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春天,单位搬到先晓胡同上班,心下一阵好爽!那是因为——不只与梁思成林徽因做了邻居,而且——此胡同距离吃货们的天堂——老川办仅有六七分钟脚程,免去了脚程和排队之苦。即便真的要排队,我们也不怕,早出发半小时,定可以排在从东西南北城赶来的大多数吃货们前面。有此之便利,当然要好好利用——利用到极致——于是和一众同事,隔三差五就去吃,川北凉粉、夫妻f肺片、灯影牛肉、口水鸡、毛血旺等菜皆为我所爱。于是,在此后的数年里,关于那年的记忆,从头到脚都冒着麻辣味道。若干热爱川菜的同事中,更有东北苗条妞名小渊者,是水煮鱼的超级粉丝,一个人吃不过来,常拉我凑数,一男一女,一盆鱼,吃得底朝天,连根豆芽菜也不放过,每每吃到中间,才是食水煮鱼的高潮,麻辣通过胃传递到身体各处,又通过身体各种传递到皮肤表面,便可见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流到脖子上,后背与前胸湿了一片,整个人热气腾腾,真叫过瘾。水煮鱼吃多了,不良后果是:那段时间常做恶梦,梦中总有鱼来找我复仇。
身为一个资深吃货,哪能只吃建国门的老川办,当然还要去小红门那边的新川办。那几年,新川办默默无闻,又因藏得太深,一般人寻不到,但怎能逃得过重庆人老黄的关注?老黄一声招呼,开车带上三五同事,沿四环一路逛飙,尔后拐进条坑坑洼洼的小路,颠簸半天之后,方见柳暗花明:但见一处豪宅,不但环境优美,而且气势非凡。其中有湖,湖水澄碧,莲叶田田,若是夏日傍晚,在湖边用餐,边吃饭边欣赏美景在京城确属难得;边上还有大气滂沱的“火锅楼”一座,全楼只提供正宗川式火锅,空间开阔,摆桌稀疏,人在这里吃火锅,绝对与簋街的市井之趣不同,确实有当了土豪的感觉。
那位带我们吃饭的老黄,其实是我BOSS,他口味单一,只爱川菜,我等同事,便跟他吃了两年川菜,城中但凡稍有名气的川菜馆,老黄带我们悉数吃遍。经此两年历练,彻底挖掘出我骨子里的嗜辣本能,吃辣的水准和本领直线上升,即便与重庆人、湖南人、贵州人、云南人一起用餐,人皆以为我口味过重,更有重庆妹子当场叫辣,再不愿与我同桌。
就有那么一天,对辣突然失去兴趣,再不想吃。我怀疑我的味觉出了问题。
恨恨地问老黄:川菜中到底有没有不辣的菜?有没有爽口的菜?有没有清淡却又好吃的菜?
老黄的答案也着实让我吃惊:“事实上,川菜之菜品,丰富着呢,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菜都不辣。”
至此,吃过若干种川菜若干家川菜店的我才明白,对于川菜,人们怀有太多误解,以为川菜无菜不辣,无辣不欢,麻辣才是川菜唯一特色。又哪曾想到,川菜变化多端,可以火爆,亦可以温柔;可以热闹,亦可以清静;可以豪爽,亦可以优雅。可以肆无忌惮,也可以细水长流。
从此开始寻访不辣川菜的漫漫饕餮路。
记得建外SOHO有个家庭式私房小菜馆,无招牌无字号,只像普通住家一般无二,它从不对外营业,只服务于一个私人超跑车队。这家小馆没有专业厨师,掌勺人系一对老夫妻,老两口做菜,秉持地道川菜手法,却无一道辣!我有机会,被朋友拉去吃了一顿,真的是改变我许多对川菜之看法。几道小菜,细尝之下,道道清新可口,催人食欲,记得有一道拌豇豆,切成整齐小段,码放齐整,淋了蒜汁和香油,口感清脆细嫩,甚是爽口,再观其制作之精致程度,与五星酒店比,亦不惶多让。若吃辣过多,再来尝这家小馆,会修补你被麻辣坡坏的味蕾。
与南锣鼓巷相交的板厂胡同里,又有一家叫都江源的餐厅,系某艺术家所开,餐厅开在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此四合院乃僧格林沁王府的一部分,院中有枣树几株,浓荫相连,既便夏天,也有清风徐来,不开空调,自是凉爽清静。把餐厅开在四合院,按说不算新鲜,但要开得这般清新脱俗,优雅不群,怕偌大京城找不到几家。
店中诸菜,均以套餐形式呈现,客人并无点菜权,只能就搭配好的套餐做选择,且须要提前预定,店家据顾客预定以购买最新鲜食材。套餐中诸菜,注重营养搭配,有菜有肉,但多数清淡,量不大,却足够吃饱,可谓恰到好处。那些菜,皆为普通食材,但经过厨师的巧手制作,还真真是精致,多数并不用麻辣,亦少用红油,却呈现出另一番情趣。川菜除了火辣,还有清淡,而清淡与火辣之结合,才是川菜的整体个性。
吃完饭,叫服务员收拾了餐桌,再泡上一壶好茶,放首经典古琴曲,坐在沉甸甸的大椅子上,推开古木门窗,任清风拂在脸上,细斟慢饮,倾耳细听,端的是赏心乐事!待到日头偏西,才发现这一天光阴如此短暂倏忽。沉禁在旧时光中,一时恍惚如生古代。
私人之见,川菜要得长远发展,且不可只攻麻辣一途,现代人压力大,求刺激,麻辣固然可以满足需求,但从长远看,麻辣过头定不受欢迎。不管如何,吃麻吃辣亦需要健康打底,吃多了油腻,自然也要来点清新,因此,“不辣川菜”必不可少。倘记得前些年,最爱去“麻辣诱惑”或者“渝信川菜”,点那些辣死人不偿命的菜,这几年,却更爱“双流老妈兔头”或者“眉州东坡酒楼”,只因为它们可提供数道不辣的菜。麻辣与清淡犹如辩证法,二者不可去其一,若去其一,则川菜精髓尽矣!
一味求辣,实在有违川菜之丰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