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女帝末路:我非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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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佞臣杀侄当世女皇护短(1)

第二天清晨,宋之问家的一个仆人突然找到沈南,说聪聪昨晚误食耗子药,一命呜呼了。沈南闻言大惊,急忙奔至宋府。沈南到时,宋府里哭声一片,聪聪一动不动的仰躺在寝室的床上,身体早已凉透。

“聪聪!聪聪!咱们分开才不过一日,你……你怎么?”沈南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见沈南跨进门来,宋之问急忙迎上前去哭诉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忘了他现在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我应该派几个佣人昼夜服侍他才对。倘若如此,他也就不会……前日,您一把延之(刘希夷的字)送回来,我就派人去汝州通知他父母了。想必,他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天啊!等他们来了,我……不如……不如,我也随他一同去了吧!”宋之问说着,便要用头往墙上撞。

沈南大惊,急忙拉住他道:“宋兄不要如此,这只是个意外,并不是你的错!”

宋府老小也都围过来拦住宋之问道:“老爷,不可,不可。”

宋之问掩面泣道:“我的二姐自小最疼我也最信任我了。她把自己的独子托付给我,我却没能照顾好他。我还有何面目见她啊!我的老姐姐啊!”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苍老悲怆的声音:“我的儿啊!”

宋之问不由得一惊,因为发出这声哀鸣的正是刘希夷的母亲,他的二姐。宋之问深怕刘希夷有朝一日会恢复记忆,因此决定快刀斩乱麻,一包耗子药结果了刘希夷的性命。如果说自沈南进门后宋之问一直在演戏的话,那么现在,他的老姐姐来了,他还应继续的演下去。可是,他不能,他真的愧对这个自小疼他爱他的姐姐,他不能,他不能!他飞快的奔出门去。他没有去迎接他近在咫尺的姐姐,而是捂着脸径自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他不敢面对他的姐姐,甚至,也不敢听她丧子后的恸哭,哪怕这恸哭声在跨过了一片湖,翻越了数间房后已不再真切。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急啊!你怎么就不能等等我,让我再见你一面呢!我的儿啊!你好狠心啊!好狠心啊!”白发苍苍、泪流满面的刘老夫人死命的摇晃着自己冷冰冰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留下了眼泪,包括沈南。直到此刻,沈南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聪聪真的走了。

这一年(大足元年,公元701年)的十月三日,武明空离开洛阳,西幸长安,宋之问随驾西归。

落儿未能送聪聪最后一程,心中甚是遗憾。于是,这日(武明空摆驾西归的第二天),沈南与落儿沿着洛河、沿着聪聪昔日的足迹缓缓的踱着以寄托哀思。

将近宋府的时候,沈南又看到了那个拾荒老者。沈南主动招呼他道:“老人家,您还记得我吗?”

那老者将沈南端详了一番,而后摇了摇头。

沈南道:“那日,我带着刘希夷刘公子……”

“哦,我想起来了。”老人家道,“唉,真是可惜了,刘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唉!”

沈南也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他见老人家衣衫单薄,便从怀中掏出些银两来,递给他道:“老人家,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您拿去添置些过冬的衣物吧。”

老人家感动道:“谢谢您,您也是个好人,好人啊!”

“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好人!”落儿突然插嘴道。

听了这话,老人家转过头来诧异的望向眼前的这个白纱遮面的道长。沈南怕落儿被人怀疑,急忙道:“老人家,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沈南和落儿转身刚要走,那老人家却又叫住他们道:“以前,刘公子给了我一些诗稿,让我卖了换钱,但我总舍不得。我大字不识一个,留着它也没什么用。您既是刘公子的朋友,便拿去留个念想吧。”于是,沈南和落儿随老人家回到住所,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老人家从箱底掏出一捧诗稿。沈南和落儿迫不及待的逐一的打开来看。期间,有一篇正是《代悲白头翁》,落款处赫然写着——圣历元年(公元698年)中秋。

沈南惊异道:“圣历元年中秋?如此说来,聪聪三年前就写出了这首诗?”此刻,他突然忆起,那宋之问也曾写过极其相似的一首诗,只是,宋之问的那首诗写于去年暮春。于是,他问那老人家道:“刘公子是什么时候将此诗送给您的?”

沈南一边说着,一边将诗稿拿给老人家看。老人家摆手道:“我不认识字。”

沈南提醒他道:“这诗稿写于大前年的中秋……”

“哦,我知道了。”老人家道,“大前年中秋那天,傍晚时分,刘公子从宋大人府上出来,手里捧着一份诗稿,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他碰到我,便将诗稿送给我。当时,他说,这是他于梦中得来的佳作,将来必定能名扬四海,他让我好好留着,以后可以换个大价钱。”

“您不会记错吧?”沈南皱着眉头直视着老人家的眼睛问道。

“不会的,我记得真真的。”

落儿不明其意,问沈南道:“这篇诗稿有什么问题吗?”

沈南也不回答,与老人家道了别,拉着落儿走出来,至一隐蔽处,才低声道:“宋之问偷了聪聪的诗。”

落儿大惊:“你,确定吗?”

“确定!”沈南道,“甚至,我怀疑,聪聪之前的溺水以及之后的意外死亡都与宋之问有关。哎呀,我真不该把聪聪送入宋家。我若不送他去,他也便不会……”言至此,沈南忍不住泪如雨下。

落儿见状,急忙安慰他道:“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往日里,几乎都是沈南在安慰落儿。这是第一次,落儿反过来安慰沈南。她突然发觉,这安慰人的活计真的不好干,因为在痛苦与悔恨面前,一切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这一刻,她心中暗道,往日里,真是难为你了。

三日之后,沈南于洛州与雍州的交界处追上了武明空的銮驾。听说沈南前来,武明空颇感惊异,她将沈南召至驾前,问道:“你不去筹建病坊,却来这里作甚?”

沈南道:“我本欲出发,但是前几****于酒肆之中偶然听到了宋之问宋大人的一首诗,心中颇为敬佩,于是便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想向宋大人请教一个问题。”

武明空知沈南绝不会为了一首诗而狂奔过来,其中必有原委。于是她也不问他是何诗,只命侍从将宋之问唤来。

那宋之问见前面的车队停了,正不知何故,突又被女皇传召,急忙小跑着过来。他骤然见到沈南,心中甚是惶恐。

直至此刻,武明空才问沈南道:“你听到的是哪首诗?”

沈南道:“就是那首《代白头吟》。”

宋之问听了,心不由得一颤。

武明空笑道:“这个,朕知道。去年四月末的一天,朕携众臣游神都苑,见百花凋零,零落成泥,心中突发伤春之感,便命众人以‘暮春’为题赋诗。当时,宋卿言说,前一晚于梦中得一诗,便是这《代白头吟》。”

沈南道:“如此说来,这诗是去年四月的新作了?”

武明空点头道:“正是。”

沈南故意道:“怪哉!怪哉!”

武明空纳罕道:“有何‘怪哉’?”

沈南道:“前几日,我在洛河边闲逛时遇一拾荒的老者。那老者说,宋大人的外甥刘希夷在世时,见他可怜,常送他些诗稿,让他拿去换钱,他舍不得,因此都存在家中。他听说我是希夷的朋友,便将那些诗稿拿出来转赠给我。我找到希夷生前的几位挚友,他们看了诗稿,都说那确实是希夷的笔迹。”

关于刘希夷的神秘失踪以及后来的意外死亡,武明空也有些耳闻。不过,武明空对刘希夷的印象不深,因此她只是把这一切当做故事来听,并无太多的惋惜和悲痛。

沈南继续道:“我将希夷的诗稿逐一看过,发现,其中有一篇写于大前年的中秋节,请陛下过目。”沈南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刘希夷的那篇诗稿,交到魏富的手中,而后再由魏富专呈给武明空。

这一刻,宋之问的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只一瞬间,冷汗便湿透了他的衣裳。

武明空展开来看时,却是一篇《代悲白头翁》,其内容与宋之问所作之《代白头吟》仅二字之差。武明空的脸色慢慢的阴了下去,她将诗稿交给魏富道:“你拿给宋卿,让他好好看看,让他给朕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之问接过来一看,知是瞒不过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他泣道:“陛下,都怪臣一时糊涂。那日,陛下命众人以‘暮春’为题赋诗,臣便想起了延之所作的这首诗。臣当时想,延之已经失踪了一年多了,怕是凶多吉少。反正也没人知道他的这篇佳作,不如我就拿来用用,或许能再夺次魁,讨得陛下的一个赏。”

武明空听宋之问如此说,虽然觉得他的行为失当,但也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感慨道:“谁是谁的贵人?按理说,刘希夷接济那拾荒老者,该是那拾荒老者的贵人吧?熟料,这拾荒老者竟将刘希夷亲笔写下的《代悲白头翁》保存了下来,并在他死后拿了出来,将他的这首千古绝唱从他人的名下夺了回来。如此一来,这拾荒老者岂不又成了刘希夷的贵人?”

“是啊,是啊。”在场的众人急忙应和道。

而沈南却道:“我想,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吧?二年前的中秋,希夷写下了这首千年少有之佳作,而当他写下这首千年少有之佳作后不久,当他捧着这首千年少有之佳作从他的舅舅家出来后不久,他便溺于洛水,险些身亡。而且,从他脑后的瘀伤可以探知,他当时并非意外落水,而是被人击伤,而后推入水中的。难道这一切只是巧合?”

闻听此语,武明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沈南继续道:“一年之后,他的舅舅以为他凶多吉少,于是斗胆霸占了他这首千年少有之佳作。可是令他的舅舅万万没想到的是,两年之后,他居然又回来了。虽然他早已失忆,虽然他早已认不得他的舅舅,但是他的存在本身便对他的舅舅构成了危险。他回到他舅舅家的第二天夜里便意外的死去,难道这一切只是巧合?”

听到这里,宋之问慌忙叩头恸哭道:“陛下,臣窃占延之的诗是有的,但谋诗害命却是万万没有的。这一切不过是沈御医的主观臆断,并无半点儿真凭实据。陛下圣明,定能还臣一个清白!”

武明空对沈南道:“你怀疑延清,可有证据?比如凶器,比如目击之人?”

沈南摇头道:“没有。”

武明空道:“定罪需要证据,不能靠主观猜测。你岂能因延清偷了刘希夷的一首诗,便断定是他杀了刘希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