如调给你,昨天到的帐。”陈硕感激涕零,拜倒在脚下叩谢恩情。

后来文效得知掌帐的主簿利用便利,让他侄子充职执戟戍卫,也没明说斥责,等遇到主簿时说道:“听说执戟戍卫陈狎是先生举荐进来的?”掌帐主簿一听,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直冒冷汗,文效压着主簿臂膀接着说道:“我看他品相端正,有勇武气息,据说还是主簿的侄子?内任不避嫌,外举不避亲,主簿不管世俗浅见,能这样表率用人举才,让人钦敬,希冀更加自勉,不负国家期望,拨擢俊秀豪杰,同心效命!”主簿不知如何应对,勉强附和欢笑。

至于其他事物,有所隐秘的,但不是显眼是非过错,文效都不过问,让他们自己酌情处理,看他们怎样活动,不时地出面治理,扭转事情回归规矩。渐渐谙熟人情世故,仕途随之左右逢源,打开昂扬局面。私下里各人俱称文效德威,莫不钦敬拜服,投效用力。

再说文祺自从去了凝香院之后,心内情思发作,胸怀中整日如抱团火焰,煎熬的难受,起初碍于羞耻,更加几分矜持,因此不能尽心欢愉,等到后来则后悔不迭,空闲时候沉闷出神,常常思想那娘子的温情风种。按耐不住,想要去找文明说话,去了几次到院门前不是徘徊不进,就是听说文明不在,心情开始闹恙。半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不能入睡,不时地胡思乱想一通,曼妙身姿忽隐忽现,兴致高涨时刻,竟然看见有人推开门从外面进来,怀里抱着铺盖,走到床边铺展,细声细语的说道:“深夜露水湿重,别染了风寒。”香气袭人乍惊魄魂。文祺仰起半截身子,细细的看了,不是那个娘子是谁?猛地将她揽在怀中,竟然扯断了衣袖,露出一截白嫩的臂膀,看得人眼花缭乱,性情浮荡飞扬。那美人先是支吾几声,然后便不再说话。文祺慌乱举措,及时云雨之情,口中念念有词说道:“思念辛苦,盼望卿能到来!”

漫漫长夜,春宵苦短日高起。早在昏昏时刻醒来,文祺忽然想起昨夜事情,睁眼看见身下躺着的却是若溪,心头为之一惊,冒出几颗冷汗。若溪本来是李夫人身边的丫头,因为长得品貌端正,让给文祺使用,昨夜感到凉风微冷,担心文祺受寒,送来被褥温暖,未料及后来事故,开始本不愿意,转念一想却又有别的主意,因而没有反抗。醒来之后,作垂泪悲戚幽怨的形状,文祺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安慰道:“卿不负我,我自不负卿!”若溪回避梳妆盥洗,颜色一如往常,却又轻浮飘渺感觉。文祺因此视若溪倍加珍爱,不同与一般人物看待,然闲暇当中生罪孽,难免有饥渴时候,四下里苟且动作起来,外人莫能知道。若溪母亲知道女儿在秦公府中受用,得意猖狂,骄横的与人搅扰事端,享受若溪从里面送出府外的好处,乡县之辈尚且退避三分,自有文祺的帮衬不说。

大家在园子里乘凉说话,祝允神神秘秘的说:“你们猜我最近做了什么学问?”鸣娟打趣他说:“莫不是这回真看上哪家的‘天鹅’,要弄到身边养着吧?”说着看闭月两个,闭月看穿鸣娟的意思,两个闹嚷,捧腹大笑的掩落泪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笑了,瞧你们没形的猕猴样,”解颐指着鸣娟两个说道,也有些忍不住笑声。“听到没有!”祝允吼了一声,表现生气的脸色,闭月以为祝允恼了,不敢再出声,鸣娟忸怩的不情愿,还敢吐舌头。“究竟你要说什么呢,”解颐看大家静下来,就请祝允把话说完。祝允笑着说:“孔老夫子有《论语》,我也写了一本《神州语录》,想说给大家听听,怎么样?”祝允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札。“是说什么的呀,”鸣娟忍不住抢问道,大家都这么说。

“这是故事集札,我自己写的,”祝允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说道:“丛林要召开大会,选出一位新的丛林长,小蚂蚁也受到了邀请前去,老虎、野狼、猎豹都有,看见虎大王说完了话,小蚂蚁也要说话,还没说出话,山神就让它坐下,小蚂蚁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服气的又站起来要说话,可是山神摁着它的肩膀又让它坐下,最后野狼、猎豹都说了话,小蚂蚁以为终于等到自己可以说话了,可是这回土地又把它摁的坐下,小蚂蚁再也忍不住了,就跑去找山神理论,山神说‘你怎么不明白呢?’。”祝允说道这里得意洋洋的看着大家,全都神情木讷的面面相觑,自己也变得傻了。闭月皱着眉头轻声问道:“没了?”当祝允说没了的时候,大家竟然异口同声的说:“不明白!”“咦,”祝允每与人说话,及这里总喜欢弯着腰,前倾着脖颈,瞪大眼睛盯着对方看,显然吃惊的样子,身后跳了一步,然后嘻嘻的接着说:“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说的什么呀,”鸣娟说着抢上前把札子从祝允手里夺过去,一边飞快地翻页浏览,还有好些故事呢,忽然鸣娟眼前一亮有所发现,抢着要对大家说道:“你们看这个故事——小猪的独白:静静的感悟生命,谁又能比我更加懂得它的奥秘?”把书合在脸上,笑个不停。

“孤独只为天仙客,哪里懂得我心思,”祝允叹了一口气,一把夺下鸣娟手里的札子,“你们什么都不懂,还嘲笑人。”气的哼了一声转身过落虹桥去。看祝允真的恼了,解颐鼓捣了她一下,鸣娟抢住脚步与祝允说道:“我虽说是无心笑话,不也是因为你的笑话?没你的笑话,我怎么笑话呢?”拉着祝允回去坐下。祝允站起身,揪着一枝垂柳的枝叶,对着它自言自语说:“知我者无须解释,不知我者何需解释?”解颐与祝允解劝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这没心没肺的傻样,若再计较,果真是比她还傻气呢。但我听说语录都是说些人物的话,札子里都是些笑话的故事,怎不如叫笑话林更妥帖意思?”

话说香吾不仅具有才艺,而且更具明眸慧眼,与一般女子不同,虽然许多说媒下聘的都被拒之门外,还有不少豪门贵族的子弟相互往来,毕竟性情开朗,喜欢与人交往,亲近交游,似乎狎昵。还有恢弘气息,父亲高朗尝笑道:“恨不能为男儿身,驰骋捭阖号称万夫雄!”高大娘却忧虑道:“女儿家到底要像个女儿家的样子,恣意妄为,怎么了得?要紧的是修养德形,好歹做个贤妻良母,免得让外人笑话。假若无材无德,暂且不说女子不能独挡大事,哪个富贵的正经人家肯要不淑德的姑娘?终究害的是自己,没有可靠地盼头,还辜负了父母的劳苦心思,误了一世的幸福!”

香吾却道:“人之所以与禽兽不同,便在于我有自个儿的见识,而它们却没有。我倒不恨不是男儿身,不说我既已是女儿之身,就该珍惜这一名分,做出些应有的尊严仪容,还看那些男子,猥琐奸邪,有什么好处?不是心思偏斜的小子,还有些表里不一的假正经,有人不是说过,他们恰似‘女儿面前的小绵羊,君子面前狠如狼’?能有所见识,尽管身为女子,倒不失是一件好事。母亲说身为女儿,要懂得修养德形,说的没有这个?还说以后择婿的事,敢问世间的人物倒是不少,有钱有权的更不在话下,可是真正能称作‘人’的能有几个?与那些肮脏的小子一起,还不如死了干净!”“呸……呸……”高大娘听香吾这么说,忙打住,教训香吾说,“都是你父亲的过错,果然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几本书看的竟然移了心性,哪里还似往日的天真可爱,惹人垂怜?”高朗倒是兴趣盎然,问香吾道:“女儿心中想要怎样的夫婿?”香吾笑道:“‘仪风静雅,幽思宽正’,仅此八字而已!”高朗笑道:“仅此八字,远出万人之上!”

后来文彧宴会,无意中与御心相会,听他一语论歌舞,不禁眼前一亮,感觉御心清新出俗。既疑且惑,待大家不注意时追赶出去,等到落下一段言语,深觉御心是个纯真性情的人,才以鲛绡相赠。御心渐渐有所体会香吾心意,然始终不愿牵连劳累,因此焦虑不安,所以欲借文祺生日宴会之机,婉转言语,与香吾说明心意,将鲛绡归还,比及桃花林中相见,竟然又不忍心加以伤害。感觉渐渐地背离了自己素日的心愿,心意开始动摇。踌躇之时,不禁想到心中一直牵挂耿介的事,御心不得不面对冰冷的现实。采莲节时约期与香吾在城外津渡口相见。当姮儿等出门时候,香吾却怀着自己圆梦的殷切心情,迈着轻捷的步伐向另一方走去。

在香吾回来之前,姮儿等已经回了府。

西山斜阳,奄奄垂落,姮儿焦急香吾还没有回来,担心她一个人在外不安全,让品荭等出门去看看,还没等品荭出院门,香吾已经在对面,脸色苍白,浑身软弱无力的样子,口中重复着:“不干净?真的不干净吗?”突然又大笑起来,姮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忙把她扶进屋里,想要问她,心里隐约的感觉到似乎与御心有关,香吾只是那几句话。在姮儿茫然无措的时候,香吾突然复归平静,让品荭帮她收拾齐整,想要回家去住几天,姮儿看她这个样子,让香吾的弟兄来接她回家。接着来寻文彧说话,问御心的情形,文彧说御心留下一纸书信,说是继续云游去了。姮儿以为自己大约猜中了其中意思,遂放心不疑。大夫倒说香吾是中邪症状,需要服药调养,姮儿让人多送些自己平日吃的补品给香吾,嘱咐好生歇养。

香吾躺在床上,无语泪流,精神全无,口中还是念念着那句话,众人都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风摇不止,在流尽了最后一滴泪水之后,香吾艰难地起身,随着一丝绝望之光的熄灭,再也不忍心看一眼身后的这个世界,也不愿再看见自己,毅然的选择了以死明志,投缳自尽!魂归西去,等到被家人发现,已经是明媚晴朗的清晨,遥远的天边,缓缓地飘着几朵白云……

文彧从外面回来,执戟的卫士说姮儿有急事找他,文彧忙赶去相见。姮儿有些失落,哽咽道:“香吾去了……”“去?哪里去了?”文彧话没说完,即刻一阵惊颤,瞬间有所悟,叹了口气道:“可惜一个贞烈的女子,断绝痴情;可怜一个孤独的游子,悲苦其情。”姮儿道:“是不是与御心有关?与香吾相会,到底说了些什么,落到这般境遇?”文彧道:“与御心相识,深知他的为人,有些事情他是宁死不为的,从不妥协!”两个人先去香吾家探望。回来后,文彧与文照时说:“你让人在外留意,若是御心回来,当时来报说消息,决不能耽误。”

过了两天,文照时果然收到御心回来的消息,文彧心想:“不论你去或者不去,我都会在那里等你!”走到土坡之后,隐约的听到有哽咽之声,文彧小心翼翼的拨分蒲草,躲在一棵桑树的后面,看见跪在那里的正是御心,神情悲痛,如果不是披散的长发遮挡,完全看得见他泪眼婆娑。“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以我对御心的认识,他绝不会做没有原则和违背良心的事,因为你的原则,尽管充满荆棘,让人不好亲近,还是那样难能可贵,让君子忍不住倾心陶醉,但它却造成了无情的悲剧!”文彧从身后走出,御心抬头看了他一眼,佯狂笑道:“在你们看来,是不是我想到的永远都是自己?因为不忍面对现实,试图做到可以选择躲避的离开,争取心灵的平静。一直以来,以为世俗浑浊,不再有贞烈的人……”“你……”文彧抢上前本想打御心一记耳光,竟然禁不住双手颤抖,眼前一阵眩晕,倒退数步,跌坐在地,心情猛地失落起来,双手耷拉在眼前。

御心艰难地站起身,痴痴的笑着,走了,仗着他的剑,还有他追寻清高的梦想走了,仙踪侠影,从此再也没有回首。遥望天空,一片幽幽的白云始终伴随着他的脚步前行,形影不离。文彧怀着同样沉重的心情,看着他转身离去。

后来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在香吾的坟头,开满了盛放的梅花,朵朵温馨,陪伴着长眠的消香损玉,与她的歌声一起翩翩起舞。而在旁边还写有这样的一首小诗:

朔风昨夜闻折柳,谁向苍冥一哭休。

大块无情着素愁,琼台未语香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