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木叶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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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战军事名将计穷 开新政国士路宽

赵璆计利不听,李人能够体会心情,暂时不动刀兵,临贺距离郝连公处不远,出门以来一年多时间没有见过义父,将去军中之前君一决意探望后再走。郝连公正在园中小憩,李人远处望见,不教打扰,守在门前等候,直到睡醒。柳絮飘飞,莺歌燕舞,正是春光好时节,静心凝神,似乎阵阵的幽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不觉痴醉。眼前有人在浇灌花草,碟阵翩跹任遨游,莺歌燕舞恰恰啼;一个人的道路何必行色匆匆,久心向往的那份安宁,此刻充满胸中,月华薄纱轻飞翼,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这就是曾经将要出尘的自己。隐约有声响震动,君一抖擞精神,转身却发现披着斗篷,郝连公正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所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是那样的深邃悠远,紧靠君一也坐了下来。君一泪眼婆娑,断断续续的说道:“孩儿回来了,不辜负父亲的养育之恩,终于能有所用……”谁也记不清君一究竟说了什么,抑或是多少心语,只知道说了好久好久,郝连公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因为他知道李人一直需要的都是一个走进他的人,等到送君一离开,郝连公再也忍受不住,泪流满面,而李人却始终没有看见……

李人回到静州听说石破天杀将夺帅一事,坐立不安。进劝赵璆道:“石破天名不见经传,敢能杀将夺帅,足见非常人物,不知其为人如何,深为大患。然以在下看来,陈嚭天命上将信名深入陈朝上下人心,贸然杀之,不能服众,上下左右不合,听说许多将士愤然离去,可以从中取事。”赵璆正在服丧期间,只教李人酌情办理。丁宣不解,请问李人道:“陈伯渊天命上将,石破天怎样人物,竟敢杀将夺帅,还能成功?”李人慨叹道:“开始时吾也不能明白究竟,后来推己及人,仔细思考后终于明白,顿时豁然开朗。命运之轮转到交接机遇,裂开缝隙,石破天应时崛起,足见得是非常人物。气势如风,落叶飞红,卷起壮阔波澜;惊若洪雷,横扫苍茫。或许是来去匆匆!”

李人回到军中,军士报说城外石破天引兵前来,传话相见。君一登城望见,对面军阵尚不严整,毕竟新任将领。君一低声问身旁军士:“哪个是石破天?”军士报告:“阵前那个骑乌骓马的便是。”仔细瞅之,辟蒙身穿麒麟甲,手提枭兵戚云蛟干,坐下踏雪乌骓马,果然雄姿英发!君一出城相见,不带一人跟随。二将交马,辟蒙拜了一拜,略略一笑,然后试言:“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终于,他选择了沛公,尽管不具备品行,却成就了自己一生的风云。”李人对道:“之所以选择无悔,只因为仁者的刘备有一颗与志者暗合的心。”辟蒙惭愧,勒马回营,心下钦慕君一,约帖翌日再会。辟蒙在两军阵营之间,始安城下安排厅帐,摆列宴席请李人赴宴,赵军将士以为不可,君一以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慨然不顾。辟蒙先鞠一躬,请问道:“将军料敌合变,出奇无穷,战略必胜,不知有何教导?”“战事制胜,不过一时之利,不是长久之道;世风清纯,人心正朔,才是治本之道。”君一淡淡笑容,说道,“敢问将军斩杀陈嚭又是为何,岂不怕天下非议,人心不满?”辟蒙回答君一的仍是那句:为天下之大恶,行天下之大善。君一似乎想到了什么,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顾的端着酒樽走回。两军将士无不骇然。

回到军帐,辟蒙大喜,拜龙且为奋武校尉,姬进为骁骑都尉,范文宣通达调理,留在身边谋划。其余头领各有使用。夏侯燎长于练兵,经三位头领准允,将山寨人马交与延灼调度训练。事既安排,前去沅州通宁郡的使者刚好回来,回话说:“娄烦躲在家中避而不见,却教军兵严加看管使者,不得任意走动,与他理论,却被打骂一顿。”辟蒙看了使者伤势,教先下去休养。龙且进道:“娄烦何人,不如杀之!”辟蒙问计,高瞻进道:“我有一计,却要委屈将军。”辟蒙就教说出,瞻道:“娄烦性情高傲,将军若能猥自枉屈前去请他,加以计法,水到渠成!”茕影公意思相同。于是准备美女十名,黄金千两,又向朝廷讨得一纸文书,加封娄烦为韩国公,辟蒙亲自前往。去往东宁的使者回来报说华启卧床不起,华英推脱不肯出兵。

话说娄烦有一谋士浦涤,年过七旬,擅奇计,精通天文数术,得知辟蒙亲来拜见,与娄烦说道:“作壁上观,完全可以收渔翁之利,还坚守本地,纵彼别有用心,也不能对我不利,更别说为所欲为,但是引我出去,是非终究难料。来意非常,此人不可不防!”娄烦笑道:“先生无忧,待我出去与他相见,看他如何言说。”浦涤请求帘后听话,娄烦依从。知又是来劝出兵,暗自得意,故问:“将军造访,不知有何贵干?”辟蒙道:“天下皆知将军‘武中魁甲’,当日建康舞戟,诸侯惊心,能得见尊颜,钦敬拜服。传说将军听闻诸侯有甚枭雄之人,身体因此不适,因此备下薄礼,特来拜会。敢问如今将军之雄,比万夫如何?”

娄烦看到美女珍奇,神思荡漾,浦涤帘后望见娄烦上当,捶胸顿足,焦虑不安。笑道:“将军何必听小人胡言乱语,我娄烦神勇,拔山盖世,岂是羸弱小子。”“以我之见,天下人所说不假,胆小如鼠,缩首如龟,将军不过夸夸其谈,虚有其名,不然前番几次陈嚭遣使者来见,将军怎的不出?”辟蒙有意激说。烦叫:“喝碎霹雳断洪雷,人间自问我怕谁!身体不适有假,确是因内子临盆,未能走开,如今再不出战,天下匹夫莫惧娄烦!”辟蒙见激将娄烦成功,钦服茕影公谋划,暗自得意,再问何时出兵,娄烦干脆道:“吾军早有准备,等我号令,随时出战!”辟蒙倒吸一口凉气,却做出欢喜模样,再拜娄烦,相约三日后出兵,都到中军齐聚。辟蒙走后,娄烦听浦涤抱怨,才恍然大悟,明白中了激将计法,但也无奈,只得出兵。娄烦问浦涤事情如何处置,浦涤劝娄烦只带七千兵马前往,为防一二,推荐自己的得意弟子鱼容随军出征,他广有才华,可以分忧。

听闻天目山匪寇一伙投奔石破天,李人为之一惊。周旋数日,辟蒙并不近战,只是相持,暗中夏侯燎与典籍出兵阳山。赵彰兵退临贺以后,阳山独出阵脚,仍有胡停镇守,为加强防备,赵璆派族兄赵恒为副将,辅佐胡停同守。赵恒自恃是象国公堂兄,虽是副将却不把胡停放在眼里,嫌弃他是降服的将领。胡停心中耿介,苦闷抑郁,却又无可奈何。探得陈军远来,兵经峡谷,胡停建议伏兵击之,赵恒以为不妥,暗地偷袭不是大丈夫所为,况且赵璆有命在先不得进军战事,只要坚守,等到举丧期满。夏侯燎军到城外二十里下寨,一路无事,暗自欣喜。捉到几个赵军打听问话,夏侯燎决意从中取事。让俘虏赵军将士观看陈军军阵营帐,设宴款待,与将士同吃住,说道利害,然后放回,都感恩戴德,传播名声。赵恒听说之后,将原先军士尽行杀戮,赵军上下胆寒。胡停劝说不听。

夏侯燎利用二人矛盾,先让人与胡停送去一封无字书信,然后散布流言,说陈军所惧者乃是名将胡停,赵恒不过纨绔子弟,依靠内亲关系受任,嫉妒贤能,处处挤压胡停,闹得胡停抑郁寡欢,英雄无用武之地,大丈夫如此,白活了,知道赵璆非贤能之主,早晚必败,因此和陈军夏侯燎将军私下请和,里应外合打破城池,所有计谋都在书信中说明。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胡停所为,情有可原。赵恒知道,带剑披挂,直奔胡停军帐,问:“书信安在?”胡停尚不知外面留言,捧出无字书与赵恒看,赵恒一把丢在地上,厉声呵斥:“我主待你不薄,怎敢悖逆,勾结陈军,意图不轨,还敢骗我!”拔出宝剑,刺死胡停。割头在手,号令将士以此为例。都是自家兄弟不好怪罪,赵璆矫言粉饰过去。赵恒升任主将。夏侯燎传说能得赵恒之首来献者,赏千金。

赵恒虽说年纪不大,却又妻妾二十余房,开销巨大,常常克扣军士粮饷,产生抱怨,却对身边人物大方疏财,一起吃喝玩乐,打得火热,誓死相随,府邸军帐,不分你我,出入自由。其中有一人唤作江童颜,一次酒醉,误打误撞不觉竟然来到后花园里一处精致院落,里面住着赵恒的军妓。二人相遇,干柴烈火般燃烧,享受鱼水之欢,难免忘了法度,教赵恒撞见。江童颜藏身床下,合谋害死赵恒,开城投降。夏侯燎不费一兵一卒得到阳山郡。

君一在始安军帐,未等落座,鲍年华就持书来到,再三贺喜,李人却不知喜从何来,年华道:“一来贺喜君侯伐兵胜战,二来擢升重任。主公移驾故里,进位称王,开辟新政,大展宏图,加封君侯为统兵亚帅大都督,赐爵博辽侯,执掌兵魁侯金印,文臣武将各有所用。”君一忙问:“大将军呼延和怎样说?”鲍年华以为看出李人心思,乘机讨好的说:“君侯无忧,老将军前日已经终老……”君一听了叫苦不迭,交付完备军务,快马到南定面见赵璆,陈说己见。

话说赵璆在南定听鲍年华进言,说大丈夫在世,追求的不过是功名利禄,短短数十年而已,不及时享乐,死后回顾一生能得到什么?人间繁华锦绣,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又不能带走,却不如都在此刻受用,等到黄花落尽,万般烟火化成灰烬都飘散,落得两头空空,一无所有,已经悔之不及。天时地利,赵璆英伟雄武,进位称王,应该顺应天命人心。赵彰死前叮咛嘱咐,教赵璆保守宗庙无虞,赵璆如今听了鲍年华所说,甚合心意。鲍年华又策划新秀文武跪请加号,赵璆推脱不过,心意暂且进位称王,等待日后战事落定再尊帝位。法尧进言劝阻,被鲍年华诬告,私谓赵璆道:“法尧本是降服将领,听说他刑克其主,且不能死命追随,足见其心不忠……”暗中杀害,赵璆公告说法尧突病身亡,安抚人心。

赵璆既已称王,决意开拓新政。厅堂文武多是赵彰旧部,年老体弱,气力不足,神思倦怠而跟进不及,不堪重用,多加罢黜。设立求贤馆,以鲍年华为主管,遍访青年才俊,加以提拔重用。适逢上将军呼延和病殁,即教赵玩接替,试看春秋。厚待文武将士,常常设宴招待,未婚文武都由赵璆做主完成家室,使其效命无忧。同时列下细款榜文,张贴在厅堂之上,勉励文武,依建功大小,各有赏赐。抚以宽和,生机勃发,满堂和气。暗中修书与沅州华家、越南王法淳、隋朝,互通友好。听从鲍年华建议,鉴于赵业性情敦厚,待人宽和,深得人心,恐怕在外会有勾结,于是以兄弟情分为由,召他住进侧殿,可以暗中监视;至于赵恢,因为体弱多病,不足为虑,但还是要密切监视。还让心腹将校挑选信臣精卒,秘密组成监视组织,密切关注官将百姓的言行。

李人回到南定当日,适逢赵璆纳妃欢喜临幸。到赵彰旧宅,赵璆并不在彼,经人指引到新建王府,匾额金笔“象王”二字。夜里灯火通明,流光溢彩,殿宇恢弘,连接一片。与民同乐,赵璆放粮给金,减免租税,百姓欢喜。君一上阶,要推门而进,军士交戟,被羊翮拦住,道:“羊翮职责所在,请君侯不要为难。”君一道:“先主待将军不薄,本当以死报答,如今厅堂昏乱,主公僭位加号,受小人挑拨,毁坏基业心血,怎能无动于衷?”羊翮心动,要放行君一。“羊翮失责,罪过不小!”哪知鲍年华刚好赶到,“大将军沙场战将,如今战事吃紧,不在军中筹划,却在这里作甚,莫不是意有所图?况且政治诸事,本不相干,君王家事,人臣更不宜过问,连这简单道理不懂,如何堪当责任?为人臣属,各司其职,让君王无忧欢喜,便是无上忠贞,用心写就,哪里是嘴巴说的清楚?”“好一张妖言惑主的利嘴,”李人身后丁宣拔剑而起,抢步上前,“敢对君侯出言不逊!”“持剑要挟国家大臣,其罪当诛,念在我宽宏大量,不与你匹夫计较,”鲍年华得意洋洋,笑出声来。丁宣愤愤而退。

李人未能见到赵璆,悻悻而去。这时候家人来报说夫人甄氏诞下一子,君一听到这个消息首先仰着头,望着满天璀璨繁星,面部若有抽搐,神情难堪似无奈形状,又低下头淡然的笑了一笑,随后上马与之同回家中看望。甄氏在床上休歇,听说李人回来,喜不自胜,君一小跑步到门外站住,眼里噙着泪水,一会儿才缓缓走进房间,甄氏仰起半截身子,试探问道:“夫君在外,怎的能够回来?”李人半膝床前,执手竟然无语凝噎,半晌强忍住开口说道:“既为下贱,本来不该再有贻害……”甄氏懂得李人言下意思,也说道:“‘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夫君既知名为实宾的道理,怎不能推广及人?妾身没有君子的品德,更不懂得大丈夫的心思,人各有志,勉强不了别人的心思,毕竟我非他人,人不同我,总是深知,但求不负一颗真心。我识夫君,全在于君之缮性,寓之于心而合乎形。愿望长相思虑,不论生死离别抑或进退言行,本没有怨艾悔恨,不需要敏感疑惑,更以真意诚心对待,始终追随……”

李人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素日木讷,因此不善乖巧。君一与甄氏请说道:“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平凡生活,往事过去,已经有人经历,不要再有后来之人。”语重心长,意味深远,然后吞吞吐吐的说:“我去之后,若夫人能够体谅,不知可以移居到约期之处?”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与甄氏,甄氏这一次却不懂得终究深意,但犹依从。这时候,鲍年华遣使者传赵璆手书,宣告:“夏侯燎进兵阳山得胜,大王计议请君侯出战,务要取胜!别有诸事,不劳费心。”李人跪拜在甄氏床前,众人扶之不让,与甄氏稽首拜别,洒泪而走。甄氏猛然想到孩子尚未取下名字,等到醒悟过来找人请教,君一已经走远。甄氏靠在那里一语不发,泪流雨下。

与丁宣二人连夜顺水坐船赶往成州,一路上君一心神不宁,神思浑乱。舱内狭隘闭塞,就到船头放眼息养。月色华裳,照耀如同白日;四面环山,朦胧烟雾笼罩,宛如霜雪披盖;波纹荡漾,翻滚阵阵浪花。李人陡感脚底寒气升腾,明月像烈日一般灼烧,眼界模糊,站立不住倒下身来。比及丁宣听到喊声赶到,君一气息已绝,体肤之上,如有凝结霜雪。旧部听说李人身死,都悲痛欲绝,知之者,为之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