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是啊是啊。”这话若是沈南说的,徐彦伯还真不一定会给他面子,可现在,这话出自王爷如花似玉的女儿之口,徐彦伯便不好再推辞了。
平素,落儿总是和沈南唱反调,凡沈南赞同的,落儿必会反对。可这一次,不知为何,落儿却一反常态的响应起沈南来了,令沈南狂喜不已。他嬉笑道:“就是就是,人多热闹嘛。”而后他又转头对李显和韦早道:“王爷、王妃,二位帮我监督一下,谁要是中途溜号,就按……就按逃兵罪论处。”
徐彦伯忍不住道:“我朝《捕亡律》中规定,士兵中‘若有逃亡,恐其滋蔓,故须捕击,以寘(同“置”)疏纲’。捕击者,犹捕杀也。”
徐彦伯虽然说的文邹邹的,但沈南也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说,在武周朝处罚逃兵的方法就是——把逃兵抓回来然后杀了。沈南笑道:“如此一来,我这个游戏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杀人游戏了。哈哈!”
“呵呵。”沈南的话音未落,他的耳边便响起一声娇笑。他不由得转头朝身边的落儿望了一眼,见此刻的她两颊微红、笑容璀璨,心中暗道,这个小妮子这是咋了?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落儿发觉沈南在瞅她,忙收敛了笑容,板着脸说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大家说说游戏规则。”
“哦。”沈南这才转过头来对众人道,“这个游戏其实很简单,就是杀手与捕役的智斗。在游戏的过程中,需要有一个‘明眼人’。因为你们都不太会玩儿,所以前两局由我来做这个‘明眼人’。然后,你们这十二个人中,将有三个是杀手,三个是捕役,其他人都是无辜百姓。大家可以假想一下,某日,这伊阳县来了三个杀手,他们合伙杀死了一个人(这个被杀的人可以是捕役,也可以是无辜百姓)。而捕役以及无辜百姓们所要做的,就是要齐心协力的把这三个杀手一个一个的找出来。只要还有杀手没被抓到,杀手便还可以去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倘若在全部杀手落网之前,三名捕役都被杀死了,则杀手方获胜;倘若在全部捕役被杀之前,三名杀手都被捉住了,则捕役以及无辜百姓们获胜。”
“可是,谁做杀手?谁做捕役?谁做百姓?这个怎么分啊?”蕙儿问道。
“这个可以抽牌……”沈南突然意识到这里根本就没有扑克牌,于是道,“或者,写几张纸条,大家抽签。”
落儿道:“写纸条多麻烦。我昨天看见刘公公他们下象棋来着,不如……”
沈南望着落儿喜道:“哎呀,你真是太聪明了!”然后他又转头对刘公公道:“刘公公,借你的象棋一用。”
刘公公忙将自己的象棋翻了出来,递到了沈南的手中。
沈南很随意的找出六个兵卒,三个炮,三个車,说道:“无论红黑,摸到兵卒的就是百姓,摸到炮的就是杀手,摸到車的就是捕役。”而后,他一边将棋子翻转过来,使其背面朝上,一边讲解着游戏的具体玩法。说了一遍后,见大家都还懵懂,沈南便道:“咱们先试着玩一次,玩一次就明白了。”于是,大家便开始摸牌。
游戏开始了。
沈南道:“黑夜来临了,请大家闭上眼睛睡觉了。”于是,众人都闭上了双眼。
沈南又道:“杀手睁开眼睛,可以出来杀人了。”
听到此“命令”后,韦早、小忠和刘公公先后睁开了眼睛。
沈南提示道:“你们别出声,用眼神、手势交流。确定要杀谁之后,便用手指出来。”
小忠和刘公公都是仆人,自然不敢擅自做主,都等着韦早来拿主意。
虽说是游戏吧,可韦早多少有些忌讳,心里想,李显是自己的丈夫,是一家人将来翻身的资本,绝不能杀;徐彦伯等人(包括康宁和那三名太监)是武明空派来的,此刻断不敢杀。所以,可杀敢杀之人只剩下自己的三个女儿了。虽说都是女儿吧,毕竟亲疏有别。蕙儿与裹儿是亲生,韦早不忍杀之。落儿是养女……所以,便只能杀她了。想到这里,韦早便抬手朝落儿指了一下。
沈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看清楚了,然后道:“杀手请闭眼。”于是韦早等三人急忙闭上了眼睛。
稍后,沈南又道:“请捕役挣开眼睛。”
康宁和张公公随即睁开了眼睛。沈南见还少了一个“捕役”忙道:“摸到車的,无论红黑,都是捕役啊。摸到車的快睁眼啊!”
听了沈南的话,李显急忙睁开眼睛,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棋子,而后又兴奋的举起棋子,展示给沈南看——是一个红車。
沈南觉得这个李显真是笨得可爱。他忍着笑说道:“请捕役指认凶手。”
康宁和张公公二人眼珠子滴溜乱转,都在思索谁是杀手。不过,他二人也都不表态,只等着李显发话。而李显却是一脸的茫然。
沈南见状,说道:“随便猜一个吧。”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李显也懒得去走脑子,于是便一抬手,指向了自己近旁的韦早。沈南没想到李显会一猜就中,急忙朝他用力的点头,告诉他,他猜中了。可李显却不明白沈南点头的含义,瞪起一双迷茫的小眼睛,傻愣愣的望着沈南,令沈南好玄没笑喷出来。沈南强忍着笑说道:“捕役请闭眼。”捕役三人于是依令闭上了双眼。
此刻,沈南本该说“天亮了,大家都睁开眼晴吧”可是,突然地,他发觉有一个人影从窗外经过,不由得愣了一下。
就只愣了这么一小会儿,落儿便有些不耐烦了,闭着眼睛催促道:“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让大家睁眼?”
沈南心中暗道,这小妮子的记性还真好,只听了一遍便把游戏的程序都记下来了。但他故意道:“急什么,下雨天睡觉天。让大家再多睡一会儿嘛。”
闻听此语,落儿哗的一下睁开自己的大眼睛,白了身旁的沈南一眼,低声嘟囔了一句:“有病!”
就在此刻,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吱扭”徐彦伯立马机警地张开双眼,喝道:“谁?”
屋外之人应道:“山民曹庭根打扰各位了。”
大家听到声音都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头发花白但身形健硕的五十多岁的老者掀开门帘大步的走了进来。
徐彦伯心下诧异,马彪和马彬不是在门口守着了么?怎么没听到他们的动静?他听这老者也姓曹,再观他的年纪,知他必定是刚刚那个曹际传的长辈,便急忙起身,躬身施礼道:“老人家,请问,您是刚刚那位曹际传曹兄弟的?……”
“我是他父亲。”曹庭根答道。
得知他是此家的老主人,徐彦伯忙道:“多谢您一家的款待。”
曹庭根急忙摆手道:“您可千万别客气。其实……其实……”
徐彦伯见他说话吞吞吐吐,脸也涨得通红,知他必有事相求,而且多半是难以启齿之事,因此便谨慎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而不明就里的沈南却着急的催促道:“其实什么?您倒是说啊?”
“唉,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啊!”曹庭根长叹一声,说道,“我家是三代单传。我老父亲今年九十六岁了,一心盼望着四世同堂的那一天。可是,上个月,我那媳妇,怀孕都八个月了,却突然因伤寒而死,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我老父亲因此闷闷不乐。他总说:‘我虽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沈南插嘴道:“什么是‘不孝有三’?”
曹庭根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
徐彦伯解释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语出《孟子·离娄上》。《十三经注疏》中在‘无后为大’下面有注云:‘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意思是说:一味顺从父母之意,父母有错而不加以提醒劝说,使他们陷于不义,这是第一种不孝;家境贫寒,父母年迈,身为人子却不谋官位以赡养父母,这是第二种不孝;为人子,却不娶妻生子,以至于没有后代为祖先扫墓、祭拜,这是第三种不孝。此三者中,以不娶妻生子断绝后代最为不孝。”
落儿颇不耐烦的对沈南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啊?你老实听着,别打岔。”
“母夜叉!”沈南低声嘟囔了一句。他见落儿正用白眼球夹他,便故意夸张的用双手捂住嘴巴,闭了口。
曹庭根又继续道:“我父亲一向身体康健,耳不聋眼不花。可是,前日里突然就病了,而且一天比一天重。今日看来,恐怕就快要不行了。”
众人听了都嘘唏不已。
沈南安慰他道:“您也不用太着急了,说不定还有转机的。”
“能请到的医生我都请了,都没有什么好办法。”曹庭根摇头道:“现在,我只希望能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什么心愿?”沈南好奇地问。
曹庭根说:“我父亲今天早上说,他这辈子肯定是等不到四世同堂了,但若能在临死前看到新的孙媳妇进门,他便也能闭上眼睛了。我瞧着他老人家这光景,怕是过不了这一二天了。这仓促间让我上哪找一个媳妇去?我本以为没希望了,却不想老天爷竟然把各位贵人给送来了。”
听到这里,徐彦伯和韦早都不由得心头一震,而其余人等却都还未猜出曹庭根的意思。
曹庭根见李显与韦早坐在里面正座上,想他二人是这帮人的“首领”于是便有些为难的望着他二人,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事……是有些不好开口。可是,为了老父亲,我也就只能……。我一看你们,就知道你们都是大仁大义大慈大悲的人。我不敢求你们真的给我一个……儿媳妇,只求……只求你们能请一位姑娘出来,和我那犬子到我老父亲面前磕几个头,就骗他说,孙媳妇已经选定了,让他放心……”
韦早心中暗道,你儿子刚才那没出息的样子,我可是瞧见了。你现在说的好,只磕几个头就完了,可一旦把人给了你,你那儿子绝不会完完整整的把人给我送回来的。再说了,我们现在再落魄,也还是王爷王妃啊,我们家的人,即便是仆人,也决不能配给你们这些粗俗的山民。于是,没等曹庭根把话说完,韦早便道:“老人家,不是我们不肯帮忙,实在是我这三个女孩子都已经许了人家了。若今天我答应了你,怕将来被几个亲家知道了会有猜疑,毁了我这三个女孩子的清白。”
此刻,李显也听明白了曹庭根的意思,但他却不似韦早那般婉转,直接拉下脸来正色道:“这事断然不可!婚姻大事岂能拿来做戏?”
曹庭根一听李显这话,居然就急了,拍着桌子嚷道:“你们这些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不过是求你们在一个快要死了的人的面前演一场戏,也不花你们一毫一厘,你们居然就……”
曹庭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咣当”一声,有人将外屋的门踹开了,然后便是一阵急速凌乱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来者众多。还没等屋里的人反应过来,曹际传和几个彪形大汉已经冲了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把弯刀。