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意欲让陈奂与龙且领兵西行,茕影公私谓龙且道:“陈奂虽深明国家大义,然对我等总有戒心,需要小心在意。”约莫穿过龙州,到达南定州界。赵彰在时,为消除沅州华家疑虑,减轻用兵压力,不在两家之间布设许多兵力,后来赵璆继位,沿袭旧例,更兼力不从心,无暇顾及,故而守备薄弱,陈军得以顺利推进。
陈军分兵三处,成钳形阵势,统筹计议,决意斩获赵军。娄烦一意孤行,只要与华继先决一胜负,别开战略。鱼容进劝:“赵军据守城池,以河为界,巧占地理。用兵之法,以正和,以奇胜,我军都在此对阵,尽管渡过离水,还有郁河,华继先善战名将,恶战之下难免损伤,兵战胜败,不在一城一地争夺,不若再回成州,从下游过河,然后出兵石州,走过宁浦,赵家素与越南王修好,彼处交接,并无兵马。”娄烦心悦诚服,遍插旗帜无数,留下一座空营,百十军士往来巡走,迷惑赵军。鱼容神机妙算,料敌不差,比及华继先发现实情,娄烦已然过河走远,如从天降,稀疏赵军,倒戈相向。
法淳联军前部到达晋兴郡,了却陈军兵分三路,夹击赵军。先锋大将独孤龙军特意使人探听北国“武中魁甲”娄烦军在何处,陈军主力部署怎样,有何人将校,然后各个击破:副先锋肯圆滑率军两万主攻左路,击败陈奂一部;阿里能率军三万,直扑陈军中军主力,与静州赵军会合,彼处已有准备;剩下两万兵马,独孤龙迎战娄烦,长久听闻娄烦神勇名称,不见人物,较量心情磨破日月。得知娄烦巧渡离水,宇内欢喜,自谓陈朝武将,只有娄烦可取,以为遇到对手。军校建议迎头痛击,独孤龙道:“娄烦长途跋涉困倦,我等以逸待劳岂不更好?”
娄烦进军,一路捷报,渐渐放松警惕,军士精神疲惫,娄烦教就地生火休息,石破天是人传达书信,请娄烦服从统一调度,不能轻易行移,娄烦道:“上将之事,因地制宜,临机决断,责在作战取胜,担任横扫战场,管什么繁文缛节,还不贻误了战机?”使者诺诺而退。“些许路程就称疲累,怎堪使用,”牧滑浓责备士卒,然后请与娄烦说话,“正要一鼓作气,不能半途懈怠,若是敌军突袭,不能预料……”
话没说完鼓声喧天,四周军马呼喊,娄烦起身,蓬头垢发、衣着叮当的形象潮水般涌到面前,犹不知何许人物,正要上前交战,对阵一声号角都摆列秩序,盾甲兵压住阵脚,三角旗后转出打头的首领是独孤龙的副将沃利,号称有万夫之勇,以荆棘为甲,麻布为裙,袒露臂膀,马上笑道:“敢问谁是娄烦?”鱼容在娄烦身后看的仔细,知道对阵的竟是法淳蛮夷武士,怎的出现在此,大吃一惊,暗中与娄烦说知,且道:“法淳既不友善,必然敌对。不如将计就计,教一员将校在此周旋,我等乘乱而走,可以保全。”娄烦以为撇下士卒,让将校担当有所不仁,威武自雄,走脱无忧,就教牧滑浓与鱼容乘混战时机先行,自己随后赶上。
见陈军半晌不语,头领下令开战,凡是陈军都杀无赦。蛮军得令,如狼似虎疯狂,与陈军扑杀翻砍,血溅汗透,至死不休,将士虽死,还刺刀剑,以至血肉模糊不能辨认你我。娄烦神勇,独杀数百人,蛮军都朝身边涌来,围的水泄不通,斩杀不绝,牧滑浓乘隙杀开阵脚,冲突出去。急中生智,挽起宝雕弓,并发三箭,绝不虚发,蛮军恼怒起来,娄烦鞭策绝影宝马,象鼻企图攻击,被一刀割下,抢到面前,一戟敲碎沃利脑壳,血浆迸射。
蛮军骚动,都向一边靠拢,娄烦独奋神威,所到之处,血花飞舞。蛮军纷纷溃退,娄烦在后穷追不舍,追赶五六里,转过山头,蛮军折转回来,娄烦不解,还要厮杀,猛然抬头,瞭望见漫山遍野蛮军合拢,回头才知军士追赶不上,都落在身后,孤军远出。蛮军停下脚步,独孤龙听说副将沃利如何被杀,怒火中烧,屏退士卒,独出军外,奔马与娄烦同在包围圈内,示意决战,叫道:“若能杀我,任你自去!”蛮人矜骄狂妄,娄烦倍感厌恶,禁不住笑出声来,独孤龙拍马舞刀直取娄烦,五十合之上未占便宜,娄烦荡开阵势,杀出一角,突出重围,飞马走脱,蛮军追之不及,独孤龙领军随后,追到百里以外,牧滑浓接入娄烦进入石州。独孤龙就地驻军,然后派兵一次攻占双州、新州,渡过离水,攻占成州,郁河北岸与赵军华继先会合。娄烦困守。
陈奂与龙且潜行进兵,当在途中,浮木搭桥,赵军从天而降,蛮军混杂其中,背后潭水,陈军争抢过河,杀死溺水之人不计其数,河水为之变赤。情急之下,陈奂建议就近前往通宁郡,身后通宁夏家,可以援助,先前石破天修书请夏家出兵,想必有所动静,可以接纳。沿河而上,慌乱时间,密林后闪出一支军马,救应陈奂等人安全退进龙州城内,接应陈军陈奂一部的正是通宁军马。华家接到得知石破天杀将夺帅,心有不安,却又接见赵璆使者,夏英与夏杰私下商议,决意给予陈军援助,但不准陈军进入通宁郡,且只与蛮军纠缠,以赵鲲为使将,并不倾兵出战,如此,既能面对朝廷,也不得罪赵家。
陈军进入龙州暂得残喘,赵鲲供给粮草,然后回军。陈奂环顾左右,气自嗟吁,下令军士歇息时,遍寻龙且不见,军士都不知所在,探马忽然来报,城头上远见龙且,陈奂点起百多亲兵,出城接应。龙且混战中与陈奂等人走失,打听知道留在这里,身边军马都被杀尽,单骑逃亡,蛮军紧随身后,龙且连拔数箭,射蛮军不中,弓矢尽弃,钢刀弱马,跑的缓慢。蛮军一个首领跑马飞快,渐渐赶上,开弓拔箭,龙且耳畔穿过声响,缒镫翻身,失手落马倒地。三五蛮兵赶上,龙且跌倒在地,抡动火云长刀,荡平周遭,蛮兵翻马,蛮将将要暗使冷箭,身后陈奂及时赶到,大叫:“休放冷箭!”龙且耳畔箭矢飞过,蛮将落马,龙且乘机夺得马匹,翻身上马,飞奔而走,陈奂等掩护合为一处。蛮军北上,阴谋显然,不知中军朝廷如何处置,城内暂且等待消息。
邴心死后,华英以宋贾代之,以为参军。宋贾向华英进道:“不如假托援助之名,从中取利!”细细道来,华英兄弟深以为然,连连称道。遣使者联系陈奂,说华英悔恨一时,现在愿意奉诏讨贼,作为支应,为了掩人耳目,先秘密的让一支劲旅送粮草给养,陈奂以为可行,然外人都不知道消息。殊不知,华英放出的军士在外面烧杀抢夺,冒充是陈军将士,到处扬言,百姓信以为真。陈奂得知,极为恼怒,亲自问罪华英,没想到华英却说:“天下人都知道我华英紧锁大门,未曾出一兵一卒在外,怕你们暗算,哪里说什么我通宁军马在外为非作歹?我通宁将士向来奉公守法,廉洁自爱,都是精诚的好男儿,怎像你们所谓的国家官将?你这么说,简直是在无中生有的污蔑,毫无根据!不是我等不肯出力,不愿效命,而是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昔日陈嚭在时,屡次挑衅,我们斗胆保护,却被说成是抗旨不尊,蓄意谋反,你们就是想逼我们作乱,好有机可乘,独揽大权,甚至是欺君罔上,我等偏不上当!幸亏我华英与诸将士明眸慧眼,及时发现并识破尔等的多端诡计,否则岂能活到现在!”华英将人将这些话传到建康,让人都知道。陈奂气的顿足骂道:“巧言令色,强词夺理,这样无耻的小人竟还享有世人称道的美名!”石破天得知后劝道:“大事未定,还需忍耐,等到还师,和他清算总账!”
在陈奂等人暗度行走之时,石破天派邓肯游说赵玩降服,赵玩笑道:“大王是我主上,更是族弟,却来劝我降服,怎的不自觉荒谬?”邓肯也不绝欢笑,道:“比干堂堂王子,不免剜心;项伯楚王叔父,犹自从汉。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家将军雄冠古今,赵璆败亡可期,远的不说,还看他赵璆,连亲兄弟都能残忍迫害,更别说你是一族人,我向将军说明道理,一旦开战终将不能保全,可笑将军以悬崖枯木为身家所系,性命堪忧,还请深思!”赵玩心动,经过思虑,愿意降服,辟蒙以武义将军林忠道为先部进驻静州接管。中军渡过离水上游,挥兵直进南定。
出城外三十里,听到地动山摇声音,马匹骚动不安,不知怎的回事。扎住军马,派轻骑出阵探听,见到滚爬在地,然后一人从林梢展露头脚,悬在半空,一声震耳声响,卷在半腰的长鼻松开,军士跌落在地,摔得骨碎。象兵列阵眼前,未曾相见,不敢相信,将士惊心恐怖,陈军以后军转前军,前军转后军,掩护撤退,五百象兵横冲直撞,势不能当,陈军散乱,再渡离水,死伤惨重,大败亏输。后将军陈荣奋力死战,兵败被杀。直到临贺郡内,幸得郡守散落荆棘,遍插铁蒺藜,象兵不能通过,止住脚步。林忠道落在敌围,危在旦夕。陈军尽被冲开,散落各处困局,不能施展。石破天既任统帅,家贼未灭,新添外患,如何统筹计议,费尽心机。
赵璆在南定,听到法淳胜利,陈军全线溃退消息,欢欣鼓舞,与法淳晋兴相见,钦敬拜服。“我‘飞鹰神将’横扫各国,未曾一败,料他江南小国,怎值一提?”法淳冷笑道,“陈军四散,我军依次分兵,或死或伤,贼莫敢当。贤侄只管在家安乐,看我收拾山河,再与你分享硕果。”法淳以为南定不安,建议出使上将那耶协助南定镇守,赵璆有求于人,不能拒绝。回到南定之后,祭酒陶然暗中劝说赵璆,道:“我等随先主开创基业,起兵荡清寰宇在望,以安天下,军战之事纵然不利,也成一代先师,法淳垂涎华夏已久,不得便利,如今引狼入室,祸在万民,且请三思!”赵璆心知肚明,表现的沉默不语。等到陶然出门,蛮军密谋杀之,赵璆依旧佯装不知,漠然视之。蛮军进驻南定,南定上将军赵冰大有不满情绪,那耶拔剑刺死,取而代之,独将南定,赵璆得知,敢怒不敢言。厅堂臣属惶惶不安,有人非议朝政,都被以叛乱罪处死,百姓将士渐渐有离散心思,临近道路以目。
陈军散落凌乱,溃退散败,一战折损将士三五万,剩下许多伤残羸弱。林忠道世代名家,贤德美名传送天下,饱受士君子敬仰,如今落困在蛮军包围,三军将士竭力要求派兵援救,奋不顾死。“林将军身陷围困,本当奋死相救,奈何蛮军重围,若是兵马交加,等同法淳开战,彼强我弱,死伤不小,”辟蒙召集三军将士,抚慰人心时感慨说道,“吾深知将士襄扶大义不惜生死,然而朝廷教不得与之忤逆,可以两相和气。”
将士百姓哭笑不得。蛮兵所占之处,烧杀抢掠,为非作歹,百姓流离失所,妻儿子女分散,怨恨赵璆之声四起,军战亏输,陈国百姓命运堪忧,不满朝廷颓废。前军将士联名请求后主望眼军前,下到民间体恤哀鸿,后主坐不安稳,召集朝臣,作裁其事。都战战兢兢,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施文庆曾被羞辱,面红耳赤,藏头露尾。傅縡当先进言:“不知如今陛下是主和还是主战?山河变动,百姓离散,君王百姓父母,倒不如依军前所言,遍观哀情。若是一战,犹得生还希望,一再屈膝,只会助长他人嚣张气焰,得寸进尺,终将有亡国丧师之恨!”秦公等老臣,都跪倒在地,请道:“追随高祖创业,深知艰难,敢受辅国重任,不得不以死劝谏!”沈客卿、施文庆默然不语,后主无奈,只得依言从事,亲往军前御览。陈民知之,延颈期待。
沈客卿为使,先行开路备行。辕门之外,惊心雷霆震鼓,金戈撞击之声,策马奔驰,军士交戟,吓翻马匹,客卿恼怒,叫道:“可知我是何人?”“天子尚且不惧,何惧你一宰相?军营重地,谁敢奔马!”军士不以为然。客卿忍辱,徒步走进军帐,累的气喘吁吁,宣告后主驾到。辟蒙与高瞻等早有准备。客卿备说军营前被拦住一事,袁宪称道军将治军有道。后主尚且不知石破天,接入军营上前一一拜见,遍观主将,风神峻烈,威服正朔。沈客卿暗巡军营,见有将士恸哭,以为有机可乘,就问其事,军士念及危亡时局,不能进取,不禁泪流,客卿赧颜而走。将士诉说苦情悲状,众人为之涕零。
说话时,探骑扑倒帐内,报说军前消息:静州赵军原本降服,却见蛮军到来,因此反戈相击,赵玩自杀,林忠道被蛮军所擒,分尸而死,惨不忍睹。百姓将士闻之,无不唏嘘哀伤。辟蒙等将士都伏惟圣听,上前请问,道:“敢问陛下决意战与不战?”沈客卿、施文庆诸辈拗不过文武形势,也顺情拜请。后主颤问:“将军胜算几分把握?”辟蒙不忙回答,请后主与文武将士观看军情较武,然后道:“法淳虽强,不过一时之利,却积怨深重,诸侯无不痛恨,倾兵远出,本来兵家大忌;在我陈国土地,上下久志报怨,洗血耻辱,一吐扬眉快气,所为地利人和,等待合以天时。昔日秦昭王将国家存亡系于一战,倾尽全国之兵,发动一域百姓,长平之后席卷天下。军战之争,瞬息万变,不得不早作裁定!”后主思忖决意,发动天下将士百姓征战军前效命,犒赏三军,各加级爵,石破天总领军务,打败蛮军。后主道:“将国家托付将军,莫要辜负厚望!”将士拜送后主回朝。
石破天召集将士谋臣商议对策,军士报上卷书,说是有自称江淮风云子的书生,献上文章,供大将军品鉴。问人在何处,却已经走远,再看其诗,略曰:
长空舞戈林,猛士敌场行。
浩荡成威势,威武震长缨。
十年铸苦剑,三载志功名。
人间若子弟,月下纯钧吟。
薪胆酬勾践,久志报怨凌。
项羽渡江西,破釜灭强秦。
慰域千载梦,泪流战子魂。
茕影公进道:“何不就中取事?”耳语说道如此如此。石破天下令将诗歌传抄千万份,遍示军营,通告百姓,四处歌唱。不到两日,百姓携儿带女,富者奉献军器粮草,贫者参军征战,甚者散尽家财,不论老弱病残,纷纷拜谒军门,犒劳将士,请求如军参战,石破天等将校尽心安慰,依情判别。择其优者,得军马二十余万,粮草百万石,百姓二十万户作为后勤,上至旬年老叟,下至垂髫小儿,全都奋发尽力……天下一心,枕戈待旦。国家生死存亡,都在此一战,流血漂橹,在所难免。军民坐者涕沾襟,偃卧者泪交颐,将士誓死一战,慨然不顾,修立家书,告慰父母乡亲,毅然从军。堆积山高,计数十余万。此之谓兵法所云: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
茕影公原本担忧法淳三策之中,将会择善而行,比及收到消息还不敢相信,使人再三探听,确认之后不禁喜上眉梢,与众将士勉励说道:“诸辈须要奋死向前,量法淳无谋,我等胜利在望!”将士疑惑不解,忖道:“我等可以取胜?”等到众人散去,石破天问:“丘父言彼有哪三策?”茕影公笑道:“上策须要以牺牲将军为代价,以你前番书信无礼为由,再借言相助陈主,剿灭叛逆,则可以借力打力,还能一石二鸟;中策是不管不问,修理内政,还可以与陈继续修好,享受既得好处,不费一兵一卒;下策则是放言恣肆,挑起祸端,殊不知自己内政不治,被压制的诸侯虽与彼笑脸相迎,全都伺机待起,兼陈民深恶痛绝,曾经战败耻辱牢记在心,长久以来不能报复,激烈心情之下,怎不拼死奋战?兵法云‘夫顿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也’,还说‘计利已听,乃为之势。势者,因利而制权也’;更兼南越之兵深入我境,相互之间联系容易截断,如果不能遥相呼应,则陷入各自为战的困境,兵力分散;我等经以五计,量无谋法淳,可一战而擒之!”
石破天召集将士,辕门之前挥剑以励士卒,宣道:“国家昏弱,官将焉得无能?一味的妥协退让,只会不断助长敌人的嚣张气焰,更是没有气力的表现!我们屡受挫折,饱经羞辱,以至于让志士痛心,山河疾首,若再不决心进取,则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历史不再需要懦弱,等待着出现的要是一位气贯长河,有勇气不惧死生和争议的人!我今拔剑起誓,与蝇营狗苟之辈不同,一改卑躬屈膝的陋习,决意为国家兴衰作存亡一战,历史的血债,应该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法淳既来,决不能放还一个蛮兵回归故里,应该让他们全都死在我们脚下的土地!愿与诸君戮力同心,树尊国家!”士无贪生念,将怀必死心。激愤群情,誓死一战!有诗称作:
丈夫宁死无屈完,血色犹温靖色难。
碎死无声秋风度,莫将戾喝抑威严。
传示三军,镌刻金石碑文,以记其事。号令天下,莫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