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圣历元年(公元698年)默啜率军北归之后便改战略以西进为主,对大周北边仅只不时侵扰而已,并无重大的军事行动。但是,吃一堑长一智。女皇在付出惨痛的代价之后,终于认清了******复国以及北亚新情势的事实,对其不再敢掉以轻心。她派兵于沿边全线严阵以待,随时迎敌,并让相王李旦遥领安北都护,用“李家天子儿”来堵默啜之口,又不时派遣大臣如魏元忠等北使备边。
话说,时光荏苒,转眼到了长安二年(公元702年)的五月,大周边境再次遭到******军队的寇掠,武明空当即任命相王李旦为并州牧,安北道行军元帅,魏元忠为副,统兵迎击入寇的******兵。******对大周不过是劫略性的机动骚扰,并无意攻城略地,见相王李旦统兵而来,便急忙退去。不多时,李旦与魏元忠凯旋回西京(长安)。同月,魏元忠以宰相检校太子左庶子(宰相宫臣)。
再说那太平公主,自从李显被封为太子之后,她便将自己一半的心放进了肚子里,只等着自己的母亲归天之后,重新做她的大唐公主。直至遇到高戬之后,她更是把整颗心都放下,把那红尘俗世都抛却,一心一意的享受着男欢女爱、你侬我侬的美妙生活。可是,李重润、李仙蕙和武延基三人的突然离世却又让她那颗本以放下的心重又悬了起来。
对于自己的母亲养小情夫之事,其他的李氏宗室(包括李显、李旦等人)或许有些看不惯,但太平却是举双手赞成的。别忘了,张昌宗就是她推荐给她母亲的。别忘了,这是她使的一招美男计。眼见着自己的母亲日渐沉迷于男色,倦于朝政,太平的心中充满了喜悦与自得。可是,李重润等人的死却又令她不安起来。她扪心自问,我的这招美男计用对了吗?二张兄弟先前因君位继承问题得罪了武氏子弟,如今又因李重润、李仙蕙、武延基三人的死得罪了李武两家,他们既不依附于武氏,也不依附于李氏,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还有,自己的母亲,已经年过古稀,半截入土了,却不肯让太子监国,反而委政于二张兄弟,使二张兄弟势倾朝野。她难道没有意识二张兄弟的危险吗?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将来,她真的会把皇位传给三哥吗?太平觉得,自己不能再躲在温柔帐里了,她必须要走出来做些什么。
长安二年(公元702年)八月的一天,在李重润等人死后一年,女皇杀孙事件看上去烟消云散的时候,太平来到相王府。她开门见山的对李旦说道:“三哥以及你我兄妹三人可一同上表请封张昌宗为王。”
初听此语,李旦深感讶异。不过,他仔细一想,也便明白了太平的用意。二张兄弟贵盛,此刻虽无王爷之名,但早已有王爷之实。他兄妹三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这王爷的虚名也给了他们?如此一来,既可缓解二张兄弟与李氏宗室的紧张关系,避免二张兄弟再次做出残害李氏宗室的举动,又可以此罕见奇特之举引起臣民的注目与不满,真可谓一举两得!
李旦望着自己的妹妹,她那端庄秀美的面容亦如他们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李旦心中暗道,难怪母亲会钟爱太平,夸她“类己”太平果然很像母亲,不但是容貌,还有权略。李旦道:“如此甚好。”
辞别了李旦,太平又直奔东宫。自从李重润、李仙蕙死后,东宫已经许久不闻笑声了。韦早有心埋怨李显,但也知他是被逼无奈。于是,这一次,她又将满腹仇恨都泼洒到了武明空的头上。她要报仇!报仇!报仇!可是,在她有能力报仇之前,她还需压抑住自己心头的怒火,每日里低眉顺眼的去给武明空问安。而李显呢?他对自己母亲的恐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实在是害怕见到她,甚至一想起她来他便浑身发抖。于是,他只得称病不出了。
对于太平的突然造访,李显夫妇倒也并不觉得惊讶。自李显被立为太子之后,太平便时常跑来串门,尤其是在重润与蕙儿离世之后。起初,韦早对太平也还心有防备。不过日子久了,她便也觉察出,太平这个阿武的爱女、武家的媳妇心里一直还装着大唐,她是真心希望李显能顺利继承大统的。
听说太平来了,韦早叫李显继续躺下装病,她自己则急忙出屋相迎。
太平见了韦早,忙道:“三嫂,三哥的病可好些了?”
韦早道:“略好些了。”
太平知李显患的是心病,因此倒也不甚焦急。她道:“以前三哥服那个沈御医的药倒是很好的,只可惜,那沈御医如今做了悲田使,据说现在跑到偏远的岭南去了。”
太平知道这东宫之内遍布着她母亲的眼线,她要是和李显夫妇躲进屋中密谈,保准会引起母亲的怀疑。再者说,请封张昌宗为王,这事根本就不需要隐瞒,倒是让母亲越早知道越好。还有就是,太平觉得,他兄妹三人一同上表言事必是将太子李显放在首位,她和李旦做陪衬。如此一来,她母亲难免会疑心,张昌宗间接害死了太子的一儿一女,而太子不但不记恨他,反而还提议封他为王,他是何居心?而如果我在这院子里敞亮亮的把这提议说出来,母亲便知,这事是我牵的头。当初,是我把张昌宗推荐给母亲的,而且我与二张兄弟的关系一直也还不错,如今由我来和李氏宗室与二张兄弟的稀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母亲应该不会对我有所怀疑。想到这些,太平故意于廊下大声道:“三嫂,刚刚我突然在想,张昌宗已经尽心尽力的陪伴在母亲身边五年了,不但解了母亲独守空枕的寂寞,而且还帮助母亲修炼神丹,去岁更又修成了一部将儒、道、佛三教精粹汇集起来的大书——《三教珠英》,实为莫大之功。所以,我提议,三哥、四哥还有我联名上表请封张昌宗为王。三嫂以为如何?”
一时之间,韦早并没有想明白太平的真正用意。而且,二张兄弟与她有杀子之仇,她对他们恨之入骨,就本心来讲也并不赞成这一提议。但是,此时此刻,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阿武监控之中,她怎敢说一个“不”字?甚至,又怎敢表露出半点儿的不情愿?她急忙称赞道:“哎呀,这主意简直是太好了!”又道:“妹妹快请进屋说与太子,太子听了也一定欢喜。”
第二日,请封张昌宗为王的奏折便递到了武明空的面前。此举确实迎合了武明空的心意,使其开心不已。
武明空逐步放权于二张兄弟,一方面是源于对他二人的宠爱,另一方面也是想平衡朝廷各方的势力,巩固自己的皇权。虽然武明空一直不肯服老,但是近来她确实常常感觉力不从心。而且,自从李显被封为太子后,许多拥护李唐的朝臣便把回归大唐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虽然李显懦弱无用,而且在武明空的严密看管下也不可能暗结同党,但是隐形的太子党却已存在,而且势力极大,牢不可破。相比之下,自武承嗣死后,武氏子弟的势力一落千丈,已不能与这支隐形的太子党相抗衡。对于皇帝而言,太子党的壮大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他们随时可能被太子极其党羽推翻。武明空并无意更换太子,但是也不会坐视太子党的不断壮大而不理不管。所以,她需要一支新的可靠的力量来制衡太子党。对于她来说,现如今谁最可靠呢?当然是她的小情夫二张兄弟了。所以,她对他二人委于重任,并包容默许了他们的许多过分的要求和不当的行为。
不过,虽然武明空内心里对封张昌宗为王的提议是一千个一万个的赞成,虽然武明空十分的溺爱他、十分的想要抬举他,但是她还没有完全的丧失掉理性。一来,异姓之臣若无特殊的功勋,实在是没有受封为王的惯例可循;二来,一旦授之,可能引起朝臣不满而适得其反。因此,武明空下制不许。于是,李氏兄妹再次上表,武明空以退一步为策略,授张昌宗为邺国公[1],张易之为恒国公,各受食邑三百户。
转年(长安三年,公元703年)六月,宁州(今甘肃宁县)大雨,山水暴涨,漂流二千余家,溺死者千余人。当此之时,沈南等人恰巧距宁州不远,闻听此讯急忙赶赴灾区。
这一日,沈南欲携两名助手冒着疾风骤雨驾舟于汪洋之上搜寻被水围困的百姓。出门前,他对落儿道:“你不会水,就别去了。”当时,落儿倒也没说什么。
可是,就在沈南等三人出了门,踏上小舟准备启程的那一刻,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身穿琥珀色油绢雨衣,头戴莲花形雨帽的人来。他低着头粗声粗气的说道:“我也去。”
沈南心下以为这是一个以救死扶伤为乐的村民。他道:“兄弟,你会水吗?”
雨衣人道:“会,我的水性很好。”
沈南开心道:“好好好,人多力量大。”而后便催促着开船。
此刻的宁州,房屋、良田、道路尽毁,除了风,除了雨,便只剩下汪洋一片。行至一处,众人突闻“救命”声。待靠近后,发现一妇人搂着一只小牛犊坐于树顶。沈南等人急忙划了过去,喊道:“您别慌,慢慢下来。”
那妇人见终于有人来了,兴奋不已,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一跃而下,跳到船里。小船在剧烈的冲击下晃了几晃,那妇人怀中的小牛犊也便飞了出去。立于这妇人旁边的那个雨衣人条件反射性的伸出双臂,想要接住那只可爱的小牛犊。可是,谁承想,小牛犊没接到,他却也落入水中。只一瞬间,他便被激流冲离了十步远。“啊!救命!”他一边挣扎着,一边惊慌得大叫。
沈南见此情景,才知他并不会水,于是急忙跳入水中,游到他的近前。那雨衣人见沈南来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抱住他不放。沈南无法,只得将他击晕,而后将他托到船上。
待上了船后,沈南揭开蒙在他脸上的雨帽,却才发现,此人竟是落儿。沈南不由得大呼:“天啊!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