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落儿的恨铁不成钢不同,那李重润却被蕙儿的这番话深深的感动了。他心中暗道,看来我这个妹妹也同我一样,是个痴情种。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朝落儿望了一眼,见她不但不为蕙儿的深情所感,反而还有轻视鄙夷之意,心中甚是遗憾失落。重润朝蕙儿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前边给你探路,咱们小心一点,断不会有事的。”
落儿原本以为重润会帮她制止蕙儿,却不料,他竟然同意了。她瞪大了眼睛惊呼道:“重润,难道你也疯了不成?”
那重润并不答言,只是率先朝谷底走去。要知道,自重润与落儿相识以来,这是第一次,重润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见自己的哥哥如此理解支持自己,蕙儿大为感动,急忙跟了过去。落儿在他二人的身后高喊:“李重润、李仙蕙,你们停下来,停下来啊!下去很危险的!”
蕙儿转过头来,冷冷的说道:“你若觉得危险,大可不必跟来,在这里等着就好。”她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我……我才不跟你们兄妹二人一起发疯呢。”落儿有心不跟他们一起去,但是,当她看到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浓密的树林里,又不免为他二人的安危感到担忧。于是,她也便颇不情愿的跟了过去。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再加上这山体甚是陡直,因而落儿只能是十分艰难的、手脚并用的往下行。眼见着就要追上蕙儿他们了,突听得蕙儿惊喜的高喊道:“重润哥哥,快看,那是沈大哥的护身符!”
“什么护身符?在哪里啊?”走在蕙儿前边五步远的重润停住脚步问道。
蕙儿抬手一指,说道:“就在棵青檀树上。”
落儿与重润顺着蕙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在蕙儿的近旁生长着一棵青檀树,它顺着崖壁的缝隙执著地攀援而上,宛如虬龙腾空,又似孔雀开屏。微风吹过,茂密碧绿的枝叶下一颗颗羽翼渐丰的青檀果在随风摇曳,隐约间,似有一物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射着刺目的光。只是,因为离得太远了,落儿和重润都看不太清爽。
李重润摇头道:“我看不清。”
“就在那树枝上。”蕙儿说着便顺着陡峭的崖壁朝青檀树的枝端爬去。
落儿和重润一边奋力的朝那青檀树行进,一边焦急的高喊:“蕙儿,当心,慢一点儿!”
可那蕙儿哪里肯慢。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股子力气,居然很轻易的便爬到了青檀树的顶端。此刻,蕙儿看得很清楚,落儿送给沈南的那块青铜护身符就挂在不远处的枝叶上。于是,她抱住青檀树的一根粗枝,伸长了手臂试图去抓取那青铜护身符,只可惜,竟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已行至树下的重润见那蕙儿悬于摇晃的树枝之上,宛如叶片上的一滴露水,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他焦急的高喊道:“蕙儿,当心,别再往前了!”
可那蕙儿哪里肯听,她好不容易寻到了沈南的遗物,怎肯与它失之交臂。于是,她又向前挪动了一下身子。终于,她抓到了那块青铜护身符。她惊喜的高喊:“我拿到了!我拿到了!”可是,就在此刻,树枝断了,蕙儿啊的一声跌落下来。
“蕙儿!”落儿与重润失声尖叫起来。
幸而,这青檀树是顺着崖壁生长的,所以其顶端与崖壁的垂直距离并不大。那蕙儿从树枝上跌落下来后,便顺着山体翻滚而下,最后被不远处的另一棵顽强生长着的青檀树拦住。
落儿与重润急奔过去。落儿一边扶起伤痕累累的蕙儿,一边流着眼泪大声道:“蕙儿,你这个大傻瓜,就为了一个破护身符,你就连性命都不顾了?你真傻,傻死了!”
蕙儿则道:“我知道我很傻,可是,落儿姐姐,你从没‘傻’过,因而不知道这‘傻’的美妙,让人如痴如醉的美妙。蕙儿我能傻这么一章 此生足矣。”而后,蕙儿又望着自己手中的护身符,心满意足的说道:“这一次,真的是不虚此行啊!”
……
从缑山上下来后,重润将受伤的蕙儿安顿在缑山脚下的一处馆驿内,并命人去县城里寻来了一名女医生。那女医生查看后说,只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重润与落儿这才放下心来。
夜半时分,落儿见蕙儿已进入梦乡,便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立在廊下,举头望着缑氏山头的那轮明月,想起白日里蕙儿那种义无反顾、不怨不悔的表情,心中暗道,沈南那样不堪的一个人居然还有人爱,真是匪夷所思。不过,她转念又一想,人常道,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更何况是长得有模有样的沈南?继而,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孟霞,想到了那日在机场自己的母亲偷吻沈南的一幕。那一刻,她从她母亲脸上捕捉到的也是一种幸福的小甜蜜。难道,我妈也爱上那小子了?呸呸呸!我妈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还爱什么爱!而且,她有丈夫也有孩子,她怎么可以再去爱别人?再说了,老妈,你瞅瞅沈南当时的那个不情愿劲儿,你贱不贱啊?
落儿正想着,突听得不远处有吟咏之声:“秋风寂寞秋云轻,缑氏山头月正明。帝子西飞仙驭远,不知何处夜吹笙。”
落儿听出这是李重润的声音,便寻了过去。只见,那重润穿着一袭飘逸的长衫站在空旷的庭院中,站在皎洁的月光里。这是第一次,落儿发觉,原来这傻乎乎、木呆呆的李重润也还蛮帅的。
李重润见了落儿,不由得惊道:“落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那落儿并不回答他,只道:“你这诗做的不通。现在明明是初夏时节,哪里来的‘秋风’、‘秋云’?”
李重润笑道:“这不是我的诗,是皇上奶奶的诗。那一年八月中秋,奶奶陪着爷爷一起来到这缑山脚下,夜宿永庆寺。那夜,月朗风清,奶奶望月思人,想起了葬于恭陵的大伯(即李弘)。恭陵就在这缑山北面的景山上。于是,奶奶挥笔题诗写下了这首《宿永庆寺》:秋风寂寞秋云轻,缑氏山头月正明。帝子西飞仙驭远,不知何处夜吹笙。”
听到此处,落儿不免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孟霞。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牵挂怜惜自己的儿女吧?这么久没有我的消息,她该何等的悲伤。或许,在我走后的日日夜夜里,她的心境始终都是“秋风寂寞”的。当她仰望夜空的时候,也一定会在心里苦苦的询问:“王紫飘飞仙驭远,不知何处夜吹笙。”
“你在想什么?”
李重润温柔的声音打断了落儿的思绪,她稍愣了一下,说道:“我在想,那个沈南有什么好的,蕙儿居然对他念念不忘。”
李重润浅浅一笑道:“其实,爱一个人并不是因为那个人的‘好’。”
落儿道:“你这是什么狗屁理论,不是因为他的‘好’,难道还是因为他的‘坏’不成?”
李重润道:“你知道吗?今人婚礼上之饮交杯酒是由古人之‘合卺’演变而来的。”
落儿好奇的问:“何为‘卺’?”
李重润道:“把一个瓠瓜分为二瓢,便叫做卺。婚礼之上,新郎新娘要各执一片以醑(即以酒漱口)。”又道:“在外人看来,瓢就是瓢,此瓢与彼瓢并无大的不同,甚至有可能此瓢还比彼瓢差一些。但是,唯有此瓢能和它的另一半相合无缝,这便是婚姻。”
落儿道:“可是,所有的瓢都长得大同小异,你怎么就能判断出,哪一个是和你天衣无缝的另一半呢?”
“我看不出。”重润道。
落儿嘲讽道:“所以嘛,什么合卺啊,交杯酒啊,都只是仪式而已,不必当真。”
可那李重润却道:“我虽然看不出,但是,我的心却能感觉的到。”他一边说着,一边深情的注视着落儿。
落儿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这是第一次,她的心因为李重润而颤抖。为了掩饰这一刻的慌乱,她丢下一句“晚了,该睡了”便急匆匆的跑回了屋。
……
七月的一天,裹儿突感浑身倦懒无力、食欲不佳、恶心欲呕,韦早急忙召御医来东宫为裹儿诊脉,却不料,诊脉的结果竟是有孕在身。这一惊可是不小。韦早冲进裹儿的房间,将斜歪在床榻上的裹儿拽起来,怒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装病!”
裹儿被骂得一头雾水,她分辨道:“我没装病,我……”
“不许顶嘴!”韦早厉声道。
长这么大,裹儿头一次见母亲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虽然骄纵,但此时此刻也不免有些胆怯。于是,她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韦早咬牙切齿道:“你快说,那个畜生是谁?”
裹儿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韦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压低了声音道:“裹儿,你根本就没有生病……”
“我身上这么不舒服,怎说没有生病?”裹儿诧异道。
韦早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你……你这是……怀孕了。”
“什么?”裹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那粉嫩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跺着脚急道:“这个该死的武崇训,他每次都说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