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旭是西安土著,为羊肉泡馍而生,每周必吃两次泡馍,这一习惯坚持了二十余年从不改变。大学毕业后,有一段时间,他离开故乡到深圳工作了一段时间,吃不上泡馍,愁得头发白了好几根,皱纹多了好几条。终于他忍受不了没有正宗泡馍的深圳,毅然决然地回到西安,做一个开心的吃货。用他的话说,“在深圳那段,嘴里淡出个鸟来。”
旭旭是我大学舍友,刚入校时的宿舍第一次公开活动,旭旭就组织大家吃泡馍。自己吃也就罢了,还要拉别人一起吃,美其名曰普及泡馍文化。拉一次还不行,隔三差五还要拉,四年下来,东西南北城的泡馍几乎吃了个遍,深深地爱上了这种食物,以至于吃过两年之后,泡馍成为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老乡聚会吃泡馍,四六级考试过了要请吃泡馍;有朋友来西安逢人便请泡馍……直到若干年后,我才认识到一个真理:羊肉泡馍的知名度所以大增,内中有不少是旭旭的功劳。
旭旭带我们最常去的,则是南郊长延堡的老白家。那家店不显山,不露水,师傅也年轻,做出的泡馍却十分惊艳,汤美味足,筯道耐嚼,只要一口,整个人就酥麻无比,心下一个劲地感慨:天底下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光吃羊肉泡馍还不行,旭旭还带我们吃南稍门的葫芦头泡馍。葫芦头就是猪大肠,用贾平凹的话说,就是“猪痔疮”。那家店叫“春发生”,油油的,脏脏的,东西却也是好吃到没话说。那肥嫩香腻的大肠一入口,所有的心事都会跑到九宵云外。旭旭一边吃,一边跟我们讲西安掌故,常听得入了迷。
我们读书时,西安的物价便宜得叫人心痛:泡馍五块钱一碗,宝鸡啤酒两块六一瓶,十块钱递过去还有零头找。我们就着啤酒,吃着泡馍,仿佛那是无比美味。那么大一碗,够吃小半天,吃得肚儿圆,泡馍油大,食后不饿,又省一顿晚餐。
泡馍之外,旭旭还爱吃秦镇凉皮、新疆大盘鸡、鞋垫儿(一种像鞋垫的烧饼)……总体上而言,他是爱好宽泛的标准西安吃货,没有他不喜欢吃的,吃什么都能津津有味,兄弟几个经常羡慕地看着他,说,你这厮胃口真好。
除了是个优秀的吃货之外,旭旭也有相当的精神追求,他热爱铃木保奈美,读书时,整天梦想着毕业后挣一笔钱,好去东京拜访这姑娘……十余年过去了,旭旭这个梦想还没实现,就这点来说,旭旭不如我,我至少认识过一个日本姑娘,姓铃木的。
旭旭贱,爱跟别人开玩笑,玩笑没个深浅,没有底线,其实他自己是个害羞的人,比如人家一急就会说,我要FXXK铃木保奈美。
旭旭小脸立马变得通红,恶狠狠地说,你小子别猖狂,侮辱我可以,不能侮辱我偶像!
我觉得,像旭旭这样追星的人,才是真正优秀的粉丝,把明星当信仰一样来保护。纵是铃木知道这件事,也断会热泪盈眶。超女红火那阵儿,我常常想起旭旭,我觉得旭旭的爱,比那些粉丝的爱,更显博大精深,更显悠远深遂。
某次,我们一干闲杂人等出去遛弯,在外院的后门,旭旭老远看到一本杂志上登了铃木做封面,脸色变得通红,立马扑上去,对报刊亭老板说,有多少杂志,我全要。
旭旭长得瘦,满身都是精骨肉。人能吃,就是不胖。他是西安土门娃儿,我们周末到城里转,他到周末就回家吃泡馍。周日回宿舍,爱带些好吃的,我们这群人边吃边骂,说:“你这孩子,真不像话,怎么就拿这点东西,够谁吃?”
旭旭在宿舍里特贫,但到外面一说话就脸红。迎面撞见女同学,从来就没敢正眼看过人家。元旦男女宿舍联欢,旭旭那小脸一直都是粉红粉红的。和他同学四年,从来没见过他拉过姑娘的手,更别说其它不堪入目之画面。
他暗恋过一个外系的姑娘,不知道人家名字,便偷偷为人家取外号叫“小袋鼠”。我到底没见过“小袋鼠”,但他一直提了四年。每晚自习后回到宿舍,便开始YY:“我今天狠狠看了小袋鼠,她也看了我!”没完没了。
陕西瓜娃子爱骂人,动不动脏字连篇,旭旭却是文明人。比如我们宿舍常平这孙子,一口一个“锤子”,一口一个“批干”,我等齐鲁人民是礼仪不邦,向来不说脏话。但入乡随俗,没多久也骂得欢。鄙视别人就骂“碎娃”,觉得别人傻就叫“瓜松”,问候人家母亲就说“贼你妈”。
唯旭旭不骂人,就是急了,也只会说“你是不是人呢?”,我们看了都叹口气:“这娃废了,连句脏话都不会。”
旭旭和我是班上最早的网虫,我俩觉得太寂寞,便发展出一批又一批网民,在中国互联网的普及之路上,我俩是做出过贡献的。
我们开始上通宵,都是跑到电子科技大那边。一晚上三十块,真TM贵,够我们吃六碗泡馍了都。那会儿网站不如现在丰富,除了发个邮件,上通宵都不知道干点啥。
无聊时,基本上只看图片,那会儿三大门户尚未成型,只有一个雅虎有名气,根据雅虎的提示,还可以找到********。
旭旭上了瘾,除了看铃木的照片,就是看********。一个热血沸腾的大好青年,就这样给毁掉了。纯洁腼腆的旭旭,一到早上,眼睛里布满血丝,疲惫不堪。
大约四年前,他来过一次北京,郑重地告诉我,现在再也不看********了,因为有了女朋友,他下定决心重回优质青年行列。
当然,他也没忘了告诉我,再过几年,他攒足一笔钱,就来帝都,开一家葫芦头小馆,闲来就邀请我过去,吃碗泡馍,喝个小酒,兄弟俩扯扯淡,“平静的心拒绝再起浪潮,让我们一起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